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羣山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尹紫電字數:6631更新時間:24/06/28 15:16:01
    傳奇般的搏獸表演落下帷幕,但故事還沒有完全結束。

    西格弗德被不認識的人們高高舉起,一路擡到皇家觀禮臺下,野牛的屍體也被一併拖着。

    觀禮臺上旗幟揮舞,意味着皇帝給了西格弗德割取獸耳和獸尾的榮譽。

    衆人把西格弗德輕輕放下,法南終於找到機會和西格弗德說話:“怎麼樣?”

    西格弗德抱着左臂,咬着牙關回答:“沒事。”

    他蹣跚走向公牛的屍體。這頭雄壯野性的動物此刻靜靜躺在地上,無神望着天空,還是平靜的模樣。

    不知爲什麼,剛剛還激盪在西格弗德心中的那對勝利與征服的渴望,此刻都煙消雲散。

    他感受不到任何喜悅或自豪,感受不到任何成就或歡樂,這與他踏入卡爾十一的王宮時截然不同。

    擡頭望向看臺,令他魂牽夢繞的少女早已不在,西格弗德驀然生出浸透全身的荒謬和無力。

    他低頭看向公牛,如果沒有這場衝動的、無意義的角鬥,這頭雄壯健美的大動物或許還能自由在荒野奔跑、生活、繁衍。

    法南見西格弗德遲遲不割取獸耳,抽出佩劍要替西格弗德動手。

    “別。”西格弗德拉住了法南。

    法南看出西格弗德的掙扎,他的目光充滿同情,但是態度不容反駁:“有些事必須要做,否則等於在侮辱卡斯提爾人……讓我來吧。”

    旗幟升起,新科傳奇角鬥士卻遲遲不肯割取獸耳、獸尾,周圍的卡斯提爾人逐漸感覺出異樣。

    西格弗德佇立凝視野牛的屍體:“我該聽你的。”

    “都結束了,不要想太多。”法南嘆了口氣,伸手合上公牛的眼睛:“無論你怎麼選,從它被捕獲那一刻起,它就註定要死在角鬥場。有你作爲對手,它也算死得光榮。”

    “無謂的死哪有光榮可言?”

    法南沒有回答,附身割下了公牛的雙耳與尾巴,用斗篷包着放入西格弗德手中。他握着西格弗德的手臂,高高舉起戰利品。

    震耳欲聾的歡呼聲轟然響起,周圍的年輕貴族們一擁而上,想要按照傳統把傳奇角鬥士高高舉起、擡出獵場。

    “退後!”法南保護着西格弗德:“他受傷了!不要亂動他!哈蘭伯爵需要醫官!”

    狂熱的人羣忽然如潮水般分開,而且迅速變得安靜。

    清脆的馬鈴聲傳來,一個老人牽着一匹銀灰色的駿馬走向西格弗德,兩側的卡斯提爾貴族紛紛頷首行禮。

    找遍帝國,只有兩個人能讓桀驁不馴的卡斯提爾貴族讓路致意。一個是皇帝,另一個此刻就在西格弗德面前――埃爾南男爵,帝國元帥。

    “精彩至極的表演,哈蘭伯爵。”埃爾南元帥主動開口,而且毫不吝嗇溢美之詞:“迎着狂奔的野牛入劍,何等的勇氣!何等的技藝!”

    他笑着把手中的繮繩遞到西格弗德面前,和藹地說:“伯爵閣下,請接受這匹戰馬,作爲我的賀禮。”

    聽到埃爾南元帥的話,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元帥身上的卡斯提爾貴族們,這才有心思看向元帥牽來的戰馬。

    真是一匹價值連城的好馬,身軀高大細長、四肢肌肉強健,蹄關節很正,前胸也很漂亮,就算最嚴厲的相馬人來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原馬主看樣子也愛極了這匹馬,因爲戰馬周身看不到一處疤,就連馬肋下方也沒有。肯定是原馬主捨不得用馬刺,一直只靠膝蓋和繮繩控馬。

    把這樣一匹愛馬送人,原馬主一定會很心痛。這不,此刻這匹馬原本的主人正哭喪着臉跟在馬屁股後面――沒錯,正是小埃爾南。

    見證埃爾南元帥贈馬給哈蘭伯爵的卡斯提爾貴族目光閃爍、神情各異。

    法南碰了碰西格弗德的手肘,示意後者接受。

    精疲力盡的西格弗德已經沒有餘力再關心卡斯提爾人的想法,不過就算有,他也不在乎。

    “埃爾南元帥。”西格弗德強撐精神,直截了當地答覆老埃爾南:“如果沒有小埃爾南爵士協助,這頭野牛已經將我殺死了。這場戰鬥算不上公平,請恕我不想接受祝賀。”

