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最壞的結局(一)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尹紫電字數:7074更新時間:24/06/28 15:16:01
    聯省共和國

    圭土城

    陸軍軍官學院

    弗利茨已經想不起來上一次回到陸軍學院是什麼時候了。

    印象裏,畢業之後,他就沒再到過這裏。

    不過此時此刻,目光掃過夜色中的陸軍學院,陣陣暖意涌上他的胸膛。

    什麼都沒變。

    看着不高、翻過去也一點都不難的圍牆;

    土裏土氣的大門;

    怎麼掃都掃不乾淨落葉的林蔭道;

    以及坐落在林蔭道盡頭的主教學樓;

    還有遠處的禮堂、校舍、操場、庫房、馬廄……只要掃一眼輪廓,弗利茨就能認出是哪裏。

    陸軍學院像一頭沉睡的巨獸,溫順地臥在墨色的畫布上,點點燈光不僅沒能打擾她的美夢,反而令她更顯靜謐。

    弗利茨坐在馬鞍上,凝望着陸軍學院的夜色,望得出了神。

    不過在場的其他人可就沒他這麼好受了。

    正門執勤的三名軍校生看見來訪者身上的校官制服,把軍姿站得無懈可擊,連視線都不偏一下。

    可是值班教師進去通報的時間未免也太久了。

    他遲遲不返回,執勤的軍校生就只能繼續陪來訪者罰站。

    就在可憐的學員們感覺自己的腰都快要斷了的時候,值班教師終於回來了。

    「他在等你了。」一個矮個子的尉官從側門走出,草草擡手向弗利茨敬禮,語氣冷若冰霜:「少校。」

    弗利茨從出神狀態中驚醒,看着矮個尉官,他怔了一下,然後利落地翻身下馬,認真舉手回禮:「有勞您。」

    一個執勤學員快步上前從弗利茨手中接過繮繩,另外兩個執勤學員將大門合力拉開。

    「您太客氣了,少校。」矮個教師面無表情地一揮手:「這邊請。」

    通向聯盟陸軍軍官搖籃的道路向尼斯的弗利茨放開。

    走在佔據陸軍學院中軸線的林蔭路上,看着道路兩旁一顆顆老元帥親手栽種、今已亭亭如蓋的橡樹,弗利茨不由得發出感慨:「還和以前一樣。」

    「不。」提着馬燈,走在前面的矮個教師輕哼了一聲:「一切都變樣了。」

    矮個教師一邊引路,一邊頭也不回地繼續說道:

    「一年級、二年級的維內塔學員都被接走了,維內塔人也不再送新學員來了。

    「帕拉圖學員也是,不僅是還沒結業的學員,連預校生都給送到諸王堡去了,新生選拔也中斷了。

    「校舍空了小半,學校也跟着冷清了不少。

    「老師也被調走一大堆,去南邊,去西邊,教研室現在排班都排不過來了。

    「都這樣了,陸軍總部還說要擴大招生規模,還要縮短課程、課時……」

    弗利茨走在矮個教師身後,沉默地聽着後者發牢騷,沒有做出任何評價。

    一直走到主教學樓的臺階前,矮個教師站定,轉身,直勾勾地看着弗利茨的雙眼,一字一句地問:

    「一切都變了,現在的聯盟陸軍學院只剩一個空殼子……這是你想看到的嗎?弗利茨——少校?」

    弗利茨的後背感到一陣刺痛,尤其是當他聽到那個「少校」的稱呼時,刺痛感尤爲強烈。

    他沒有回答學長的問題,無法回答,也不想回答。

    「他在他的辦公室等你,你知道路。恕我勤務在身,不能陪同前往。」矮個教師把馬燈放在腳邊,擡手敬禮,轉身離開:「少校。」

    弗利茨舉手回禮,目送學長離開。

    從「革命」勝利的那一天開始,弗利茨的命運就不再由自己主

    宰。他是被投入風暴海的一艘獨木舟,被大浪推起,又被大浪拋落。

    他先是被追捧爲革命的英雄,經歷無數鮮花、讚美與掌聲。

    等到理查德·邁爾豪斯在國民議會上發表了那次語驚四座的「即使政變是必要的,政變仍然是政變」的演說之後,風向立即發生了轉變。

    一夜之間,尼斯的弗利茨從圭土城社交場的寵兒,變成了聯省陸軍的棄兒。

    拿到最高權力的「臨時執照」之後,理查德·邁爾豪斯毫不猶豫地踢開了革新派軍官,轉而與在聯省陸軍內部佔據主導地位的體制派合作。

    他們享用了政變的果實——更大的權限、更小的掣肘、更少的反對者。

    然後,他們將政變的發起者和執行者們丟出門外,去給那些對於政變滿腔憤怒的人們發泄怒火。

    當衆的指責、背後的非議、避之唯恐不及的友人、目光中帶着鄙夷的同期……

    世態炎涼、酸甜苦辣,大起大落的弗利茨將其品嚐了個遍。

    和其他「革命」參與者一樣,他得到了特別晉升。

    但是對於弗利茨來說,這次晉升更像是一種嘲弄和羞辱。

    彷彿是冥冥之中有人譏笑着問,「你是爲了這個才幹的吧?現在滿意了嗎?」

    或許是習慣了,或許是在強忍,弗利茨始終保持着沉默,哈勒姆·納爾登學長在他懷中死去之後,他就再也沒有爲自己辯護過一次。

    陸軍軍官學院的主教學樓是一棟四層建築,一層是檔案儲藏室,入室的臺階直通二層。

    從二層中央的正門進入之後,左右手邊各有一條走廊,分別向着東西方向延伸,走廊兩側是教室。

    再往上走,建築結構相同,只不過房間職能從教室變成了教研室。

    弗利茨拾階而上,提燈來到主教學樓的第四層。

    四樓的走廊黑漆漆的,像深不見底、爬不出去的洞穴。

    只有右邊走廊盡頭的北側的辦公室的門縫,透出微弱的光線。

    弗利茨一步一步向着有亮光的辦公室走去,腳步聲在他身後迴盪。

    雖然上學時就知道這間辦公室的位置,但這還是弗利茨第一次上門。

    他在辦公室外止步,整理好儀容,卻沒有立刻敲門,而是不由自主地轉身看向對門的辦公室。

    在對門——也就是南側辦公室的門牌上,校長室、內德·史密斯兩行銅字反射出黯淡的光芒。

    由於老元帥離世之後,聯省政府刻意沒有再任命新的校長,所以這間辦公室也就被保留下來。

    而在校長辦公室對面,就是聯盟陸軍軍官學院名義上的二把手、實際上的校長——詹森·科尼利斯的本部長辦公室。

    只不過這些描述都要加一個「曾經的」定語。

    因爲在理查德·邁爾豪斯解散政變核心「臨時軍事委員會」之後,詹森·科尼利斯就沒有任何職務了。

    弗利茨將馬燈放在門旁,深吸一口氣,叩響了房門。

    「進。」辦公室內傳出一聲簡潔有力的命令,門那邊的人已經等了很久。

    弗利茨推開了房門,房間裏過於明亮的光線一瞬間讓他有點睜不開眼睛。

    當他能夠再次看清週遭事物的時候,一間寬敞、氣派的辦公室出現在他眼前。

    最先引起他的注意力的,是左前方一張足有雙人牀那麼大的沙盤桌。

    沙盤桌佔據着半間辦公室的中心位置,桌子周圍的三面牆體,則擺滿了直達天花板的貼牆玻璃面立櫃。

    透過玻璃窗,弗利茨看到其中一個櫃子裏面裝了一些小旗幟、小模型,應該是用於佈置沙盤的標志物。

    其他的櫃子裏面,則全部都是大到能塞進去一個對開本的檔案盒。

    數量驚人的檔案盒幾乎塞滿了所有的空間,只剩東北角的一個立櫃裏面還有兩層閒着的地方。

