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活出喪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小貞德字數:4220更新時間:24/06/28 15:18:43
    雞鳴驛。

    魯大壯摸着圓滾滾的肚子,舒舒服服的說道:“吃飽飯的感覺,真不錯啊!”

    周正等人也是一臉吃飽喝足後的愜意。

    而一旁的驛卒們,看着桌上二十多個碗碟瞠目結舌。

    從土匪們手下死裏逃生之後,周正等人便被那些兵卒們帶到了這裏。

    黑臉將軍看他們一臉疲憊,便讓驛卒安排他們吃飯。

    雞鳴驛在北境也算是大驛站,是朝廷和鎮北關聯繫的重要樞紐,人手多,經費也多,所以飯食也還不錯。

    再加上又是相國大人的手下交代,所以驛卒們便拿出上好的白麪,雞鴨魚肉進行招待。

    周正等人平日裏吃的全都是些糙糧,如今看到這些玩意,自然是眼冒精光。

    更何況昨天晚上跑了一夜,他們早已餓的前胸貼後背了,所以面對那些美味的菜餚,四人當即開始秋風掃落葉。

    習武之人食量都很大,尤其是魯大壯,一口氣便幹掉了七八碗米飯,逼得驛卒直接弄來一個飯盆讓他吃。

    周正等人雖不及魯大壯,但也吃的不少。

    最讓驛卒們氣憤的是,在吃飽喝足之後,魯大壯竟還問驛卒,能不能打包一點走,他要孝敬老孃!

    他們這些飯菜,若是折算成銀兩,哪怕只算成本,也足有十幾兩銀子了,如今竟還要打包,實在是太過分了。

    所以,那些驛卒們並未答應,只是說要請示一下上級。

    就在這時,李文綱到了。

    他一身緋紅色官袍,邁着四方步走進了大堂。

    姜武看到那身飛鶴補服的官袍之後,趕忙躬身施禮:“屬下白溝屯治兵伍長參見相國大人。”

    剛纔周正等人也聽那黑臉將官說了,馬車內的是李相國的妻女,而飛鶴補服又是一品專用,毫無疑問,此人便是哪位傳說中的李相國。

    “屬下白溝屯兵卒周正、魯大壯、徐裴,參見相國大人!”

    在大乾,除非很重要的禮儀,或者犯罪之人見官,一般是不用跪拜的,哪怕面見皇帝也只是需要躬身施禮。

    李文綱掃了一眼幾人,隨後拱手還禮道:“諸位不必拘禮,今日若非你們,內人和小女,怕是要遭到匪徒毒手了。”

    “在此,我李文綱先謝過諸位。”

    幾人都是粗人,並不太會客套,若是何必在的話,倒是能拍拍馬屁,所以,也只有姜武說道:“相國大人哪裏話,我們是兵勇,殺匪徒,救百姓是天職。”

    他話音剛落,又覺得有些不對勁,因爲李文綱的妻女可不是一般百姓,其身上必定有誥命加身。

    不過,李文綱也不在乎這些細節,他笑呵呵的說道:“聽說你們要回白溝屯,正好,我也奉了皇命要巡檢一下北境軍屯的各項事宜,咱們正好一起回去!”

    一聽這話,周正幾人的臉上都浮現出一抹笑意。

    此時白溝屯是個什麼情況,他們清楚得很,若李文綱現在前去,絕對夠嚴峯喝上一壺的。

    想到此人和土匪勾結意圖殺死自己,四人全都默契的沒有出聲。

    爲了四人方便,李文綱還特意讓驛站勻出了幾匹馬來供他們騎乘。

    就這樣,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向着白溝屯揚長而去。

    周正幾人的家中,滿地縞素,哭聲整天。

    他們幾人的家相隔不遠,在聽到幾人全都死在雁蕩山上之後,姜瑤身子一軟直接暈了過去,她萬沒想到,自己的一次任性,竟讓父親命喪黃泉,醒來之後,她萬分懊悔失聲痛哭。

    馮之舒亦是淚水橫流,雖說她和周正相處時間不長,但她卻明白,周正是真心待她的,而且還出銀子幫母親和妹妹看病。

    看周正家中貧苦的樣子,想來那些銀子應該是他的全部積蓄。

    於是,她當即便扯了條白布裹在頭上開始爲周正守靈,陳新蓮亦是一臉哀嘆。

    慕燕然在收到消息之後,倒是並未表現出什麼,她只是眼睛嘀哩咕嚕亂轉,似乎是在盤算着什麼。

    徐裴家中父母早亡,才娶的兩個妻子在聽到他身死的消息之後,長相敦厚的那人頓時哭嚎起來,似是塌了天一般。

    而那三角眼的瘦小女子,則直接將家中值錢的東西全都收納了起來,扭頭便不見了蹤影。

    至於魯大壯的母親在得知兒子身死之後,則根本沒人敢告訴。

    老婆子本身身體就有病,若是得知兒子死訊之後一命嗚呼,到時候誰又能擔責?

