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吳三桂,你好毒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蝸牛非牛字數:4112更新時間:24/06/28 15:19:41
    白厚仁雖然早早率着麾下家丁精騎脫出戰場,但他的副總兵認旗倒是一直沒丟棄,不過,爲了不引起韃子甲騎的注意,他們一直都是偃旗息鼓。

    而此刻,白厚仁卻突然決定將自己的副總兵認旗打出來,意在亮明自己的身份,好讓前方兩翼奔來的明軍騎兵有所顧忌。

    可他身旁的一個親衛卻神情惶恐地提醒道:“將軍,看對面騎兵是要阻止潰兵衝擊大陣,我等若是直奔軍陣而去,會不會被誤會衝擊軍陣?

    依軍律,正面衝擊友軍大陣,當爲死罪,可是會被擊殺當場的!”

    白厚仁怒聲吼道:“老子堂堂大明副將,正二品的官身,他們敢對我如何?快,把我的將旗打起來,我們就往正面過去,進了軍陣就安全啦!”

    白厚仁的丈五副總兵認旗高高豎起,立刻迎風呼嘯獵獵作響,隨後,他領着這餘下三百多家丁,亂哄哄的就往前面那兩隊騎陣中間空隙奔去。

    雙方戰馬策騎相錯之時,他才看清對面明騎的旗號,不由感嘆道:“瞧,寧遠吳總兵的兵馬,不愧我遼東翹楚,他的麾下確是精強許多。”

    南北兩側嚴整的寧遠軍騎陣,有若兩道奔騰的鐵流,滾滾往西移動,與白厚仁等騎交錯而過,連瞧都沒瞧他們一眼。

    突然,前方不足一里遠處,一隊寧遠鎮步兵列陣以待,陣前排列着整整齊齊的戰車火炮,在步陣的兩翼也有千餘精騎不住遊動。

    一面火紅翻騰的浪濤日月旗,車陣後的步卒們也都身着火紅的衣甲,整齊而肅殺,可以看到他們兩翼的騎士一水的帽兒鐵盔,臉上都是冷酷無情的神態。

    白厚仁忽然間覺得自己硬往寧遠軍步陣那邊衝過去,似乎是一個不太好的選擇。

    不過,此時已經是騎虎難下,他看寧遠軍步卒們陣型不變,一副嚴陣以待之狀,並未有要攻擊自己的意思,不由又覺膽壯起來。

    白厚仁尖聲大叫:“快,把本將的大旗舉高點,打到前排去。告訴寧遠軍將知曉,某是薊鎮的副將白厚仁,是寧遠吳大帥的好兄弟……快……快去通傳……”

    身邊的家丁親衛們聽了白厚仁的話,也紛紛跟着他一起高聲大喊,初時還很雜亂,可漸漸就轉換成了齊聲高喝。

    “轟!轟!轟……”

    一連串的炮火轟鳴之聲傳來,對面寧遠軍步陣前的戰車防線,都被一團團白色煙霧所籠罩起來,火光閃現間一顆顆鐵炮子怒吼着激射而出。

    “啊!啊!啊……”

    不論是副總兵白厚仁,還是他的家丁親衛們都放聲尖叫起來!

    他們不是沒有想過對面寧遠軍兵馬會來阻止他們衝陣,但想了十幾種方法,唯獨沒有想到寧遠軍竟然會用火炮招呼他們。

    白厚仁見事已至此,惟有先保命再說,他奮力抽打胯下的戰馬,同時大聲喝令:“快,衝過去,衝過去就不怕火炮啦!”

    確實,火炮雖犀利,聲勢也大,但其缺點就是只能打遠,不能近前之敵。

    白厚仁也正是基於這樣一個判斷,才喝令大家隨他一起打馬急奔,只要在衝前百多步,便不懼火炮之威。

    戰馬發力奔馳起來的速度何其快?

    只一會兒的功夫,便奔進火炮射程之外,距離寧遠軍戰車也只百多步而已,白厚仁大聲催促打大旗的騎兵衝前去,通報一聲,請寧遠軍開陣放他進入。

    衆人雖因剛纔那通炮火之故,對寧遠軍已深感恐懼,然在生的希望誘使之下,仍是緊緊跟隨着白厚仁的大旗,策馬奔騰而上。

    “砰!砰!砰……”

    火銃如爆豆般突然響起一串,股股白煙升騰而起,一顆顆鉛彈自火光乍現處激射而出。

    “啊……媽呀……”

    “……草……寧遠軍竟拿火銃打老子……”

    “……完啦……跑不動啦……”

    尖叫聲中,一個又一個家丁親衛中彈落馬。

    白厚仁身前策馬奔馳的旗手,胸口激.射出一股血箭,四仰八叉的就朝馬下摔去,那杆丈五長的副將認旗,也不知被他扔到哪兒去了。

    白厚仁胯下的健馬也被銃彈擊中,一聲慘嘶,落蹄翻倒在地,將白厚仁整個甩了出去,他大聲慘叫着,他的小腿被後面一個奔上的家丁戰馬踏中,怕是被這股猛力踩得骨斷筋離。

    “……啊……哪個混球……踩死老子啦……看老子逮到……有你好看……啊……疼死啦!”