    氣氛瞬間降至冰點,卡斯提爾貴族們的笑容變得僵硬。

    西格弗德抱着左臂,蹣跚地走出人羣。與小埃爾南擦肩而過時,他向着小埃爾南輕輕頷首,除此之外沒和其他人說一句話。

    法南抱歉地向埃爾南元帥深深鞠躬,隨即向着西格弗德的背影追去。

    ……

    法南抱着木柴走進帳篷,一根接一根往爐膛裏塞,好讓爐火燒得更旺。

    西格弗德赤裸上身坐在行軍榻上,正由米迦勒修會的路加修士檢查傷情。

    “哈蘭伯爵。”路加修士鬆開西格弗德的左臂,無奈地說:“如果你感到疼,你需要表達出來,我才能知道你疼。”

    “哦,疼。”

    路加修士轉而輕捏左肩:“這裏呢?”

    “也疼。”

    “怎麼樣?”法南關切地問。

    “不像骨折,但可能有骨裂。”胖乎乎路加修士擦了一把額頭的汗:“骨頭的問題最好請御醫來看,他們更擅長治療骨傷。”

    “神術不行嗎?”

    路加修士咂了咂嘴,覺得告訴這倆人也無妨:“不行,骨折者接受神術治療很容易出現看似痊癒,但是過幾天受術者就會高燒然後……蒙召的情況。”

    “爲什麼?”西格弗德問。

    “別問,也別探究。”路加修士一攤手:“!哎,我和你們說這些幹嘛?我就不該和你們說這些。唉,聽了就聽了,千萬別到處亂說。再堅持一會,哈蘭伯爵,我去找御醫來。”

    路加修士給西格弗德披上毛毯,然後匆匆走出帳篷。

    過了一會,帳簾被挑開,走進來的卻不是御醫,而是洛泰爾公爵。

    洛泰爾公爵擺手示意西格弗德和法南不必行禮,先是打量一圈西格弗德的帳內陳設,隨後看向西格弗德。

    “怎麼樣?”洛泰爾公爵問。

    西格弗德強撐着回答:“皮外傷。”

    洛泰爾公爵看向法南。

    “路加修士診斷可能是骨折。”法南微微躬身,禮數周全:“修士剛去請御醫。”

    洛泰爾公爵注視西格弗德片刻,嘴角掛着若有若無的笑意。時間沒有毀掉公爵的英俊,反而讓他的氣質更加雍容優雅。

    “哈蘭伯爵。”洛泰爾公爵慢條斯理地問:“我不明白,你爲什麼要當衆羞辱埃爾南元帥?”

    “羞辱?”西格弗德緊緊皺起眉頭,剛想發作,又強壓下衝動:“我從未羞辱過埃爾南元帥。如果我無意間對元帥的名譽造成了損害,我可以向元帥公開道歉。”

    洛泰爾公爵輕笑一聲,也懶得和暴躁的小公馬多解釋什麼。

    “好好養傷。”說完,洛泰爾公爵就走出了帳篷。

    沒過多久,帳簾又被挑開,這次進來的同樣不是御醫。

    小埃爾南怒氣衝衝地闖進帳篷,劈頭蓋臉質問:“我父親給你割取獸耳、獸尾的榮譽,還把戰馬給你,你還想怎麼樣?”

    “應當是有些誤會。”法南擋在西格弗德身前:“小埃爾南閣下。”

    “誤會?晚了!”小埃爾南大吼一聲,甩手離去。

    小埃爾南剛走,帳簾再次被挑開。

    這次是一頂誇張的帽子先伸進帳篷,帽子下面是馬維的腦袋,兩隻小眼睛一眨一眨的。不過只有腦袋,馬維的身子還留在帳篷外邊。

    確認帳篷裏沒有其他人,馬維這才放心地走進帳篷。他熟練地掏出藏在行軍牀下面的酒瓶,先喝了一大口,然後遞給西格弗德。

    “可是把你折騰夠慘的。”馬維笑着說:“下部戲的男主角就以你爲原型怎麼樣?爲了愛情不顧一切的美男子,首都那些空虛的中年貴婦一定迷得發瘋。要是你肯登臺扮演自己,那就更……”