    何必作爲這次葬禮的主事之人,一邊安撫衆多妻小,一邊來回忙活着收納禮金。

    屯長嚴峯和典吏錢易則坐在賬房處,盯着每一個人,誰出了多少銀子的禮金,他們都一一記着。

    其他的士兵們,看到這一幕後無不對他咬牙切齒。

    周正毆打錢易的事情本就不是什麼祕密,所以士兵們而言知道幾人身死絕對是嚴峯搞的鬼,如今又藉着幾人的葬禮收納禮金,如此厚顏無恥,着實讓人氣憤。

    不過,氣憤歸氣憤,那些大頭兵們對此也毫無辦法。

    誰讓人家的大舅哥是邢州知府呢,就算去告狀也根本沒有門路。

    就在這時,賬房內的錢易大咧咧的走了出來,他左右看了一眼,隨即便鎖定了正在忙活的何必。

    “何必,讓你通知到的人都通知到了嗎?怎麼才這點人上禮?其他人呢?都死絕了嗎?”

    “告訴他們,姜武幾人是爲了咱們白溝屯的安寧死的,如今留下孤兒寡母無人照料,正是他們出錢出力的時候。”

    “若這些人不想出錢,那下次去雁蕩山探查,便讓他們去!知道了嗎?”

    錢易的話,表面上是說給何必聽的,可實際上,大家都明白,他這是在指桑罵槐,或者說威逼脅迫。

    周圍的士兵聽到這話後,無不咬牙切齒。

    “這狗東西,吃這種人血饅頭,就不怕遭雷劈嗎?”

    “好人不長命,禍害萬萬年!”

    “可憐老薑這麼義氣的一個人,就死在這羣狗東西手上!”

    這時,錢易也隱約聽到了士兵們的議論,他眼睛一橫,看向那些士兵們道:“說什麼呢?”

    士兵們見狀直接散去,理都沒理他。

    錢易也知道這些人定沒說好話,不過他也無所謂,反正一會收上來錢了,他便能拿走兩成份子。

    呵退了兵卒們之後,錢易便大搖大擺的回到了賬房之中。

    然而,就在這時,只聽外面陡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哎!誰死了?怎麼這麼大的排場!”聽到動靜,一衆兵卒們循聲看去,便見姜武四人正騎在馬上環視衆人。

    雖說之前吃飽喝足了,但奔襲了一夜,四人身上自然滿是泥垢,看上去像是從泥土裏爬出來的。

    再加上之前砍死過幾個土匪,幾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沾有血跡,遠遠看去,幾人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厲鬼。

    所以在看到四人之後,一衆士兵身上的汗毛都炸了起來!

    “嘶!詐屍了!”

    不知誰先喊了一聲,其他士兵聞言一鬨而散。

    只留下周正四人在風中凌亂。

    他們雖然是和李文綱一同出發的,但因爲身上污垢太多,所以便想先一步到家收拾收拾。

    順帶找幾個串通一下,想辦法給嚴峯整點難看。

    熟不知,剛回來便看到了白花花一片靈棚。

    當看清楚靈棚的位置之後,姜武勃然大怒:“混賬,我姜武還沒死呢!誰搭的靈棚?活出喪啊!”

    聽到姜武的叫罵聲,何必自屋內走了出來,當看到戰馬上的四人之後,何必大驚失色:“乖乖,你們沒死啊!”

    “你特娘才死了!”魯大壯直接開罵,他翻身下馬快步走到何必面前質問道:“我娘呢?他怎麼樣?”

    看着滿身血垢,殺人魔王般的魯大壯,何必趕忙說道:“在家呢!你娘身體弱,沒敢通知你娘!”

    聞言,魯大壯頭也不回的向家中跑去。

    而聽到動靜的姜瑤和馮之舒也頭戴縞素從家中跑了出來。

    看到馬上的父親之後,姜瑤大聲呼喊:“爹!”

    看着梨花帶雨的女兒,姜武心都碎了,他從馬上跳了下來忙迎了上去:“哎!乖女兒,爹好好的,沒死呢!”