    白厚仁聲聲慘叫怒罵着,他拼命掙扎想要努力站起來,可身後戰馬不斷向前奔去,有一個家丁親隨策馬奔來,正撞在剛剛起身的白厚仁,生生將他撞出一丈遠。

    白厚仁渾身血污,身上已不止一處骨折,鮮血仍是不斷從他身上各處流出,混合着地上的泥土灰塵,讓他全身上下,都是一股說不出的顏色。

    終於,白厚仁再也支撐不住,他最後看了一眼周圍,入眼皆是一匹匹倒地哀嚎的戰馬,還有散落各處的家丁屍身。

    一陣陣鑽心的痛楚襲來,白厚仁拼盡最後一絲氣力,怒罵:“吳三桂,你好毒!對自家兄弟都能下此狠手,別叫老子逮到你,不得好死啊……”

    白厚仁掙扎着從昏迷中醒來,周圍似乎顯得異常安靜,沒有了聲聲怒吼,就連戰馬的悲鳴都幾不可聞。

    猛然,一陣腳步聲傳來,這聲音他是最熟悉不過,正是軍靴踏地之聲,“踏踏”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卻是從背後傳來。

    白厚仁想要轉個身軀看看究竟,可渾身上下就一動不動,完全使不出氣力來,他只能無奈的等着。

    正在心中猜想是何人過來,是自己的麾下家丁?還是寧遠鎮的軍將們?

    “嘭!”的一聲之後,就是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啊啊啊……”

    一隻穿着厚重軍靴的大腳,重重的踢在白厚仁骨裂的大腿上,咔嚓一聲脆響,白厚仁趴在地上,他的口中噴出血沫,雙目睜到最大。

    一股鑽心般的疼痛感襲來,白厚仁發出有生以來最爲慘烈的悲嚎,他恨不能直接暈過去才好,那種撕心裂肺,刻骨銘心的感覺,真是讓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然後白厚仁想暈,卻是一種奢望,劇烈的痛楚,讓他反而越發清醒,他想呻吟,卻發現自己什麼聲音都發不出。

    鼻中,他還聞到一股怪味,是血的味道,還是血和泥土的味道,或是自己失禁了?

    他疼痛過後,就咬牙怒罵:“草,哪個踢老子,不想活了?”

    “啊……”

    白厚仁才罵完,就又被狠狠的踢了一腳在腰間,疼得他滿頭都是大汗珠,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

    他滿身血泥征戰着還要爬起,卻聽一陣蹄聲傳來,震得耳膜嗡嗡作響,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根長槍就頂在了他的脖項間。

    他急忙慘嚎道:“咱是薊鎮副將白厚仁,哪個敢害老子?”

    此刻,馬蹄聲戛然而止,一個冰冷的聲音說道:“薊鎮潰兵衝我寧遠軍陣,副將白厚仁不能阻止,被潰兵擊殺,殞命當場。”

    “噗!”

    長槍冰冷又犀利的槍尖穿透了白厚仁的脖項,擰了一擰,又倏地大力抽出,一股血箭激射而起,飛揚老高。

    堂堂薊鎮副總兵白厚仁,至死都不知道是哪個寧遠士兵結束了他的生命,也不知那個下令的寧遠軍將是誰人!

    他還算高大的身軀,萎靡地躺在戰馬人屍中間,靜靜的抖動不已,抽搐到身形扭曲不成樣子,卻不能再發出一絲聲音。

    直到臨死,白厚仁也沒有想明白,剛纔聞到的那一股怪味,究竟是什麼?

