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李文綱的信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小貞德字數:5247更新時間:24/07/06 03:12:17
    修建完城池之後,固然需要有人守衛,但城池周圍的土地也是需要兵卒們耕種的。

    所以,就算新城修起來了,白溝屯也不會完全廢棄。

    也就是說,如果不重新徵調兵卒過來駐守的話,兵卒們在守城的同時,還要兼顧屯田,這樣修築城池的地點,自然是距離白溝屯越近越好。

    周正一邊巡視一邊思量。

    突然,前方傳來了兩聲慘叫。

    “救命!救命啊!”

    此時天色已經到了傍晚,本想回家睡覺的周正,聽到這聲音,趕忙策馬趕了過去。

    就在這時,一名手持長弓的男子慌慌張張的從前方的山坳裏面跑了出來。

    男子看到周正後,趕忙急呼:“兄臺,救命!救命啊!”

    自從上次在小樹林吃了虧之後,周正出行都會帶上兵刃,今天也不例外,他跨馬擎槍,說道:“往後走!”

    男子趕忙跑到周正背後。

    緊接着,七八只野狼便從山林之中竄了出來。

    這裏是雁蕩山腳下,周正原以爲是山上的土匪耐不住寂寞下山打劫,卻沒想到這傢伙竟是被野獸追上了。

    野狼的出現,讓周正胯下的戰馬都不由得後退了幾步。

    周正摸摸了戰馬的鬃毛,安撫了一下,戰馬這才站定。

    而那些野狼在看到周正之後,似乎是被其氣勢給鎮住了,一時間也不敢上前。

    雖說有把握幹掉這幾隻野狼,但身後還有個人,而且這戰馬似乎也不太得力,於是周正便打消了主動衝鋒的念頭。

    他看向那男子道:“給我弓箭!”

    男子似是找到救星一般,趕忙將弓箭遞了過去。

    周正試着拉了一下,這弓實在有些軟,射程絕對超不過三十步。

    不過應付這些狼應該是夠用了。

    周正將長槍戳到地上,隨後張弓搭箭對準了前方的狼羣。

    嗖!

    一支鵰翎箭飛掠而過,被瞄準的那只野狼趕忙後退想要躲避,但這弓箭速度太快,它轉身的瞬間,弓箭也到了,正好從胸部穿了過去。

    “嗷嗚~!”

    野狼發出慘叫,其他的野狼見周正不好惹,趕忙轉身向着山林內撤離。

    此時正值初春,萬物復甦,不宜狩獵,所以在對方退卻之後,周正也沒再追擊。

    低頭再看那男子,只見他一屁股癱坐在地上,還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你是附近的獵戶?”周正將弓箭還了回去。

    男子接過弓箭,紅着臉說道:“慚愧慚愧,小生是邢州府的秀才,不是什麼獵戶。”

    一聽這話,周正頓時輕蔑一笑:“秀才?難不成你是來這練習六藝的?”

    自從上次老丈人在軍隊漏了一手之後,周正也瞭解了所謂的君子六藝,不過這傢伙的手藝實在差了點,弓軟綿綿的不說,還讓幾頭野狼趕成這樣。

    最重要的是,官府也有明文規定,春季不得進山狩獵,而這傢伙卻不守規矩,若非今日碰上自己,他怕是要葬身狼口了。

    男子也感受到了周正的態度,他陪着笑臉解釋道:“壯士誤會了,小生不是來練六藝的,只是聽說這裏有野獸出沒,恰巧家母又生了病,所以便想來這打些獵物換錢。”

    “誰知……呵呵,誰知學藝不精,險些葬身狼腹。”

    “對了,多謝壯士救命之恩,小生在此拜謝。”

    說着,男子對周正深深鞠了一躬。

    聽到其是爲母狩獵,周正對他的態度也緩和了一些,他說道:“你倒還是個孝子,只是官府有令,春季不得狩獵,附近的獵戶在春天也都會在家歇着,讓山林中的野物休養生息。”

    “你此時狩獵,怕是會被山上的野物生吞活剝了。”

    “這樣吧,那只狼你帶回家賣了錢,興許能給你娘看病了吧!”

