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煙鎖池塘柳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小貞德字數:5394更新時間:24/06/28 15:18:43
一個是勇冠三軍,一個是威震天下,算是相當登對。
接下來便輪到李文綱了,只見他一臉輕蔑的看向範憲,隨口說道。
“一二三四五六七!”
此話一出,耶律宏圖等一衆遼人懵逼了,這一連串數字怎麼對?難不成對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
其中一名遼人更是直言道:“老頭子,你這是什麼對子?趕緊換一個!”
李文綱傲然道:“這便是上聯,能對便對,對不上來便趕快認輸。”
老頭子做爲大乾丞相,自是對這種叛國投敵之人無比厭惡,出起對子來,亦是火藥味十足。
上述數字並無技巧,比較特別的是少了個八,極爲忘八端。
所謂的八端便是孝,悌,忠,信,禮,義,廉,恥,忘八端便是忘了這些東西。
據說,後世耳熟能詳的王八蛋、王八羔子便是由此演變而來的。
這對聯的下聯也十分簡單,那便是將八端的最後一個字去掉,即爲無恥。
二者的橫批便是忘八無恥。
毫無疑問這就是在罵人。
李文綱原以爲對方會惱羞成怒,然而範憲卻是不管這些,他大大方方的說道:“孝悌忠信禮義廉。”
這倒是把李文綱氣到了,看着這滿不在乎的傢伙,李文綱譏諷道:“你這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狗東西,也配說出這些字來?當真是無恥至極!”
範憲高擡着脖子:“我忠於大遼,爲了孝道協助大遼將我的故土收回,且扶持兄弟姐妹,言而有信,行而有禮,於朋友有義,又廉潔奉公。”
“至於無恥二字,呵呵,我還是送還給你們大乾那些貪財好色的狗官們吧!”
這下李文綱算是明白什麼叫人不要臉天下無敵了,他還想反駁,但範憲已經搶先一步道:“好了,現在我也該認真了,請聽上聯。”
“騎奇馬,張長弓,琴瑟琵琶八大王,王王在上,單戈成戰。”
這便是個典型的拆字對聯,每句話的字都是拆開了的,而且暗合遼國統兵八大王的政治制度,聽上去相當囂張。
若要相對還是比較麻煩的,周正看向李文綱,希望這位相國大人別丟份。
然而,周正終究還是多慮了,只見李文綱略一思慮,下聯便出來了。
“蠻亦蟲,襲龍衣,獾狐狢獐四小犬,犬犬犯邊,一夕必死。”
“好!”
此對聯一出,林業麾下的兵卒們當即便是一片歡呼。
雖然他們不懂對聯,但四小犬,一夕必死之類的還是聽得懂的。
就拆字聯來說,李文綱對的也算工整,且話裏話外將對方罵了個狗血淋頭。
更精妙的是用一夕必死對了單戈成戰。
後者是前兩個字結合成爲第四個字。
前者則是一夕必(匕)融合成了第四個字,還取了個諧音。
此話一出,範憲臉色頓時一黑。
就連耶律宏圖也看了過來,他雖然不懂對聯,但罵人的話還是聽得懂的。
“範師爺,好好對,可別丟了我們大遼的份。”
說這話的時候,耶律宏圖的語氣中已經帶了幾分殺意。
範憲頓時汗如雨下,別看他現在風風光光的,但遼人卻根本沒把他當人看,只是覺得他懂些漢人的東西,留着應該有用,所以才收爲幕僚的。
若他真有什麼做得不對,一刀砍了都不帶猶豫的。
範憲聞言剛想再出對子,然而李文綱卻說道:“範憲輪到老夫出題了。”
範憲神情一滯,隨後也只得咬牙道:“老匹夫,請!”
說到這,雙方已經劍拔弩張了。
李文綱依舊沒將對方放在眼裏,他開口說到:“不明才主棄!”
