第二百五十六章:張誠將軍如何看?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蝸牛非牛字數:4074更新時間:24/07/02 02:29:11
    乳峯山頂石城的大殿內,大明援遼王師文官武將濟濟一堂,商討着進解錦州之圍的方略。

    就在適才,寧遠團練總兵吳三桂已爲大家介紹了,乳峯山、石門山南麓的女兒河畔清軍撤退之經過。

    原來,就在昨日清晨,天還沒有完全大亮之時,負責在山麓上巡守的軍士便急急飛報,明軍各將聞知後,都覺驚異不已。

    就連薊遼總督洪承疇都覺得詫異,他率諸將登臨瞭望臺,俯身下望,果然山下清軍營帳爲之一空,就彷彿從未出現過一般。

    大家都以爲韃賊突然隱去,必有陰謀,竟未敢下山探查,直到午時,仍是沒有一絲動靜,這才派出小股騎兵前往試探,發現韃賊是真的撤退了。

    多爾袞所部兩三萬韃賊,竟然後撤了三十餘裏外紮營,與此同時,女兒河上的浮橋也全部被清軍焚燒殆盡。

    包括總督洪承疇在內的衆人,都對此百思不得解,才傳訊召集各官各將前來,共商對策。

    因石門山這邊的防務是吳三桂在負責,且洪承疇又有提攜他的意思,便命他爲衆人介紹這邊的軍情,也好在王承恩跟前露臉。

    大堂內衆人聽罷,都是一副沉思之狀,他們有的搖頭不解,有的則一臉深沉,當然也有些不當回事的人在。

    如神機營前營總兵陳九皋就大大咧咧接言道:“韃子這不就是怕了,才退的嚒?要我說,正可趁此機會,咱也一鼓作氣,渡河北上,以解了錦州之圍。”

    他端起身旁小桌上的茶盞,一口悶掉,又興高采烈道:“說不得,咱不但解了錦州之圍,還能一併活捉了韃酋洪太,豈不從此皇上心憂。”

    大堂內衆人見他說得輕鬆,也是神態各異,搖頭苦笑者有之,不理不睬者亦有之,當然更是少不了捧場的人。

    大同總兵王樸即使如此,陳九皋的話音剛落,他便即接言道:“着啊。前幾日才斬了多鐸這小子,這一回如能再生擒奴酋洪太,咱豈不是一舉而定遼事之亂?

    照我看,咱不如就一口氣,直接打到沈陽城,把韃子的老巢給搗了算了。”

    “哈哈哈……”

    大堂內的衆人,都被他們這一番互捧互吹給逗得哈哈大笑起來。

    監察道王之楨急於在洪承疇與王承恩跟前表現,稍加思考,便即開口道:“督臣,王公,奴賊之所以退軍,是否因西線偷襲我杏山不成,反折損奴將奴兵甚衆,這才退兵固守?”

    不愧是久在官場之人,他這一番話明裏是研討軍事,暗裏卻自表杏山固守敗奴之功,他未提及功勞歸屬,是屬於他的,還是屬於張誠的。

    只是力言,杏山固守敗奴有功,這又是前幾日的事實,無可辯駁!

    而寧前兵備道張鬥卻對此並不完全贊同,只聽他道:“多鐸被宣府張總兵斬殺,此事已過去數日,而我軍在石門山與奴對峙,雖佔據地利優勢,卻不能以戰退奴分毫,怎地今日卻會全師而退?”

    他末了更補充道:“奴賊如此,不合常理,卻不可不有所防備。”

    大明的文臣都是官場老狐狸,話不直言,全在這裏拐彎抹角的套路着別人。

    張鬥這一番話,明裏也是談論着奴賊退兵一事,但卻在暗地裏還擊了王之楨,他直言多鐸乃是張誠的宣府軍所擊殺,與他王之楨可沒有關係。

    更是明言,即使多鐸那一路韃賊兵敗,卻並未影響到石門山這一邊的戰局,多爾袞在地形不利的形勢下,仍然能與洪承疇殺個旗鼓相當,甚至還略佔了上風。

    這一切,可都與西線杏山方向勝敗無關啊。

    既然有人開了頭,大堂內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就開始議論開來。

    就這樣過了好一會,也沒有相互爭論出個所以然來,王承恩卻是有些顯得不耐煩,他的手指不時的輕輕敲擊起身旁的案几。

    洪承疇見狀嘴角泛起一絲笑意,他擡手在空中揮了幾下,止住了衆人的爭論,待大堂內衆人安靜了下來後,才開口問道:“張誠將軍,是如何看的?”

