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登岸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蝸牛非牛字數:4183更新時間:24/06/28 15:19:41
    女兒河南岸地勢狹窄,因乳峯山、石門山等大小山嶺較多,所以平川地很少,多集中於河岸附近,並不利於兵力擺開陣勢。

    但這裏所言的不利於兵力擺開,指的是雙方數萬人馬結陣大戰,因受限於地形地勢的緣由,不利於在女兒河南岸的狹長地帶展開。

    不過,若是小規模的遭遇戰還是不受影響,就如同前時清國睿親王多爾袞與吳三桂的大軍,便是在這裏對峙數日之久。

    而今,明軍在南岸建立一座座營壘,作爲大軍渡河北攻作戰的基地,整個女兒河南岸連營數裏,就連那些土質鬆軟之處,都被隨軍民夫和軍壯們佔據。

    在北岸的清軍也同樣是部署嚴整,他們橫截各處大路要道所在,綿旦駐營,層層疊疊,多是以漢軍和朝鮮軍佈置在最前,充爲炮灰,而後才是滿蒙八旗兵馬。

    錦州城外的曠野中,都被他們旗幟與盔甲組成的海洋所覆蓋,尤以錦州城西與城南的清軍兵馬最盛,他們嚴陣以待,靜候着明軍渡河來攻。

    “以逸待勞,以靜制動!”,是多爾袞的現階段的錦州攻略!

    在原本黃臺吉的收縮防禦基礎上,多爾袞更是提出“防守反擊”的新概念,他在女兒河北岸集結重兵防守,想着迎頭打擊明軍渡河部隊,再趁着明軍力竭之際,伺機發起反攻擴大戰果。

    如今的女兒河北岸,一面面帶有彎月標誌的漢軍固山額真龍纛大旗飄揚,偶爾還有一杆杆略低矮的太極圖案旗幟顯現。

    正是沿河各處易於登陸的岸邊駐守的漢軍和朝鮮軍,在這些旗幟下方漢軍各旗固山額真,還有朝鮮國各將領,正對着女兒河對岸的方向張望着。

    漢軍四旗兵士的裝束與滿蒙八旗並無太大區別,此外還有同樣穿着紅色泡釘棉甲,盔頂上支起三叉杆的朝鮮軍甲兵。

    漢軍四旗的甲兵大部分都操持着鳥統,黃臺吉組建漢軍旗之初,就是爲了以火器對抗明軍,所以他們歷年繳獲的明軍火炮、火銃也都交付給漢軍使用,而自己的滿蒙八旗卻還是以刀槍弓箭爲主。

    四旗漢軍共有牛錄總數已然達到近一百來個,其丁口數量也有三萬多人,直比蒙古八旗還要多上好些,但去掉各旗中的老弱婦孺,四旗漢軍真正的戰兵也就兩萬七八千人。

    餘者只能算是各旗中丁壯,還不能稱之爲兵,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稱謂叫做“旗中餘丁”,屬於是戰兵的補充與後備。

    而這些餘丁也是沒有武器盔甲,當然他們也沒有參與戰鬥的資格,最多在戰時充作隨軍雜役,幹些運送糧草,挖掘壕溝,打造器械,餵養馬匹等苦力活。

    當然,如果戰時需要的話,他們這些旗中餘丁也是可以出戰,而且如果表現的好,也有可能直接轉爲各旗的戰兵,以補充各旗的兵損減員。

    此時漢軍旗約有鳥銃兵一萬五千多人,他們分佈在漢軍各旗之中,餘下的才是刀盾兵、槍兵,以及一些炮手。

    而最爲強大的一股火器力量,則是恭順王孔有德麾下的天佑軍,要知道孔有德與耿仲明麾下將士,可都是以遼人爲主,又經登萊巡撫孫元化精心操練,原本就是大明最擅使火器的軍隊。

    可惜在崇禎四年,孔有德奉命率部馳援遼東之時,卻因“一隻雞”而引發一場空前的浩劫,與大明而言不弱於一場災難,而與韃子來說卻是一個大禮包。

    原來,崇禎四年的八月時,後金奴酋黃臺吉正率軍圍困大明遼東的大凌河堡,三萬餘軍馬人等危在旦夕,身處登州的登萊巡撫孫元化奉朝廷之命,派遣麾下孔有德等八百健卒自陸路支援大凌河。