    姜瑤快步上前,一把撲進了父親的懷裏。

    和姜瑤相比,馮之舒就含蓄多了,他看着快步走來的周正,只是不停的抹着眼淚。

    周正吃飽喝足心情正好,自是無法體會馮之舒的悲傷,他只是覺得一身白衣的馮之舒,更加漂亮了。

    “我沒死!幾個小毛賊而已,還奈何不了我呢!”周正上前輕聲安撫。

    聽到這話,馮之舒再也難抑心中委屈,不顧周正身上的污漬,一頭扎進了他的懷裏。

    這時,徐裴也回到了自己家中,看着身穿縞素其貌不揚的妻子,他忙說道:“我沒死。”

    “啊!你沒死!”妻子也是大驚:“那何必說的……”

    外面,姜武已經將何必提溜起來了,他破口大罵道:“混賬東西,你自己跑便跑了,憑什麼說我等也死了?”

    “還折騰這麼大一出,你想幹嘛?啊?”

    看到何必挨收拾,周正也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何必此時臉都皺成包子褶了:“姜叔,我也沒想到你們能從山裏面逃出來啊!饒命!饒命啊!”

    姜武用力一推將何必推了個跟頭,隨後指着那些靈棚之類的東西罵道:“這些東西,你天黑前全都給老子收拾了,不然,廢了你個狗東西!”

    “好好好!我收拾!我收拾!”何必趕忙答應,生怕姜武再給他幾拳。

    賬房之內,趴在門前看了半晌的錢易擡頭說道:“屯長,好像是真沒死!”

    嚴峯眨巴眨巴眼睛道:“嘶!奶奶的,怎麼回事?不是讓你暗中通知山上的土匪嗎?怎麼他們還活着出來了?”

    錢易也是一臉懵,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啊!”

    這時,周正和姜武也發現了賬房內的嚴峯,二人銳利的目光同時落到嚴峯身上,將他嚇得一個哆嗦。

    “咳咳!回來好啊!回來了好啊!”嚴峯滿臉堆笑的走出了賬房,他來到姜武面前道:“老薑,昨日邢州知府傳來消息,說不打算剿滅山匪了,我還沒來得及通知你們,便聽到你們被土匪殺害。”

    “如今,你們幾個能平安回來,實在是我白溝屯的大幸事啊!”

    說罷,他又瞪眼看向何必道:“混賬東西,你不是說老薑他們都被殺了嗎?這不人家都好好在這站着呢!”

    “我告訴你,這事沒完改天老子再好好收拾你!”

    何必聞言欲哭無淚。

    一番故作姿態之後,嚴峯便打着哈哈道:“好了,既然你們回來了,那我們也沒什麼事了,先走了!”

    而這時,錢易已經將賬房內的銀錢收納了起來,並湊到了嚴峯旁邊:“呵呵,幾位歇着,我和屯長大人就先走了。”

    說罷,二人便要離去。

    就在這時,周正一聲斷喝道:“站住!”

    雖說嚴峯是屯長,但昨天幹的事也着實讓他心虛,再加上周正武力非比尋常,他一時間竟真的聽話的站在了原地。

    周正大步上前,一把便將錢易懷中的錢袋子扯了出來。

    苦當兵的沒什麼積蓄,隨的份子也都是幾個幾個的銅板,看上去挺多,其實沒什麼錢。

    周正掂量了掂量,隨後道:“錢典吏,這些錢都是哪來的?”

    錢易看了看嚴峯,示意他來回話。

    事關自己的私房錢,嚴峯便恢復了自己屯長的氣勢說道:“咳咳,這些……這些都是操辦喪禮的錢!”

    “既然你們回來了,那這喪禮就不用辦了,不過這些東西既然用了,那肯定是要出錢的,所以我便讓錢典吏管着這些!”

    “怎麼?你有事?”

    “有事?”周正眉頭一挑冷笑道:“當然有事,屯長大人讓我們探查江九兒山寨的情況,我們都探查清楚了,既然你在這,那就一併向你彙報了吧!”

    嚴峯被他那陰冷的目光嚇住了,他下意識的後退兩步,然後咽了口吐沫道:“不是說了,邢州知府說不剿匪了,還彙報幹嘛?”

    周正輕笑一聲道:“你說不彙報便不彙報?我告訴你,我們可和江九兒打了照面,從她口中我們得知咱們軍屯之中,可是有她的奸細,屯長大人不打算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