    此時,被周正射中的那只狼,已然失血過多咽了氣。

    在這個肉材昂貴的地方,狼肉雖然不好吃,但也能賣些價錢,除此之外還有狼皮和狼牙,都能賣給皮貨商換些銀錢。

    聽到周正大方的將狼送給自己,男子又是對周正一陣鞠躬行禮,並萬分感謝道:“多謝壯士,多謝壯士,小生身無長物無以爲報,若今後能高中進士,定對壯士涌泉相報。”

    “對了,還不知壯士姓名。”

    周正也不掩飾,直接道:“白溝屯,周正!”

    此話一出,那男子頓時僵在原地,他直勾勾的看着周正道:“您便是在鎮北關以一敵九,連殺九名遼國武士,還出了一副絕對,讓遼國鎩羽而歸的周正,周大將軍?”

    饒是這些功績沒什麼差錯,但聽到周正耳朵裏,他還是有些臉紅,尤其是將軍二字,更是讓他渾身不自在。

    “咳咳,是我,不過是投機取巧罷了,算不上什麼功績,至於將軍就更不要說了,我現在還只是白溝屯的屯長,擔不起這兩個字。”

    男子見狀繼續拱手道:“之前還以爲周屯長應該已有而立之年,想不到竟這般年輕英俊,當真稱得上是少年英才。”

    “小生佩服!佩服!”

    周正被這一番彩虹屁吹得有些頭皮發麻,他覺得,自己要是繼續在這聽對方吹噓自己,怕是都要上天了,於是,趕忙找了個由頭道:“咳咳,我軍屯中還有事,先走了,你帶着這狼也先回吧,回見!”

    說罷,周正便要離去。

    男子伸手想要攔住,但周正騎馬飛快,眨眼間便已不見蹤影。

    回頭再看看那老狼的屍體,男子撓撓頭道:“唉,還想讓周大屯長幫忙拉一下的。”

    “算了,自己背回家吧!”

    剛纔男子對周正的一番吹噓,除了本身對他的極度欽佩之外,還有便是想要將其哄高興了,再借他的戰馬用用。

    誰知,周正根本不吃這套,扭頭便走了。

    無奈,男子只得來到狼屍旁,將其背到了背上。

    一頭狼少說也有六七十斤的重量,而這只狼算是比較壯的,足有一百多斤。

    男子身體本就孱弱,揹着這一百多斤的重量,沒走幾步便氣喘吁吁起來,然而就算如此,他也不敢停下。

    這倒不是他急着回家換錢給娘治病,而是後面便是雁蕩山,萬一那些狼去而復返,他這條小命可就交代了。

    就在男子累的滿頭大汗之際,前方竟又響起了馬蹄聲。

    擡頭一看,正是去而復返的周正。

    籲!

    周正一勒繮繩,戰馬先是直立站起,隨後前蹄落下便停在了原地。

    “你說你是秀才,而且娘生病了?”

    男子還在想周正爲何去而復返,聽到問話後,他木然的點了點頭道:“是!小生是邢州府的秀才,而且娘也確實生病了!”

    “您要是不信,可隨我去邢州府看看!”

    “邢州府距此有四五十裏,你是怎麼過來的?”周正挑眉詢問。

    男子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兩條腿,隨後道:“走過來的。”

    周正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後道:“既然你娘生病了,我給你介紹個當教書先生的活,你幹不幹。”

    “一個月,我給你五兩銀子,另外還包吃住,你娘若是方便,也可以接到這裏來養病!”

    男子聞言眼睛瞬間瞪的滾圓:“一個月五兩銀子!還管吃住!”

    請先生之前周正已經打聽過了,一般的先生教書,一個月一個學生也就收幾十文,或者是相應的物品。

    如糧米、紅棗、乾果、布匹之類的,反正價錢差不多就行。

    教的學生多賺的就多,教的學生少賺的就少。

    北境比較窮,大多數人去私塾也就認幾個字,會寫自己名字就行,沒什麼人奔着考功名去。

    所以,一個先生能收三五十個學生便是不少了,算下來一個月也就是一二兩銀子。

    周正出五兩,已經是翻倍了。

    見對方半晌沒個迴應,周正又道:“怎麼,嫌少?”