    張誠此刻正在獨自沉思,對於清軍突然退去,在他看來定必是與西線多鐸的失敗有關,不過與大家的顧慮相同,只是西線的失利並不至於如此。

    所以,清軍此刻退兵,轉攻爲守,必然另有隱情,然到底爲何,他卻也未能參透其中的玄妙所在。

    可此刻,洪承疇當着衆人的面點名問他,卻又不能不答,張誠只得歉然一笑,道:“回稟洪督,張誠以爲韃賊退兵,必是與其西線多鐸所部失敗有關。

    不過,張誠有以爲,韃賊退軍卻並非完全是因爲多鐸殞命,西線敗退,這其中或許仍有我等所不知的隱情,還需詳加訪查才是。”

    張誠這邊才一說完話,大堂內衆人搖頭者有之,他們因爲張誠所言模棱兩可,心中不由產生了一絲鄙夷之情,原來張誠也不過如此?

    但坐在上首的總督洪承疇卻微微點頭,就連他旁邊一直閉目不語的王承恩,也是點頭不已,他甚至在心中暗歎,張誠頭腦清晰,果不簡單!

    洪承疇似乎並不想就此放過張誠,他面沉如水,輕聲追問道:“張將軍,依你猜測,韃賊有何有何隱情?”

    “哦。這……”

    張誠聞言一愣,他心中雖然也有一些猜想,卻全然是憑空想像出來的,又怎可在此衆目睽睽之下講出口來,不由支支吾吾起來。

    洪承疇似乎猜出他心中的顧慮,嘴角顯出一絲笑意,對他說道:“張將軍,心中但有所想,只管講出,我等現今都是在猜測,並非是一定要準確的情報。”

    見洪承疇已然如此說話,張誠也不好再行推辭,只得起身抱拳道:“稟督臣,既是如此,張誠便在這裏拋轉引玉,將心中的種種猜測道出來,請諸位與張誠共同揣摩。”

    張誠坐下後,便即開口道:“韃賊之所以會如此,固然有西線多鐸部敗退之故,然在張誠看來,韃賊卻絕不可因此而轉攻爲守。

    諸位試想,自韃賊圍錦之日至此,已超過一年有餘,可見其謀劃之深,如今更是集舉國之力而來,沙場上便頻頻見到不足十六七歲小奴,便是見證。”

    他說到這裏雙目炯炯地掃視衆人一番,又道:“諸位試想,韃賊已然如此,錦州之戰即爲生死之戰,其又怎肯輕易放棄。

    而西線之敗,韃賊只不過損失多鐸等數員王爺將領,軍兵之損失,兵不足萬,而其在石門山下、黃土嶺對岸,與我師相持,並未見有何吃力。

    如此情勢之下,其竟然主動收縮防線,更是將女兒河上浮橋全部燒燬,絕了自己復攻之路,在張誠看來,必然是其內部出現了變故所致。”

    張誠話音才落,大堂內衆人便開始紛紛議論了起來,此前他們雖然也有爭論,但並未想到清軍內部會出現問題。

    可以說,是張誠給他們打開了一個全新的思路!

    但清軍內部又會出現那些問題,這個卻難倒了大堂內的諸位大明文臣武將,他們對於清國內部的情報所知甚少,完全沒有頭緒。

    爭論了一陣,仍舊是沒有爭出個所以然來,洪承疇不由轉頭看了一眼王承恩,見他也在對自己微微點首示意,便再次揮手阻止了衆人的爭論。

    總督行轅大堂內又一次安靜下來,洪承疇卻再一次向張誠發問道:“張將軍,可否將你心中所想,說於我等共參?”

    張誠在心中苦笑不已,看來今天是被洪承疇給盯上了,真是想躲都躲不開。

    雖然,張誠這邊因被洪承疇連番追問之下,心中想躲而不得,但卻仍然禁不住別人對他的嫉妒之情。

    而此刻他的謙讓與退縮,在別人眼中看來,卻全都變成了滿滿的矯情與拿捏,完全就是他的故意爲之,其意在自重身份。

    就好比一直未發一言的寧遠總兵吳三桂,此刻看向張誠的眼神中,就是百感交集,於內心中他也十分想與張誠做朋友,一起賺銀子,又能互爲依靠,抱團取暖。

    然在此刻,吳三桂卻越來越覺得,張誠似乎就是擋在他前面的那塊絆腳石,試想若是沒有張誠的存在,那此刻坐在武將之首位置上,就應該是自己了。

    老天不公啊,既然你生出了我吳三桂,何苦又要再出來一個張誠呢?