    西格弗德白了馬維一眼,默默喝了一口酒。

    “嘿,就知道你不樂意。好,尊重你的個人意願,不寫了。”馬維心疼地說:“可惜一個好素材。”

    “您倒是也尊重一下皇帝的個人意願啊!馬維先生。”法南從西格弗德手中拿走酒瓶,轉身看向馬維:“洛泰爾公爵剛纔過來,說哈蘭伯爵羞辱了埃爾南元帥……”

    “我還以爲你是故意的呢!”馬維哈哈大笑:“你們不知道‘在重要場合公開贈予戰馬’在卡斯提爾文化裏意味着什麼嘛?”

    西格弗德輕哼一聲。

    法南嚴肅地問:“請您解惑。”

    “埃爾南元帥送你戰馬,意味着他把追求榮耀的機會一併送給了你,而你――當衆拒絕了他。”馬維收起笑容,惋惜地長嘆:“我估計十年之內你都摸不到元帥的權杖了。”

    ……

    與此同時,在皇帝的行宮大帳。侍從和女官都被屏退,諾大帳篷內只有皇帝、戴安娜皇后和理查親王。

    “哈蘭伯爵拒絕了埃爾南男爵的贈馬。”皇帝看着親王:“還是在卡斯提爾人面前。”

    理查親王的後背一下子冒出冷汗,他急忙解釋:“一定是有什麼誤會,陛下。我這就去找……”

    皇帝微微擡手,理查親王瞬間閉上了嘴。

    “問題不在哈蘭伯爵。”皇帝輕聲說:“問題在你。”

    理查親王聞言,立刻單膝跪地、深深低下頭。

    “你想接管朕的帝國。”皇帝看着兒子,緩緩說道:“可是……你連一條獵犬都管不住。”

    這句話很重,一旁的皇后都變了臉色,理查親王更是如遭雷擊。

    委屈、不甘、憤恨……種種情緒輪番衝擊着理查親王,他的眼淚奪眶而出。說到底,即便貴爲親王,理查也只不過是個十八歲的年輕人罷了。

    理查烈陽抹了把眼淚,站直行了個禮,轉身離開了宮帳。

    親王一走,一直沒有說話的皇后立刻忍不住爲兒子辯護:“他才十八歲!”

    “我十五歲就已經隨先皇外出征戰。”

    “理查和你不一樣。”

    “的確不一樣。”皇帝眉心微皺:“我把他交給你撫養,結果他沒能繼承一點烈陽家族質樸剛健的本色,反倒學了一副哭唧唧的女人做派,見到我就像老鼠看到貓。我就是不喜歡他虛僞陰柔的姿態。”

    “你難道沒想過,正是因爲你太強勢,理查才會如此害怕你?”戴安娜皇后悲憤反問:“你捫心自問,你可曾擁抱過他?你可曾親吻過他?你可曾讓他在你的膝頭玩耍?一次都沒有!他又怎能不怕你?!”

    “戴安娜。”皇帝直視皇后雙眼:“如果他連我都應付不了,他又如何應對我面臨的責任和困境?”

    皇后無言以對,不禁悲從中來,突然掩面痛哭。

    皇帝靜靜坐了一會――即便貴爲皇帝,也一樣有難以理清的家庭事務。

    “塞納斯聯盟的‘大會議’下個月在瓦恩舉辦。”皇帝停頓片刻:“就讓理查代替納爾齊亞伯爵出席。讓他走出皇宮,親眼看看廣大天地――而不是繼續在你身旁當一隻‘籠中雀’。”

    納爾齊亞伯爵是皇帝的掌璽大臣,兼管外交,常以皇帝的名義出使。能夠代替納爾齊亞伯爵訪問塞納斯聯盟,對於理查親王而言毫無疑問是一件大好事。

    戴安娜皇后先是欣喜若狂,旋即又被焦慮佔據內心:“南方叛黨的地盤?理查去那裏會不會有危險?要是叛黨挾持理查怎麼辦?能不能……”

