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出兵?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蝸牛非牛字數:3998更新時間:24/06/28 15:19:41
“五五開,都算擡舉他們嘞!”
河南巡撫高名衡對張誠的話十分懷疑,不由脫口說道:“丁督與李賊兵力相當,又兼左帥、虎帥當世猛將,不至於只有五成勝算吧。”
“本伯已經說過,五五開,都是在擡舉丁啓睿與左良玉他們啦。”
周王朱恭枵終於還是忍不住說道:“那……依永寧伯之意,我等就此坐望丁督師在朱仙鎮與賊對決,而不出兵助戰嘛?”
“當然不……”
永寧伯笑着說道:“一定要進兵朱仙鎮,但卻不是現在。”
“那是何時……?”
“王爺莫急,本伯已將麾下偵騎盡數派出,待有確實回報,知曉賊軍佈置後,才好進兵。”
張誠看着周王朱恭枵,又接着說道:“況張督的保定兵尚未渡過黃河,還有大同王總兵、山西李總兵人馬也沒有趕到。若此刻就急着進兵朱仙鎮,則開封城外就顯得空虛,一旦賊子復來,又會被其搶佔要地,與我十分不利啊!”
高名衡見永寧伯話中有所轉機,忙追問道:“王、李二位總兵,何時可到。”
“一二日,至多三五日,即可渡河南來,進至城下。”
張誠話音才落,就聽下首的守道蘇壯插言說道:“關鍵還是要看探報,確知賊兵情勢後,才好進兵,否則恐中賊子奸計。”
“你是說……李賊恐在半途埋下伏兵?”
蘇壯回道:“王爺,賊寇擅使詐,不可不防啊!”
朱恭枵點頭不已,又對高名衡道:“高撫臣,事關開封百萬生靈,確確不可操之過急,還是穩妥些好……穩妥些好啊。”
其實,高名衡又豈不知事關重大,但他畢竟是河南巡撫,眼中不能只看着開封這一府之地,現如今有機會能夠擊敗闖賊大軍,河南全境光復大有可能,他的心裏確實有些許急躁。
而今經過適才一番辯論,再加上周王都開口確定了“穩妥些”的方針,他自然也不好再堅持什麼,當下便不再多言。
衆人接下來又商議一陣,重點就是圍繞勇毅軍、保定軍,以及即將到來的大同軍、山西軍糧草事宜,雖然高名衡手裏有了闖王留下來的兩萬餘石糧食豆料,但對於數以萬計的大軍而言,依舊是杯水車薪。
雖然,作爲河南一哥的巡撫高名衡已經發出公文,要求開封府境內各州縣向開封輸送糧草,可連年旱蝗災害不斷,又兼兵禍之累,哪裏還有餘量輸送。
最後還是周王朱恭枵舔着一張老臉,連着給朝廷寫了好幾封奏疏,尤其是給崇禎皇帝那幾封類似家書般的信件裏面大嘮家常,期望以親情感動皇上,好調取一部分漕糧支援豫省剿賊。
…………
高名衡、任浚、樑炳等疆臣皆在周王宮中議事未回,只有開封府推官黃澍和祥符知縣王變聞訊趕至巡撫衙門。
黃澍與王變對張進忠上下打量許久,一時也不敢斷定其真僞,深恐此人乃是賊寇派來的細作,畢竟這類耍奸使詐之事,乃闖賊常用之手段。
好在黃澍對丁啓睿營裏的幾個頭面人物,還是略知一二,爲防其中有詐,他便隨口提及了一些人的往事,並藉此詢問其人近況如何,張進忠對此都能對答如流。
當然,也有個別人的情況他並不十分熟悉,便回說:“小人位卑人微,上邊的事情也不盡知,請老爺莫要見怪。”
黃澍與王變並未發現有何破綻,便不再試探,開始向張進忠打聽起朱仙鎮那邊的戰況,當聽他說官軍士氣如虹,更是佔盡地利優勢,估計一二日內即可擊敗賊寇時,高興之色皆溢於言表。
黃澍先將張進忠呈上來的丁啓睿親筆手書收好,再命人將他帶下去好生招待,這邊張進忠才退出去不久,巡撫高名衡便與總兵陳永福一同回來了。
黃澍和王變立刻就將剛纔詢問張進忠的情形,向他做了稟報,並將丁啓睿的親筆遞交到高名衡手上,他拆開仔細一看,果然是丁啓睿的筆跡。
只見丁啓睿在信中說道,他們在朱仙鎮那邊正在步步得手,已經壓得闖賊擡不起頭來,用不了幾日定可大獲全勝,他還在信中告訴高名衡務必守好開封城,不要隨意派軍出城,以免中了闖賊奸計,被其使詐偷入城中,那可就前功盡棄啊!