    再有那戴罪圖功自贖的馬科,看向張誠的眼神則更加惡毒,他甚至將自己麾下山海鎮兵馬潰散之責,都怪在了張誠的身上,在心裏恨不得生啖其肉一般。

    這真是,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恐怕以張誠之聰明,也永遠都不會想到,馬科對於他的怨恨竟會如此之大,甚至將他在這世間的一切過錯,全都可以怪責到張誠的頭上。

    還有如監察道王之楨等寥寥文官,也對張誠頗有些意見,但是他們只是見不得武將的好,更是看不慣張誠的飛揚跋扈。

    不過,有嫉妒與怨恨的,自然也會有追捧之人存在,如今日與會的大同王樸、京營陳九皋等人,就是張誠最大的支持者。

    王樸最早只是因爲與張誠同屬宣大一系,自然要多親近一些,至於陳九皋則是因爲與張誠最早相熟,二人有豫省並肩剿賊的經歷,又是一同離京入遼,自然也是十分的親近。

    可隨着他們與張誠交往日久,更是發現只要與張誠的宣府軍在一起,安全便有了極大的保障,就更大地增強了他們向張誠靠攏之心。

    而如今他們雖然不是張誠的部下,但卻已經與張誠緊緊抱團在了一起,且凡事都以張誠決斷爲主,再加上正坐鎮於河口糧道的李輔明,儼然已形成了一個新軍事利益集團的雛形。

    除了武將這邊,在座的文官中也有如張若麒、張鬥等也是支持張誠的,還有按察副使姚恭、糧道朱廷榭等幾人,對於張誠的看法也是極好。

    今日在座衆人對自己的意見和看法,張誠並未能盡知,畢竟他也只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並不是當世活神仙。

    而這時,見到洪承疇連連追問,自知躲不過去的他,反而淡定了下來,略微思索一番後,便即回道:“督臣,多鐸在韃賊之中,地位不凡,其可是鑲白旗的旗主,今既已殞命長嶺山下,這旗主之位,恐怕會有一些變故。”

    吳三桂久在遼東,又是有極大抱負之人,平素對於韃賊情報甚爲重視,所知相比於其他各人略多一些。

    此刻,就接言道:“奴賊八旗的旗主,多是其所封僞王出任,世襲罔替,今多鐸戰死,照理該由其子承襲此位才是。”

    張誠轉頭對着吳三桂笑笑,道:“長伯將軍,據我所知這多鐸年歲不大,其子相比也在幼年,所以,我猜測奴酋洪太想必會借此次事件,行更換旗主之事。”

    他又轉向上首的洪承疇與王承恩,又繼續道:“要知韃賊攏共才只有八旗人馬,每一個旗主實力相當,各掌控韃賊八分之一的實力。

    而今,奴酋洪太自掌兩旗,其子豪格又掌一旗;然還有代善也是以一身掌兩旗;最後還有多爾袞、多鐸這對兄弟又是各掌一旗,合而爲兩旗。

    試想一下,有沒有一種可能,多鐸身死之後,洪太想要更換鑲白旗旗主之位,多爾袞對此自然會極力反對。”

    就在衆人隨着張誠的分析,開始各自思索之時,便聽張誠又開口說道:“再有,本將聽聞奴酋洪太似乎身體不大好,據傳其離老巢來錦州之時,可是一路不停流着鼻血,多至要有一人策騎在其身側,以碗接之才行。”

    張誠又一次掃視衆人,沉聲道:“所以,請諸位大膽試想一番,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就是奴酋洪太的身體有恙,甚至是突發惡疾,多爾袞這才如此急匆匆的撤去?”

    在張誠的一番啓發之下,衆人的思路瞬間開闊起來,他們紛紛發言,按着張誠的思路繼續討論氣力。

    “啪!”

    突然,大同總兵王樸猛地一掌擊在案几上,他滿臉驚恐地叫道:“哎媽呀,難道多爾袞突然撤走,是回去爭奪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