    短暫的真情流露消失不見,皇帝漠然站起身,一言不發地走出宮帳。

    ……

    ……

    時間:帝國歷560年2月的最後一天

    地點:鐵峯郡,熱沃丹,舊駐屯所

    一大清早,梅森保民官的辦公室外面就整整齊齊坐了一排人。原本就很狹窄的走廊瞬間被佔去一半,僅剩下勉強能容一人通行的寬度。

    別誤會,走廊裏這些人既不是來伸冤的,也不是來上訴的。

    他們是帕拉圖共和國正式軍官,全部曾任職於聯盟第五、第六常備軍團,堵在理查德梅森門前只爲一件事――要見溫特斯蒙塔涅。

    遠征軍戰俘抵達鐵峯郡已有十餘天。熱沃丹市政府給戰俘們安排了住處、食物,還派了醫生給戰俘們檢查身體、診治開藥。

    給吃、給住、給看病,但就是不說會如何安排回國戰俘,更不允許戰俘私自離開熱沃丹。

    遭受形同軟禁的對待,軍官們怎麼可能忍得下去?

    這不,討說法來了。

    清早來上班的梅森轉過拐角,又看到整整齊齊坐了一走廊的人,只感覺頭痛欲裂。

    可憐的梅森已經被堵了一週的門,來討說法的校友們既不吵也不鬧,就是要見溫特斯,見不到就不走。、

    如此行爲藝術表演一段時間之後,熱沃丹城裏已是流言四起。

    流傳最廣的小道消息是“梅森保民官欠下風流債,女方兄長堵門討說法”。

    傳播八卦的人往往還會煞有介事地反問:“要不然怎麼不堵別人,專堵梅森保民官呢?”

    桃紅色的新聞爲熱沃丹市民漫長枯燥的冬季增添了不少樂趣,卻讓梅森上尉蒙受了不白之冤。最明顯的一點變化莫過於:凡是家中有未婚女士的市政議員,最近都再也不邀請梅森去自家做客了。

    “借過。”梅森背靠牆壁,橫着身體一點點挪向辦公室門口:“抱歉,借過一下。”

    快到門口的時候,一隻胳膊伸出來,擋住梅森的去路。

    胳膊的主人是一位鬍子拉碴的削瘦男人,約麼三十歲出頭,身上的校官軍服已經破破爛爛、打滿補丁,但削瘦男人仍舊自豪地穿着它。

    “早上好,塞柏少校。”梅森笑着打招呼。

    “梅森上尉。”被稱作塞柏少校的削瘦男人面無表情地問:“蒙塔涅上尉能辦公了嗎?”

    梅森搬出官方口徑,撓了撓頭:“抱歉,少校,他還在養病。”

    “據我所知,他養病都快三個月了吧?”塞伯少校冷冷瞥了一眼梅森:“怎麼?養死了?祕不發喪?”

    梅森哭笑不得。

    帕拉圖共和國陸軍少校,綽號“軍刀”。

    都說只有起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號。塞伯卡靈頓以“無畏到瘋狂”享譽帕拉圖常備軍,並爲自己贏得了“最鋒利的軍刀”的綽號。

    不過在梅森看來,比起手裏的馬刀,塞伯少校真正鋒利的應該是他那張嘴。

    然而梅森也就腹誹幾句,好脾氣的他很少與人爭鋒相對,所以只是苦笑着安撫塞伯少校:“快好了,他就快痊癒了。”

    “上尉,這裏沒有平民,不要拿我們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假話來敷衍了!”塞伯少校騰地一下站起身:“溫特斯蒙塔涅到底去了哪裏?什麼時候能回來?”

    “我哪知道?”梅森心中悲苦向誰說:“我也不知道!”

    “那我們怎麼辦?安置點的士兵們怎麼辦?”

    “這個……必須要溫特斯做決定,其他人沒法拍板。”

    “蒙塔涅上尉什麼時候能回來?”

    “不知道。”

    塞伯少校盯着梅森好一會,確認後者沒在說謊之後,他頹然坐下,疲倦地撐住額頭:“算了。言語冒犯之處……抱歉。”

    梅森看着塞伯少校,又看了看走廊裏其他剛從荒原返回的校友,忍不住生出許多同情。

    他們踏入荒原的時候還是前途遠大的陸軍軍官,回到帕拉圖的時候不僅國家沒了,就連自己還是什麼都不知道了。

    “別着急,你們有吃有住,先養好身體再說。”梅森把手搭在塞伯少校肩頭:“我知道你們想回家,我也相信溫特斯會尊重你們的意願。”

    塞伯少校撐着額頭問:“溫特斯什麼時候回來?”