    七八張方凳散放在沙盤桌周圍,昭示着這張沙盤桌並不是某種獨享的玩具。

    沙盤已經佈置好了,山川河流已被塑造,對壘兩軍已在廝殺,戰線已經混亂,一些小旗已經被拔掉放在邊上,將這塊方寸之間的戰場定格在了某一時刻。

    剩下的半間辦公室,則是由一張雕花書桌佔據了核心位置。

    雕花書桌前面擺着兩把又硬、又醜的椅子——校長辦公室的標準配置。

    後邊貼牆放了四個表面拋光過的桃花心木抽屜櫃,其中三個櫃子上擺放着純白大理石雕刻成的半胸像。

    弗利茨第一眼就認出其中一個半胸像是老元帥,剩下兩個他卻全然陌生,不過根據胸像的盔甲樣式,他猜測是凱散和亞歷山德拉。

    第四個櫃子上面是空着的。

    除了左右兩個功能、陳設截然不同的區域之外,在弗利茨的正前方,靠牆、臨窗的位置,還單獨支着一張小桌與兩張軟椅。

    小桌上擺着一局沒有下完的棋。

    因爲用了太久,棋盤已經污跡斑斑。棋子甚至因爲沁入太多皮膚上的油脂,而呈現出一種近似於瑪瑙石的色澤。

    除了上述陳設以外,辦公室內另一樣非常引人注意的東西便是「燈」。

    很多很多的「燈」,弗利茨只是掃一眼就數出一打,全都有着無色玻璃的燈罩,照得辦公室如同白晝。

    而這間辦公室的主人——詹森·科尼利斯,就坐在棋盤旁。

    科尼利斯一直耐心地等到弗利茨視覺恢復,方纔皺眉問:「要我先敬禮嗎?」

    乍聽起來,這好像是一句玩笑話,不過詹森·科尼利斯的表情很嚴肅——或者說,聯盟陸軍學院的本部長一直都很嚴肅,所以弗利茨也辨不清這是否是一句玩笑。

    「對不起。」弗利茨急忙擡手敬禮:「將軍。」

    「少校。」科尼利斯簡單地擡手還禮,撐膝起身,走向雕花書桌,微擡手指示意弗利茨到桌前落座。

    「陸軍省還沒有委任新的本部長,所以這間辦公室我就繼續用了。」科尼利斯邊走邊說:「反正在這裏,也沒有人敢趕我走。」

    乍聽之下,這又像是一句玩笑話。

    可是前本部長的語氣,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

    他以一種極其冷靜的旁觀者口吻說出以上內容,彷彿自己只是在陳述一樁事實,還隱約帶着一點「怕你不明白所以我不得不解釋」的不耐煩。

    安全起見,弗利茨沒有接話。

    他在雕花書桌前落座,雖然從未被傳喚到本部長辦公室接受訓斥,但當他坐到那把硬椅子上的時候,一種特別熟悉的不適感瞬間的重新抓住了他。

    弗利茨與詹森·科尼利斯之間,從未有過交際。

    弗利茨來自一個名爲尼斯的小村莊的貧窮家庭,全賴聯省陸軍強烈的辦學熱情,他才有機會讀書。

    詹森·科尼利斯來自圭土城首屈一指的銀行家家族,即使不進入軍隊,他的前程也一片光明。

    弗利茨在陸軍學院就讀的時候,兩人一個是軍階最低的列兵學員,另一個是說一不二的上校本部長。

    畢業之後,弗利茨是國民衛隊——也就是二等部隊——的一個不起眼百夫長,而詹森·科尼利斯是擁有極高社會地位的陸軍軍官學院的實際校長。

    即使兩人都是那場「革命」的參與者和執行者,他們也從沒在一個房間裏有過交談,因爲他們在這場所謂的「

    革命」中所處在的層級完全不同。

    即,兩人沒有任何私人友誼。

    但是,當弗利茨坐在那把椅子上之後,他非常自然地接收了被問詢者的角色,就連他自己都不禁爲此感到驚奇。

    科尼利斯回到雕花書桌後的座位之後,一邊打開抽屜,一邊頭也不擡地問:「戰史處的工作怎麼樣?」

    「很好,長官。」弗利茨本能地回答。

    「很好?」科尼利斯挑起眉梢,盯住弗利茨:「你難道想一直幹下去?」

    弗利茨沉默了,片刻後,他十分剋制地回答:「不想,長官。但如果這就是對我的安排的話,我可以一直幹下去。」

    科尼利斯點了一下頭,但是看前者嚴肅的表情,弗利茨根本無法分清這點頭代表讚許還是不置可否。