    …………

    原來,吳三桂在高崗上看到山海鎮、薊鎮兵馬崩潰,潰兵不斷自西面涌來之時,立刻策馬回營。

    他除了請舅舅祖大樂在中軍巡營之外,更是自靴筒中抽出四支竹籤,點了四個親將名姓,使他們兩人各領千餘精騎,從南北兩邊掠出,截斷潰兵襲營通路,將他們驅趕向兩側。

    作爲一名傑出的遼西軍將中之翹楚,更是自幼成長於將門世家,他太知道潰兵的危害,這羣雜碎一旦脫離了軍營的管制,便是比虎狼還有恐怖可怕的存在。

    多少強軍,多少領兵大將並非是敗在敵人之手,而恰恰是敗在了自家的潰兵手中。

    正是因爲吳三桂的如此見識,他才能得到薊遼總督洪承疇的賞識,才能成爲洪承疇一心想要培養的,下一任遼西將門之首。

    也正是因爲吳三桂有洪承疇、祖大壽這等後臺,他才能如此決絕果斷的下令擊殺當面衝來的潰兵。

    剛纔點出四名親將,其中剩下兩人便是作爲他出戰步陣的兩翼,而他則親領中軍步卒列車陣而前,迎擊潰兵,以免其衝至陣前,反不易擊散。

    同時,還請陳九皋派出了神機營前營的戰車助陣,因此,他步陣火炮火銃才會如此衆多,一輪炮擊,兩輪火銃齊射打出,白厚仁的三百餘家丁就所剩無幾。

    再有兩翼家丁精騎上前切割包抄之下,還活着的百多個白厚仁家丁,就都乖乖跪伏於地,不敢再有絲毫反抗的勇氣和膽量。

    而這時,那兩隊家丁精騎已繼續向前衝去,驅散後面陸續逃來的薊鎮潰兵,只有百餘騎留在此地。

    還活着的白厚仁那些家丁們,個個都是魂飛魄散,他們乖乖的跪在一旁,等候寧遠軍將發落,竟連大口喘息都生生忍住,一個個如同鬥敗的公雞一般。

    有些人更是趴在地上如搗蒜般地叩頭不止:“爺爺饒命,爺爺饒命……”

    他們竟沒有一人注意到白厚仁這邊的情況。

    直到寧遠軍騎兵大部,從這些薊鎮潰兵身邊掠過後,他們仍是個個膽戰心驚不已,祈求各方神佛保佑,希望寧遠軍能留下自己一條性命。

    更有人已經哭着哀求:“爺爺饒命……俺願意爲爺爺殺韃子……俺再也不逃啦……”

    終於,他們聽到一個喝令聲音:“全部乖乖跪好,待個個登記了名姓,才得入到後陣。不得亂動,違者殺無赦!”

    這些剩餘的幸運者哪裏還有反抗的心思?

    他們個個跪倒地上,磕頭如搗蒜似的:“是……是……多謝爺爺……多謝爺爺……”

    而這時,才有一個家丁終於注意到白厚仁這邊的情況,不由慘聲嚎叫:“馬副將死啦……頭被刺穿啦……”

    …………

    剛剛擊潰白厚仁這一部潰兵,吳三桂麾下親將都司季忠倫,就領着三百餘精騎與另一都司李慶功分在南北兩側,又向前衝去。

    忽然,季忠倫的眼球一縮,就在他們前方不遠處,正有百多個韃子甲騎策馬急急奔來。

    這些韃子兵,看盔甲都是滿洲八旗中正白旗的兵馬,他們個個甲葉外露,銀光閃閃。

    而奔在頭裏的十餘騎韃子兵,他們的背上皆有火炎邊的背旗,且盔上高高紅纓飄蕩,竟是一色的正白旗巴牙喇兵。

    當先一人,背上更插着斜尖本色旗,竟是一名巴牙喇的壯達小頭領,而他身旁更有一個中年壯漢,他身上穿着重甲,胸口還有一面巨大的護心鏡,手上持着的是一杆巴牙喇大纛旗。

    季忠倫久在遼東,他也是將門軍戶的出身,自小便在軍中打拼,與韃子作戰也不是一日兩日。

    因此,他自然知道清國的軍律,自旗主以下,都是各位將領親自執旗,軍中各騎各兵皆視其所向而趨動。

    然在清軍中出兵作戰之時,又至少要到甲喇章京這一級別的軍將,才有自己的大纛旗,否則,就像那些分得撥什庫什麼,只有普通的三角斜邊本色旗而已。

    而對面的韃子騎隊中,有十數個巴牙喇兵,就已很不簡單,如今更在其中看到巴牙喇營甲喇章京的大纛旗出現。

    好戰的因子在季忠倫的身體內激盪,他大喝一聲:“都小心着點,對面可有韃子巴牙喇兵。”

    他這邊才吩咐完,便低頭吹起了哨子,以呼喚奔向南面包抄的李慶功迅速與自己匯合,共同與對面百多個韃子一戰。

    他們哨聲相合,信息通傳之後,瞬間變陣,兩邊包抄而來,六百餘騎寧遠鎮精銳騎兵,分兩路就向那一股韃子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