此話一出,範憲的嘴角都開始抽搐了。
這對聯原本是一個一首古詩。
原文是: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
意思是自己才學不夠,皇上才不用我,經常生病,朋友也會變得疏遠。
這詩原本是一位有才學的官員發牢騷時寫的。
之後有個很有名文人看病遇到了庸醫,差點沒被治死,等文人另尋他人治好了病之後,那庸醫還十分無恥的前來討要墨寶對聯。
那文人便將詩改寫了一下,即爲:不明才主棄,多故病人疏。
意思是:醫術不高明,人人都嫌棄,診病出事故,病人漸疏遠。
李文綱將對聯放在這,就是懟他所謂的懷才不遇。
你要是真有本事,又怎麼會連個舉人都考不上,分明就是你讀書沒讀明白,連八端都忘了,跑去給遼人當狗,這才遭到了拋棄。
被戳到痛處,範憲也怒了,他咬牙道:“多事聖人疏。”
這意思就比較明顯:你丫的少管閒事!
眼見將對方激怒,李文綱的臉色好了許多,他做了個請的姿勢道:“黃口小兒,請!”
此話一出,範憲更怒了,剛纔他罵李文綱老匹夫,對方沒反應,想不到在這等着自己呢。
少說自己也四十不惑了,你個老匹夫竟敢叫我黃口小兒!
範憲氣的一口老牙都差點咬斷了。
略微思慮片刻,範憲開口道:“黃山落葉松葉落山黃!”
這就是典型的倒裝對聯,以鬆爲中心,左右兩側語句對稱且流暢,十分得體。
李文綱略一思忖便要相對,然而就在這時,只聽身後突然有人高呼道:“上海自來水來自海上!”
衆人皆是一愣,循聲看去,便見周正騎在馬上正擱那吆喝呢!
上海自來水來自海上?什麼玩意?李文綱皺眉。
範憲亦是抓住了漏洞般,譏諷道:“二猿伐木深山中,小猴子豈敢對鋸,哪裏來的白丁,在這胡言亂語,擾我雅興?”
周正本來只是想看熱鬧的,但聽到那倒裝句的對聯,他便想起了之前初中做卷子的時候恰巧記住的幾個句子。
所以憋不住便對了一嘴。
只可惜,如今的上海還不過是片漁村,至於自來水更是沒有,所以他這話讓人聽的確實像胡言亂語。
周正原本想換個下聯相對結果對方直接罵了過來,偏巧這對聯周正在電視劇上看過,所以他當即便回懟道:“一馬陷足污泥裏,老畜牲怎能出蹄?是誰家的黑犬,在這狺狺狂吠,污我雙耳?”
此話一出,就連林業也面露驚容,他萬沒想到,面對侮辱,周正竟還能以對聯的方式反罵回去。
範憲更是臉都綠了,他罵周正是小猴子,沒文化的白丁,結果周正直接罵他是老畜生,大黑狗。
“你是誰?姓甚名誰,我與你家大人對偶,豈容你個小賊攪亂?”
既然露頭了,周正便堂堂正正的走了出來,他朗聲說到;“小爺姓周名正,是大乾軍卒,我大乾家家學文,人人習武,皆是文武雙全之才,區區對聯何足掛齒?”
此話一出,李文綱都驚了,他瞪眼看向周正低聲道:“你小子還有這兩下子?”
也就是運氣碰上了,周正剛好聽說過這幾個對子罷了,要換作前幾個,估計他想一輩子也想不明白。
於是,他便自謙道:“哪裏哪裏,不過是閒時看些雜書罷了,剛好看過這兩個對子。”
範憲只看到二人在說悄悄話,卻並未聽到說的是什麼,於是他黑着臉說道:“哼,所謂的文武全才,便對些不知所謂的對子嗎?”
周正冷笑一聲道:“你這上聯太簡單了,讓我們李大人對實在是屈才,所以我便試對了一下。”
“上海,乃是我大乾南方的一大城關,那裏有種叫自來水的東西,連通海中地泉,只要打開開關,水流便自動涌出來。”
“不過,小爺倒是沒想到,汝等鄉野村夫竟連上海自來水都不知。”
這話說的林業等人都一臉懵,什麼上海,什麼自來水,他們怎麼也不知道?