    同年閏十一月二十八日,孔有德等人行進到北直隸的吳橋附近,因遇大雨風雪阻路,不得繼續行進,更因部隊給養不足,士兵在飢寒交加之下,強取了山東望族王象春家僕的一隻雞。

    後事泄,該士兵被“穿箭遊營”,因而引起衆軍士的不滿情緒,更由於遼兵素來與山東兵民不和,於是衆軍士們出營擊殺該王象春的家僕。

    而王象春之子卻因此事不肯罷休,要求徹底查明真相,懲治行兇的衆軍士,恰逢此時李九成奉孫元化命市馬歸來,他因把孫元化給的市馬錢揮霍一空,恐遭非議。

    於是乎,李九成便勾結其子千總李應元,煽動軍士譁變,焚燒王象春家莊園,挾持孔有德發動了吳橋兵變。

    叛兵在李九成、孔有德等率領下,揮師回指,連陷山東諸縣,最終攻克山東重鎮登州,並一度進攻包圍萊州。

    此事,震動大明朝廷,迅速調集各路援軍,甚至動用了遼東軍將如吳襄、祖寬等將領,最終耗費十八個月才打敗了這夥叛軍。

    當時,李九成已然戰死,叛軍以孔有德、耿仲明等人爲首領,他們因山東登州已無法堅守,不得已之下才狼狽逃竄,最終浮海投降了後金。

    此戰雖然以明軍最終的勝利而結束,似乎是與平定奢安之亂的勝利,一起給明軍挽回了一點點虛妄面子,振奮了一點軍民的士氣。

    但登萊局勢卻也因此番大亂而徹底糜爛,山東腹地也遭到叛軍的蹂躪,大明更因此而喪失兵力數萬,良將十多員,戰艦、大炮、糧錢無算。

    從此登萊地方漸漸荒蕪,東江鎮也軍心動搖,海上牽制後金的力量也不再被朝臣所重視與提起,戰略進攻更是無人問津。

    這恐怕是比後金得到孔有德等所帶去的大炮,以及那些鑄炮匠人與技術,更爲危險的結果!

    而此刻,被清國皇帝黃臺吉封爲恭順王的孔有德,其麾下還有一支三千多人衆的銃炮部隊,尤其是那三十門新鑄的紅衣大炮。

    孔有德在最早的那一次石門山大戰中,英勇負傷,如今也已養得七七八八,基本恢復如初,而天佑軍中最爲精銳的那三千餘將士,也正是他親自統率駐紮在錦州南關外。

    而烏真哈超炮營的龐大炮羣,也全部佈置在這邊,連上往日後金鑄造的天佑助威大將軍炮,一些孔有德從登州帶來的火炮,還有新鑄造的神威大將軍炮。

    此時的烏真哈超炮營,共計有大小紅夷火炮一百五十多門,可謂是數量龐大。

    其實,清軍中本就不缺少大小火炮,歷年戰事中,他們從明軍手上繳獲的各式佛郎機等炮也不在少數。

    就如崇禎四年時,祖大壽糧盡而假作投降韃子的大凌河之戰中,清軍就已經擁有了自己的火炮,他們在與明軍的征戰過程中認識到了火炮的威力與重要。

    每每奪取一城一地後,都會大肆收羅城中的火炮與火銃等,因此清軍並不缺少銃炮,他們缺的是能夠熟練操持銃炮的軍士而已。

    雖然,在崇禎四年就已經組建了自己的炮隊,但優秀炮手卻不是那麼好培養的,就算清軍優待被俘的明軍將士,可作爲炮手在明軍中也是不多。

    所以,他們繳獲的諸多大小火炮、鳥銃,向來乏人使用,大多堆積在庫房中吃灰,如此情況,直到大明叛將孔有德浮海來歸後,才有所改觀。

    要知道孔有德可是在孫元化手下任過遊擊將軍,他當年所帶的那批遼兵,可是大明最先進的一支火器部隊。

    那是登萊巡撫孫元化用心花費重金打造,爲此還從澳門聘請了數十名葡萄牙人前來,參與火炮、火銃的打製,以及火器部隊的軍事訓練。

    正是這支孫元化花費重金,一手打造的大明最精銳火器部隊加入,才使得清國烏真哈超炮營的力量不可小視。

    若非是張誠的及時出現,以這支清國火器營對統規、統尺、矩度儀,還有對火炮操持的熟悉程度,明軍的火炮部隊恐怕無人是他們的對手。

    就算如神機營那般精銳的火器營,在操炮熟練程度,以及炮手的軍心士氣上,也無法與孔有德的天佑軍相比。

    事實上,在原本的歷史中,清軍被吳三桂邀請入關時,孔有德所率領的火炮部隊,就爲清國的攻城略地,定鼎中原,立下了汗馬功勞。

    歷史上的每一個新興勢力集團,其學習能力都是極爲恐怖的,一切能使他們強大的東西,都會將之吸引,使得他們如飢似渴的學習,並迅速投入到實戰之中。

    一旦他們取得了絕對優勢,停止了這種學習的時候,也正是他們逐漸走向沒落的時刻,就如歷史上的金國,一度強大到飲馬長江,卻最終未能統一中國,歸根結底就是在失去對手之後,停止了學習。