“好,好,好!”
高名衡讀完丁啓睿的書信後,面上滿是欣喜之色,不由的有些得意忘形地連聲叫了三個“好”來。
恰在此時,門口半舊的湘妃竹簾忽然掀開,踱進來一位略帶幾分酒意,卻又舉止瀟灑的老士紳來,屋內衆人見狀忙紛紛起身讓座。
這位緩步進來的老者胸前垂着花白長鬚,他可是河南士林中赫赫有名的代表人物,堪稱豫省士林表率的——張民表。
他表字林宗,河南省開封府中牟縣人氏,他的父親張孟男在萬曆朝曾在朝中任過戶部尚書一職,而他也是一位富有學識,尤擅長詩、古文和書法的老名士。
正是因爲他家族世代皆有高官供職於朝廷,且他的學問學識都是一流,在開封府、乃至整個河南省的名望都很高,就連巡撫高名衡和布政使樑炳、巡按任浚等封疆大吏,以及河南鎮將陳永福等人都對他十分尊崇。
今日上午,在巡撫衙門的每日軍議他也作爲士紳代表參加了,散場後卻並未直接離去,而是被巡撫高名衡身邊幾位幕僚挽留,在撫衙後院的花園中飲酒賞花,限韻賦詩,剛纔他聽說丁督師差人送來了親筆書信,便藉着幾分酒勁從後花園過來,想要看個究竟。
張民表進屋之後直奔案前,從巡撫高名衡手中接過丁啓睿的書子仔細看過,便即哈哈大笑起來,笑罷才說道:“好啦……好啦!”
隨即轉過頭看着一身戎裝的總兵陳永福,對他笑道:“陳將軍,這下就輪到你立功啦。”
陳永福心中雖有些不高興,但面上卻並不表露,只見他語調平和地說道:“南來的是丁督師率領的援軍,主將乃是左昆山平賊將軍和保定鎮將虎大威將軍,立功也是他們的事,我的職責不過固守省城而已。”
高名衡雖然在心中高興,但適才周王宮中永寧伯的話仍歷歷在耳,使得他不免有些遲疑道:“是啊……丁督師、左將軍等若能立下此等大功,方不愧爲朝廷之干城啊!”
張民表對周王宮中的軍議內容毫不知情,仍然處於勝利前的興奮之中,不由得接着剛纔的話頭,對陳永福不客氣地說道:“陳將軍,我看你倒不如率領麾下官軍,即刻殺出開封,奔去朱仙鎮殺流賊一個措手不及,說不得還能搶下一份大功來,豈不是好?”
陳永福本就是個十分穩重之人,雖然戎馬一生,但亦並非是喜歡冒險的人,此刻聽了張民表的話後,笑了一笑,道:“張先生不知,用兵之事素來詭詐多端。
我雖爲總兵,然手下卻也只有幾千將士,連新招收民勇、社兵都算在一起,也不過兩三萬的人馬,既要守城,又要出戰,我也是力不從心吶,還是守城要緊嘞。”
張民表笑着甩了甩手,又對他道:“可惜我是老了,讀書無用啊。如果我是將軍,此正立功封侯之時,豈願坐失如此天賜良機吶?”
大家都知道張民表的秉性豪邁,說話一向都是直來直去的爽快,恐怕他再說下去,陳永福會吃不消,便忙用別的言語將話題岔了開去。
果然,張民表並不糾結於殺賊立功之事,他轉身就對高名衡說道:“高撫臺,往日你說府上藏有許多好酒,請我來喝,我因開封危急,酒興大減,不曾一嘗仙露。
今日既有如此大好的消息,真的是大快人心,這晚飯我就不能不再叨擾一頓啦,撫臺可真有那許多好酒,以助詩興乎?”
高名衡在旁笑言道:“有酒,有酒。但酒後還得請老先生既要作詩祝捷,也要揮毫作書,留光蓬革才是啊。往日求着先生寫字,先生卻總推說有事,不肯執筆,今日又如何?”