耶律宏圖亦是看向範憲,滿眼都是詢問的意思。
後者本就是窮秀才出身,在大乾實在混不下去了,才投靠他國當了叛徒。
別說上海,這傢伙連河東道都沒走出去過,更不要說什麼自來水了。
於是,他也只得搖頭表示不知。
周正也沒有爲難他的意思,他隨即又說道:“好了,既然你們不知道,我也不勉強,這樣,我再對一個下聯便是。”
隨後,他便朗聲說道:“西湖迴游魚游回湖西!”
“西湖,這個你們總不能說不知道吧!”
說實話,耶律宏圖還真不知道什麼叫西湖,範憲雖說沒見過,但倒也聽說過,而且生怕對方再罵自己是鄉巴佬沒見過世面,於是他也只得點頭認下。
一旁的李文綱亦是連連點頭,其實,這下聯他第一時間也想到了,只不過,他並不滿意,他想要即對上下聯,又能將對方罵個狗血淋頭。
只是現如今周正已經對上了,他自然也懶得費那個腦筋了。
“好了,我們大乾普通的一個小兵,已經對上了耶律太師師爺的對聯,且還連對了兩對,現在也該我們出對了!”
“黃口小兒,聽好了,我出上聯……”
然而,還不等李文綱說完,範憲便舉起手道:“慢着,你們大乾究竟派誰出來比試,總不能你想不出來,便讓他上,他想不出來,便又讓你上。”
“如此車輪大戰,可非君子之爲。”
李文綱勾嘴冷笑:“呵,你也配談君子,剛纔那對太過簡單,老夫不屑相對,故而才交給他的。”
“你等若覺得不公平,那接下來所有的對子,你們大遼的人,都能與老夫相對,如何?”
範憲一聽,頓時笑了出來,他手搖摺扇道:“我大遼不屑舞文弄墨,對對子這種事還是讓我這個大乾的叛徒來吧!”
說到這,範憲咧開嘴,故意露出了一口大白牙,似是在向李文綱挑釁。
後者本就對他叛徒的身份心存芥蒂,如今他又毫無羞恥的故意在此顯擺,範憲自然難掩心中怒火。
他剛欲開罵,然而就在這時,周正湊上前道:“相國大人,要不,您就讓我試着出一個對子給他對對?”
掃了周正一眼,李文綱一臉凝重道:“此人有些才學,你若只是看了幾本野書,怕不是對手,還是我來吧!”
非是李文綱不給機會,實在是有一百裏國土壓着,他不敢冒險。
然而,周正卻笑嘻嘻的說道:“李相大人放心,我這對子是千古絕對,至今無人能對上來,保管讓他乖乖交出一百裏國土!”
此話一出,李文綱倒也有些猶豫。
這時,範憲又催促道:“你們商量好了嗎?究竟是誰對?若是那小子對,你這老匹夫便閃開一邊,若是你這老匹夫對,那便讓那小子趕緊滾蛋!”
此時,二人也已經交流完畢,得知了周正底牌的李文綱,神情變得無比輕鬆,他冷笑道:“我和你對了幾對,發現你才學不過如此,實在難配我出手。”
“既然這名兵卒想表現一番,便由他來和你切磋幾合吧。”
說罷,李文綱竟回到了人羣之中。
這下,林業都有些懵了,周正的背景他知道一二,這傢伙有些武藝,指揮方面也很有兩把刷子,但卻沒聽說他文學上有何造詣,就連公文都是媳婦馮之舒代寫的。
讓他對對聯,能行嗎?
“李相,這……”
見林業一臉的不放心,李文綱輕聲道:“稍安勿躁,這局咱們贏定了,聖人來了也沒用。”
末了,他看了林業一眼,又補上一句:“我說的。”
林業咽了口吐沫,再看周正,只見他直挺挺走到範憲面前,看那架勢似乎想一腳將其踹死。
而李文剛則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一點也不帶怕的。
範憲死盯着眼前的周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和李文綱對的那幾對來看,範憲鐵定是不如對方的,因爲他已經使出了全力,卻半點不能奈何對方,而對方不僅能輕鬆應對,還能裏外裏將自己罵個狗血淋頭。
可以想象,李文綱若要認真起來,自己應該走不上幾個回合。
而眼前這兵卒,歪打誤撞對了幾對,便要急切的在此表現,這不是自己送上門找死嗎?