    “不不不!”男子連連擺手:“不少了不少了!我是想問,真的有五兩銀子嗎?而且,都教什麼人讀書?”

    周正道:“教軍官,也就是那些當兵的,也不用讓他們寫文章考秀才,只需認得常用的字,會寫簡單的文書便是。”

    此話一出,男子頓時也想起了不久之前,有人也曾請自己去當教書先生,不過那時並未談及薪酬。

    他原本還有些意動,但聽一些前輩們說,去教的都是那些大字不識一個的兵痞,這些傢伙一個個不學無術,都是些爛泥扶不上牆的貨色。

    再加上男子要備考這次的會試,所以便沒去成。

    誰知,待遇竟如此豐厚。

    想到家中突生重病的母親,他趕忙點頭道:“好好好,我去,我去!”

    說罷,他背後的狼屍也不要了,直接丟到了地上,然後拍了拍手說道:“周屯長,我這就回邢州接我母親!”

    看他這副急切的樣子,周正翻身下馬道:“會騎馬嗎?”

    男子看了看那馬,有些尷尬道:“小時候學過一些。”

    “那騎馬去吧!還快些!”說着,周正便將繮繩交到了男子手中。

    接過繮繩,男子略顯笨拙的翻到了馬背上,隨後道:“好,周屯長,我明天便去你們軍營報道。”

    “嗯!”周正點了點頭,隨後又突然想起還沒問對方名字,於是便道:“對了,還不知你叫什麼名字?”

    男子一邊撥轉馬匹,一邊說道:“我叫龐春,廣龍龐,春天的春。”

    說罷,龐春策馬離去,只是騎的有些晃晃悠悠。

    目送他離去之後,周正便用長槍挑起狼屍的咽喉大步的向着軍營方向走去。

    “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把營歸。”

    “胸前紅花映彩霞,愉快的歌聲滿天飛。”

    ……

    回到家中,馮之舒已經做好了飯菜,見周正回來,她忙去鍋中盛飯。

    江九兒和慕燕然已經吃過了,二人正在院中拿着木棍來回比劃,看那架勢像是在切磋武藝。

    很快粥米便端了上來,馮之舒一邊給周正拿酒一邊說道:“對了,今天我路過驛站,恰巧有你的一封信,便一併帶回來了!”

    “信?誰寄來的?”周正接過酒罈道。

    “你猜猜!”馮之舒笑着賣起了關子。

    周正眼珠子一轉,隨即道:“是岳父大人到益州了?”

    馮之舒笑着搖了搖頭道:“益州距離這裏數千裏,哪有那麼快?”

    這下週正就不知道了,他平日都在白溝屯活動,也不怎麼出門,旁人也不認識啊!

    眼見他猜不出來,馮之舒隨即從懷中將書信拿了出來:“是李文綱李相給你寄來的。”