“今日我一定寫,我不但要寫,還要寫自己新作的詩!”
高名衡一直求取張民表的手跡而不得,此刻見他心情大好之下,竟如此大方應允,也是心中高興,便張羅着請大家都留下來一起吃晚飯。
當時在座的除了總兵陳永福、推官黃澍、知縣王變之外,還有高名衡的幾名資深幕僚和幾個地方士紳代表。
這其中有一個士紳名叫李光壂,乃是協守西門的社兵總社,這時也對張民表笑着說道:“張先生,今日既是在撫臺這裏即興揮毫,也請賞賜光壂一幅如何?”
“當然……當然可以。你也是世家子弟,與我原有通家之誼。你知道我一不給那些商人寫字,二不替貪官寫字。旁的人嘛……只要我酒後興發,都可以寫的,何況今日又不同於平日,汴梁孤城即將化險爲夷矣!”
張民表言畢,竟又高興得縱聲大笑起來。
趁着下人預備酒菜的空擋,巡撫高名衡暫時離開客廳前往簽押房,他要親筆給督師丁啓睿寫一封覆信,在信中他寫到“周王殿下與全城官紳父老望救情切,仁侯捷音”,還說“已備有犒軍糧、銀、牛、酒諸事,一俟賊退,即便送上”等等……
覆信寫就後,他又命人將朱仙鎮來的下書把總張進忠叫了過來,再親自問了他幾句話後,這才將寫好的書子交給他,又命親兵賞給他十兩銀子,並囑咐他先在城中安心歇息,待傍晚時分趁着黃昏再率領他的那一小隊騎兵動身,繞道回朱仙鎮去。
當天晚上,巡撫衙門到處都洋溢着快活的氣息,所有人都喝得醉醺醺的,只有守道蘇壯和總兵陳永福比較剋制,或許他們還在琢磨着永寧伯張誠周王宮中所說的話。
酒宴中,李光壂向坐在他旁邊的陳永福輕聲問詢:“鎮臺大人,尊駕今天酒喝得不多,頗虧海量。依鎮臺看來,丁督師和左將軍他們一定能打敗闖賊,將其擊退麼?”
陳永福面上神色陰沉地回他:“騎着毛驢看賬本,走着瞧吧。目前對朱仙鎮那邊傳來的好消息,暫且只能信其一半,至於另外那一半,就要靠開封百萬官紳軍民的運氣啦。”
李光壂頗感疑惑地又問道:“朱仙鎮那邊丁督師數十萬官軍,城外還有永寧伯數萬鐵甲勇士,難道還殺不敗闖賊?”
“難說……不到最後關頭,怎好言說?”
…………
大明崇禎十五年,五月十三日,傍晚。
朱仙鎮西北二十裏外的石崗村,寂靜無聲,只有一些頭上包着青布的壯漢,往來巡邏不斷,很顯然他們都是闖軍的新募的兵卒。
正因爲是新招募的兵勇,才會比那些老賊更守軍紀,除了不敢隨意喧譁之外,更會在規定的時間內出現在各個隱祕位置。
而在石崗村西北五里外有一處廢莊,其破敗不堪的莊牆西面土丘之上,有一座破敗不堪的廟宇,雖然早已香火斷絕,但從其規模上看以前必然也是香火鼎盛的道觀。
勇毅軍威遠營羽林騎隊總常正成,正率領着麾二十餘弟兄潛伏在這處破廟內……
他們從開封西的中牟縣出發,一日前既已到達此地,藉着這處破廟作爲棲身之所,分開行動,對朱仙鎮周邊展開探查。
雖然在此已有兩日之久,但卻並未探查到賊軍的多少信息,畢竟如此大戰,賊軍也是防範嚴密,大隊遊騎在駐營地周邊巡邏不斷,就連賈魯河周邊也成了軍事禁區。
兩日裏,常正成麾下便已損失了三員得力騎兵,但卻並未探得任何有價值的情報,今日在這所破廟裏,衆人便議論開來。
“要我說……就該直接殺過來,給闖賊一個措手不及,說不得還有奇效!”
一個老軍伍邊打着褲子上的雨水,邊說道:“我看不見得,這賊寇已不是兩年前的賊寇啦,非但其佈局嚴密,散在外面的遊騎也都是技藝嫺熟,咱們可沒少吃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