    梅森一怔:“不知道。”

    “那你辦你的公。”塞伯少校擡起頭,恢復正坐的姿勢:“我們繼續等。”

    梅森呆立片刻,轉身要去開門。指尖已經碰到門把手,他又轉過身來,主動提議道:“其實鐵峯郡裏還有兩個人有決定權,巴德中尉和切里尼中尉,你們不妨去拜訪一下他倆?對了,傑士卡上校最近在編撰教材,正缺人手,你們也可以去幫幫忙。”

    “傑士卡上校那邊有人在幫忙。巴德中尉人在黑水鎮,離這裏上百公裏。”塞伯少校冷笑:“安德烈亞切里尼中尉更是狡猾的像泥鰍,早早就躲到城外馬場去了。”

    “所以。”梅森一字一句地問:“你們堵我的門,是因爲……”

    “對,就是因爲我們只能堵到你。”塞伯少校拍了拍梅森的肩膀:“熱沃丹只有你在上班。”

    梅森強忍着,沒有讓其他人看到自己眼眶中的淚水,轉身使勁推開辦公室的門。

    “每天我也不上班了。”他惡狠狠地想,不過他又立刻想到:“要是我也不上班,平時的事情怎麼辦?”

    正在此時,走廊外有人興奮大喊:“回來了!回來了!”

    梅森一激靈,忙大聲問:“誰回來了?”

    “使團!”報信的人喜氣洋洋:“都回來了!”

    梅森心花怒放,也顧不得還有其他人在場:“快帶我去!”

    ……

    與此同時,在溫特斯的營地。

    “你讓人找我過來,說有十萬火急的事情,結果就爲了讓我看這個?”卡曼神父怒視溫特斯,強壓下罵人的衝動:“你知不知道我在做晨禱?我還以爲你自刎了呢!”

    “這就是十萬火急的事情。”溫特斯一本正經回答,然後把手裏的木棍遠遠扔了出去。

    坐在他面前的兩道黑影瞬間消失在薄霧中。

    沒過一會,一條長得似狼的大狗狗叼着木棍興高采烈跑回來,另一只長得似狼的大狗狗垂頭喪氣跟在後面。

    “十萬火急。”卡曼捏緊拳頭:“指看你遛狗?”

    “不。”溫特斯似笑非笑,伸出右手,垂下一枚奇特的骨哨:“指我弄清了赫德獸語者的神術原理。想聽嗎?”

    ……

    “中校!溫特斯呢?”梅森抓着莫裏茨中校的肩膀,悲憤大喊:“他人呢?你是不是喝多了把溫特斯落在荒原了?溫特斯!溫特斯蒙塔涅!”

    “別找了。”睡眼惺忪的莫裏茨中校打了個哈欠:“他不在。”

    梅森欲哭無淚:“那您怎麼一個人回來啦?”

    “哦?哦。”莫裏茨慢吞吞地說:“他讓我把這些東西送回來。”

    說罷,坐在馬車裏的莫裏茨中校隨手掀開身下的毛毯。

    在場來迎接的人全都不約而同倒吸一口冷氣:金條,暗黃色的金條,在馬車底部鋪了整整一層。

    敢情中校閣下是躺在黃金上睡了一路。

    梅森一下子撲上去把毛毯重新鋪好,還仔細地掖了兩下,彷彿生怕金條着涼。

    “你們找到了?”梅森小聲問。

    “嗯。”莫裏茨又打了一個哈欠,隨手擺弄着箭頭:“找到了。”

    他拍了拍身下,又指了指身後:“三車,你清點一下。對了,還有一車讓溫特斯帶走了。”

    “啊?對了!”沉浸在喜悅中的梅森這才想起另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溫特斯到底跑哪去啦?他知不知道我這段時間過得多難……”

    ……

    與此同時,在溫特斯的營地。

    溫特斯剛想與卡曼神父進行一番討價還價,皮埃爾走了過來:“百夫長,納瓦雷商行鋼堡分行的艾德先生來了,想見您和夫人。”

    “好啊。”溫特斯跳下馬車,笑着回答:“艾德先生來了,就說明我們進入鋼堡的‘邀請函’拿到了。”

    就在這時,一陣狂風吹散山谷的薄霧。

    小徑、水潭、掛着薄薄積雪的山坡,漫步在山坡上的雲朵似的羊羣。

    順着山谷的出口眺望,還能看到遠方覆蓋着萬年冰的山頂。

    跨過前方的山口,再跨過一道山口,鋼堡盡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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