    如今的清國,便是正處於學習的巔峯,他們在黃臺吉的力推下,舉國學習漢家的典籍和經驗,從農耕到火炮,一切對他們有用有益的都要學習。

    而孔有德之所以一投靠清國,就被封爲恭順王,並且仍然教他統領原來的部曲,除了給其他的明軍將領做個榜樣,另一個更大的因素便是要借重他在火炮火銃方面的能力。

    現在,孔有德所在是一個高高壘砌的土城,城中壘起一個個高臺,那些高臺上,擺放着一門門清軍沉重的神威大將軍重炮。

    土城中各色旗幟獵獵聲響,站在土城中的最高處,可以清楚地看到錦州南關以南女兒河對岸的情形。

    明軍駐防此處的正是寧遠吳三桂所部,他們的一切動靜,都被一波波的清軍哨騎,傳回到清軍大營多爾袞所在的中軍。

    而有關寧遠軍動靜的情報,以及明軍渡河北攻的軍情,多爾袞也會通報給孔有德一份,只因清軍的重炮都在他的軍中,這可是清軍的殺器。

    此外,孔有德還是漢軍四旗、天佑軍、天助軍中唯一擁有千里鏡之人,他神氣活現的持着千里鏡,不時舉在眼前對着女兒河方向眺望不已。

    千里鏡中,女兒河南岸的明軍密密麻麻,旌旗遮天蔽日,不但河灘地帶鋪滿了他們的隊列,一些平緩的山嶺丘陵上,同樣也列滿了他們的人馬。

    尤其是南岸一些堅實地方,更是已鋪設好一處處平整的土臺,一門門明軍重炮正被軍士們奮力推動上前,在各處土臺上固定。

    此時,明軍已然開始發力渡河,佈置在河岸處的清軍炮隊,也正在奮力轟擊,然明軍的炮火也是十分猛烈,尤其他們前面幾排小船上的小佛郎機、虎蹲炮等,更是近距離轟擊北岸清軍。

    看他們的旗號,就可以知道,先頭渡河的明軍,便是白廣恩與馬科的薊鎮軍及山海軍。

    渡河與搶灘登陸作戰,其實是一系列非常復雜的戰術,對攻防雙方的組織能力要求極強,可以看出,白廣恩與馬科他們所部明軍便缺乏這方面的能力。

    使得他們的渡河與搶灘,看上去都是亂糟糟的,竟毫無協同之感!

    因爲女兒河上的浮橋已經盡數被清軍燒燬,所以此時在河面上,漂浮着的幾乎都是明軍的船隻,除了有大船、小船,還有衆多的小燦板、木排之類。

    這些船隻上都只有幾名、十幾名不等的明軍將士,由民夫水手們冒着清軍的炮火與箭矢,劃到對岸後,在列成一排排,又以鐵鏈繩索相連,再在上面鋪就準備好的木板。

    如蟻般的隨軍民夫與壯丁們,或來回扛着木板,或現場伐木,將一些樹木劈爲木板,建造浮橋的材料也是五花八門,甚至還有許多不知從何處拆下來的門板。

    一時間口號聲、喝令聲、咆哮聲,與明清雙方的火炮、火銃轟擊聲混雜在一起,使女兒河邊熱鬧非常,若非是“隆隆”炮聲不斷,竟錯以爲此間是一個大型集市。

    而爲了掩護民夫壯丁搭橋,那些已先期登上女兒河北岸的明軍,正在河灘上列出一些雜亂的軍陣,緊張的進行防守。

    他們甚至直接將一些小船擡上河岸,以此來作爲固定的戰車使用,畢竟此前就在船頭安裝了火炮,只需簡單改變一下方向,便是一座座木製炮臺,既能阻敵、轟敵,又可防護。

    其實,女兒河能便利登陸的也就那麼幾處地方,一些淺水區域,即使普通船隻也無法靠岸,還得將士們跳入冰冷的河水中,淌水步行登岸。

    所以,第一批登岸的明軍都是重賞之下的敢死之士,他們手上持着的也都是大刀盾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