    「多讀戰史沒什麼不好。」科尼利斯認真地教育弗利茨:「是有人把戰史給寫壞了。」

    說罷,科尼利斯把從抽屜裏取出一個外觀沒有任何標誌的檔案袋,放到辦公桌對面的前學員面前。

    弗利茨留意到,前本部長打開的抽屜裏面還有很多同樣的、外觀沒有任何標誌的檔案袋。

    然而後者不僅沒有打開查看,甚至連找都找,直接就把遞給他的那個檔案袋抽了出來。

    弗利茨實在是分不清楚,對方究竟是隨意抽出一個給他,還是對這個檔案袋已經十分熟悉,所以不看也不會拿錯。

    「看一下這個。」科尼利斯簡明扼要地命令:「告訴我你的想法。」

    弗利茨拿起檔案袋,打開,抽出裏面的文卷,驚訝發現自己手中拿着的,居然是一份陸軍軍官學院的學生檔案。

    他第一時間想要查看姓名和學號,然而封皮上的這部分內容,還有記錄學員基本信息的第一頁,都被折起來了。

    他想要打開摺頁,卻被前本部長叫住。

    「先看內容,告訴我你的想法。」科尼利斯命令道:「再看姓名。」

    弗利茨不清楚這究竟是一場考試,還是對方要向自己傳達什麼信息。

    現在,他只能先看檔案。

    他點了下頭,直接翻開檔案的第二頁。

    一份表格映入眼簾,左側的字跡比較工整,有科目和評分,右側的字跡非常潦草,甚至有的格子乾脆是空的——原來是一學年的普通學課程成績單。

    弗利茨先簡單看了一下成績:

    數學1a

    修辭學1a

    幾何學1a

    法律c

    舊語1b

    古代語1c

    ……

    快速與自己已經有些模糊的記憶快速一遍之後,弗利茨確認手裏拿着的檔案不是自己的。

    那這是誰的檔案?

    弗利茨只能繼續看下去。

    他本來想通過表格裏的教師評語看出些端倪,然而教師評語實在是偷懶至極。

    一學年的數學教室評語一欄只寫了一個可,幾何學的評語則是一個圈,法律和修辭學乾脆就是空白的。

    只有舊語和古代語寫了一整句話,卻又橫跨兩格、寫在了分格線上——沒記錯的話,這兩門課是一個老師教。

    弗利茨費了一番力氣才辨認出那一行龍飛鳳舞的花體字寫的是什麼:「太懶,要勤加練習!」

    弗利茨沒有找到什麼有效信息,只能繼續往下看。

    第二頁一學年軍事學課程的成績,明顯要比普通學好很多。

    弗利茨快速往後翻了幾頁,一目十行地掃過去。

    無論是一學年、二學年還是三學年,檔案對象的軍事學成績都要比普通學

    更好。

    不過這並不能說明什麼,幾乎所有聯省籍軍官生都有類似的傾向。

    再往後翻是獎懲和其他雜項,內容也很少。

    處罰沒有,不知是運氣好還是真的很乖巧。

    褒獎裏面有三條,全部都是勇奪全校長劍劍術大賽學員組——第二名。

    弗利茨不禁啞然,他仔細回想了一下,確認對方不是自己的同期或者前後輩。

    如果同期或者前後輩當中有這號人物,不可能一點印象都不給他留下。

    他繼續往下翻,一直翻到最後的畢業生評定部分,才找到一些更有價值的信息。

    評定部分的第一頁潦草地寫着:

    意志堅韌,品格頑強,如果命運垂青,必將成就一番事業。

    弗利茨眯起眼睛,這句評價很高,然而又是一句放到誰身上都行的評價——有誰蒙命運垂青,不會成就一番事業呢?又有哪個成就一番事業的人,敢說自己沒有蒙命運垂青呢?

    再看字跡,很難說,對方不是在每一本檔案上都寫了這段評價。

    繼續往後看,後面也大都是這種放到誰身上都可以的評語,幾何教師的評語甚至乾脆又是一個圈。

    只有一位老師的評語引起了弗利茨的注意。

    劍術課教官理查德·納爾的評價。

    而他只寫了一個詞:

    海底火山

    檔案已經快要到底了,弗利茨繼續翻看,結果在檔案最後面的實習期評定的那一頁,居然夾着一張紙。

    這張紙不屬於檔案的一部分,而是有人後放進去的。

    上面也只寫着一行字:

    嘉獎:特別晉升

    再往下翻,封底。

    雕花書桌對面傳來前本部長的聲音:

    「有何感想?」

    弗利茨合上檔案,將其裝回袋子放在原位。

    沉思片刻,他冷靜地說道:

    「我的記憶裏沒有一個連續三年拿到劍術校賽第二名的學員。

    「換而言之,對方不是14、15、16、17、18期的學員。

    「檔案是原件,紙很新,沒有褪色的跡象,有較大的可能,對方也不是14期以前的學員。

    「19、20、21、22期裏,我同樣沒有聽說過有誰連續三年勇奪劍術校賽第二。但是我卻聽說過21期學員裏有一位劍術高手,每年都是無可爭議的第一。

    「那麼情況可能是,三年第二的奇事,被更加稀奇的三年斷層第一所遮蓋。

    「所以我猜測,對方是21期學員,而且是維內塔人,軍人家庭出身……」

    「停——」科尼利斯敲了下桌子,嚴肅地問:「爲什麼猜測對方是維內塔人,爲什麼猜測對方是軍人家庭出身。」

    弗利茨原本還想通過前本部長的反應驗證一下自己的猜想,然而詹森·科尼利斯就像平時一樣冷着臉,根本無從得知他的情緒。

    弗利茨只能壓住不安,答道:

    「特別晉升嘉獎只會授予參與實戰並服役表現優異的軍官。

    「21期學員的實習期是557年年中至558年年中。這一年度帕拉圖共和國並未對赫德人發起征討,只有維內塔和我們在塔尼里亞羣島有過軍事行動。

    「而我方全程未有實戰,所以我判斷對方有很大可能是維內塔人。

    「假如對方是維內塔人,那麼參考對方的校內成績,對方很有可能是軍人家庭出身。

    「因爲不同於聯省籍學員絕大部分來自陸軍小學校,預科學校的維內塔籍學員中,有相當一部分是直接從外部考入的,不是

    從陸軍小學校升學。

    「這些在文法學校或者私家教師教出來的學院,普通學成績更好,軍事素養較差。正好和從陸軍小學校升學的學員相反。

    「至於從陸軍小學校升學的學員,全都來自軍人家庭……因爲在維內塔,會讓子弟就讀初級陸軍學校的只有陸軍軍人和窮人。

    「而在窮人家庭出身的學員沒有一個人能升學到預科學校的……至少在我的同期和前後輩裏沒有……」

    「對你自己下的判斷,你有多少把握?」

    弗利茨低頭想了一會,誠實地說:「把握很小。如果我只用了一個‘很可能",我會有很大把握。但是當很多個‘可能",疊加起來,結論‘可能"會錯得離譜。」

    「可以了。」科尼利斯敲了一下桌面,直截了當地說:「你的情報分析能力很不錯,你合格了。」

    弗利茨沒有問合格了什麼,反而反問:「請問那張紙條是您夾進去的?」

    「是。那是考卷。」科尼利斯的上半身朝着前學員稍微傾斜了一些,他把手臂壓在桌面上,問:「現在是附加題時間,你還有什麼要補充的?」

    「如果可以的話。」弗利茨謹慎地說:「我希望能詢問理查德·納爾教官對於對方的看法。」

    科尼利斯的嘴角慢慢地泛起一絲微笑。

    他打開抽屜,從裏面取出一個信封,放到桌面上,推到前學員面前。

    「最後一道題,沒有分數。」詹森·科尼利斯起身,雙手撐在對方一側的桌面,俯視自己曾經的學生:「‘他"是誰?」

    「如果僅根據現有的情報分析,很抱歉,我不知道。」

    弗利茨迎視前本部長:「但是21期的維內塔籍學員,我只聽說過一個……大家都聽說過的那個……」

    詹森·科尼利斯笑了起來。

    「就是那個,大家都聽說過的那個。」

    詹森·科尼利斯伸出手,在前學員面前,將折起來的檔案封皮展開:

    「內德史密斯元帥的‘遺作",

    「塞納斯聯盟陸軍軍官培養體系近十二年來最傑出的成果,

    「也將會是南方面軍最難以對付的敵人……當然,如果你願意,也可以是你的。」

    弗利茨低頭看向檔案冊。

    封皮第一頁,姓名欄:

    溫特斯·蒙塔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