“閣下,請吧!”
範憲沒再罵人,在他看來,此人強出頭丟了一百裏疆土之後,必定會被對方將領斬首,自己已經沒必要罵他了。
周正也十分講客氣,他對範憲道:“既然如此,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擡頭望天,佯裝思索片刻後,隨即道:“我出上聯:煙鎖池塘柳,請閣下一對!”
範憲初時也沒在意,他略一思索便想出下聯,然而他剛想開口,身體卻像是被雷劈了一般陡然僵住。
煙鎖池塘柳!
火金水木土,這五個字竟以五行爲偏旁,這要如何相對?
範憲看向周正,後者依舊是一幅淡然的樣子。
再看李文剛,這老家夥,正捻着鬍鬚,一臉得意的在人羣之中看戲呢。
一旁的林業在略微思索之後,也察覺到了這對聯的奧妙,他勾嘴一笑說道:“這小子倒也有兩下子,竟知道這種絕對!”
聽着誇讚,李文綱並不在意,他擺擺手道:“好戲還在後面呢?接着看吧!”
林業啞然,他不再說話,繼續看向場上。
眼見範憲半天不語,一旁的耶律宏圖似是有些急了,他說道:“怎麼,範先生對不上來?”
範憲根本不敢看老闆的眼神,他趕忙躬身道:“太師請容屬下想想。”
“煙鎖池塘柳,五個字而已,這有什麼好想的,我都會對!”
“霧困深山鬆,如何?”耶律宏圖昂首挺胸,似是在炫耀自己的文采。
他身後的那些軍卒們,在看到己方老大如此輕鬆的便對上對聯,也是一片歡呼雀躍。
“好!對的好!”
“不愧是咱們大遼國的太師啊,竟有這般文采!”
“對面的南蠻們,趕快投降吧!”
看着對方這一片歡呼聲,周正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蠻荊不識字,何故亂翻書?範憲,你覺得對的如何?”
周正並沒有直接解釋,而是先諷刺了對方一通,再將解釋的任務交給範憲。
若他據實直言,便是打了耶律宏圖的臉,若他不說,那也不必再對下去了。
範憲聽完臉都黑了,他看看周正,又看了看耶律宏圖。
憋了半晌之後,他最終指着周正罵道:“這對子是絕對,天下間又有何物能與金木水火土相對?”
周正聳了聳肩膀道:“你就說,你對得上對不上吧!”
這時,耶律宏圖也意識到這對聯的精妙之處,之所以反應遲鈍,倒也不怪他,畢竟,人家是契丹族,有專門的文字。
煙鎖池塘柳是漢字,耶律宏圖認識的漢字不多,自然不可能第一時間意識到其中的玄妙。
範憲左思右想,實在是想不出任何能與金木水火土媲美的字詞來。
而且,煙鎖池塘柳看似簡單,實則是天下第一難。
這五個字合在一起是描繪了一幅極其優美的畫卷,但若是拆開了,煙,鎖,池,塘、柳卻都是單獨的名詞,想要對仗工整,又要找到與無形五行的字作爲偏旁部首,簡直難如登天。
範憲曾試着以東西南北中相對,結果,連字都想不全,更不要說對仗工整了。
回頭再以木土水金火反對,結果亦是找不到任何頭緒。
思慮半天,範憲道:“此對乃是絕對,任誰也對不出工整的下聯來,你這是在耍無賴!”
範憲說的話,周正是承認的,時至今日,這對聯卻也沒有真正工整的下聯對出來,不過工整的沒有,不工整的周正倒是記住了幾個。
他朗聲說到:“此對是絕對不假,但你剛纔說的是,誰先對不上來就算誰輸,也沒說不能出絕對,所以這一局,算你們輸了!”
“耶律太師,怎麼着,你們不會耍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