    “啊!”周正接過書信看了一眼,上面確實是李文綱的署名。

    自從李文綱回京之後,他便再沒其他動靜,如今突然寄信過來怕不是什麼好事。

    而且,上面還有火漆封存,顯然是不想讓旁人看到。

    將信封拆開,周正便看起了信件。

    書信的開篇,李文綱先說了一圈套話,最後委婉的表示,周正之前立下的那些功勞還需要過段時間才能進行封賞。

    至於原因,便是陸瑾當了鎮北關總兵,而周正也沒跟着林業南下。

    李文綱和陸瑾不熟,能不能提拔周正還要看陸瑾的意思。

    當然,如果周正急於提拔,李文綱也能想辦法把他調到其他地方,出任遊擊甚至是參將。

    看完這些,周正一陣沉默。

    自己率衆突擊了耶律飛的大營,擊潰了他所屬的親衛軍,動搖了遼軍陣線,直接導致對方戰陣擊潰,最後魯大壯甚至還活捉了耶律飛。

    之後,更是以一己之力逆轉和大遼的比鬥,爲大乾保住了一百裏疆土。

    如果算上耶律飛換回來的一百裏,還有對對子的那一百裏,便是三百裏疆土。

    這功勞若換作旁人,怕是早升官了。

    但現在自己還是在這白溝屯屯長的位置上。

    周正倒也不是貪戀權位,只是心中有些不服氣罷了。

    接着往下看。

    李文綱又開始訴苦,先是說目前朝廷很多人都不支持北伐,只支持防禦。

    在陸瑾成爲鎮北關總兵之後,一直掏不出來銀子的戶部,竟拿出了一百萬兩白銀,協助陸瑾修築城池,加固北境防禦。

    要知道,之前林業請求調撥十萬兩白銀購買養育軍馬,戶部可是嚴詞拒絕的。

    顯然,陸瑾和這些主和派算是一路人,你小子在他手下幹活,別整天喊打喊殺的,要學會低調些。

    最後,李文綱又提醒道,雖說大乾和大遼算是議和了,但大遼卻幹了一件噁心事,那便是扣留了之前派去大遼的使者,禮部侍郎黃會之。

    雖然遼國的書信上說,是黃會之來到大遼之後,主動歸降,不想回家了,但明眼人都知道,這根本是不可能的。

    且不說黃會之的老婆孩子都還在大乾,就算沒有老婆孩子,大乾的人,也不大可能主動投奔北遼。

    更何況,黃會之是禮部侍郎,官居三品,前程遠大,未來就是身居丞相之位也不無可能,傻子才去投奔北遼。

    雖然李文綱幾次勸說宣和皇帝據理力爭,找遼國要人,但宣和皇帝卻不想惹事。

    他不僅沒找遼國要人,反而在張國昌的勸說下,爲了保留顏面,竟直接將黃會之的妻女以叛國連坐之罪發配邊疆了。

    雖然宣和皇帝這事幹的齷齪了點,但由此也能看出遼國賊心不死,我大乾還要做好備戰工作云云。

    看到這,周正只覺一陣噁心。

    娘的,給你幹活,結果受了欺負你不幫忙也就算了,反而和外人合起夥來欺負自己,這是什麼狗皇帝?

    雖說心中窩火,但周正卻也無可奈何,李文綱都沒辦法,他還能怎麼樣?

    最後,李文綱又勸說周正安心留在鎮北關,如果鎮北關真有什麼差池,還需要他在那撐着。

    甚至,他還給周正畫了一張大餅,說什麼用不了多久馮程便會官復原職,到時候以他的戰功必定能受到提拔。

    未來成爲鎮北關總兵也不是不可能的。

    看着手中的書信,周正有些哭笑不得。

    這個李文綱,除了有一張嘴之外,實在的東西實在沒有。

    要自己好好幹活,又不給權利。

    還說了這麼多噁心人的事,早知道就把這書信一把火給燒了。

    眼見周正臉色有些不對,馮之舒也不敢再開玩笑了,他忙問道:“怎麼了?出事了?”

    周正無奈的搖了搖頭,隨後便將書信遞了過去:“你自己看吧!”

    馮之舒接過書信看了一遍後,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這些尸位素餐之輩,真該嚴懲!”

    雖然心中窩火,但周正也知道,以現在自己的能力是無法改變現狀的,所以他只能沉聲道:“罷了,該幹什麼幹什麼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真有什麼事,也輪不到咱們頂着。”

    馮之舒聞言,也只得一聲長嘆:“唉,要給相國大人回信嗎?”

    周正沉吟片刻後,說道:“回一個吧,就說信已經收到了,相國大人擔心的事,我也明白了,只要陸瑾不針對我,我便會守在這的,至於升官發財之類的,我不強求。”

    “相國大人若真覺愧疚,便把魯大壯活捉耶律飛的功勞兌現了吧,就算不升官,也要獎賞一些銀兩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