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窩棚街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尹紫電字數:3264更新時間:24/06/28 15:16:01
    “瓦夏!你在哪?”皮埃爾在街上奔走,焦急地大喊:“瓦夏!”

    狹窄街道兩側是低矮簡陋的窩棚,許多窩棚甚至沒有門,只用一塊破布擋住行人朝屋內窺視的目光。

    路面窄,人又多,皮埃爾的吶喊被沿街商販的叫賣聲淹沒。

    “你要買煙嗎?長官。”一個身上髒兮兮的小孩緊跟在皮埃爾屁股後面:“要買嗎?我有很好的貨。旱菸?嚼煙?”

    “不買!”皮埃爾沒好氣的回答。

    小孩不死心,仍纏着他繼續追問:“那酒呢?長官?麥酒?啤酒?紅酒我也有,你想喝什麼和我說就行……”

    皮埃爾懶得理睬小孩,他大步流星在街上穿行、呼喊,粗暴地推開走路慢吞吞的平民。

    無辜的行人被推得險些栽跟頭,剛要開口罵娘,卻不經意間瞥見對方標誌性的額發、小辮以及腰上的杜薩克刀。

    於是到嘴邊的髒話又咽了下去,在肚中化作一聲惡毒的詛咒“天殺的韃靼人!”

    ……

    自從三十一年前內德元帥修築雙橋大營,之後歷次同赫德諸部的戰爭,雙橋大營都是帕拉圖共和國最核心的軍需物資集散地。

    今天城牆和營盤之間的“窩棚街”,三十年前原本是雙橋城的平民窟。

    有人就有需求,隨着雙橋大營的竣工和運轉,小販、妓女、掮客、黑市商賈……形形色色的人物涌入這塊逼仄、髒亂、臭氣熏天的街區。

    有人靠爲軍營裏的男人提供服務餬口,有人守在軍營外嗅探能大撈一筆的機會。

    叮噹作響的銀幣被後勤官發給士兵、民夫,輾轉又落入窩棚街販夫走卒的錢袋裏。

    無形的血管將雙橋大營和窩棚街連在一起,在金錢和血汗的滋養下,窩棚街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繁榮。

    ……

    許多士兵、民夫在窩棚街消磨的時間比在軍營裏還久,但皮埃爾平日很少到窩棚街來。

    此刻走在吵嚷的街上,皮埃爾兩眼一抹黑。他根本不知道瓦希卡幾人在哪間窩棚裏,沿街呼喊幾人的名字又沒用。

    無奈之下,皮埃爾開始挨個窩棚查看:

    掀開一扇門簾,一夥赤膊男人在賭錢,不認識;

    又掀開一扇門簾,幾個民夫正在給一隻母雞退毛,不是這裏;

    再掀開一扇門簾,一對毛茸茸的大腿正在一雙白花花的大腿上忙活,上面和下面都不是瓦希卡……

    皮埃爾的步子又快又急,沿途雞飛狗跳,身後的小孩要跑着才能跟上他。

    但髒小孩就像牛皮糖一樣甩也甩不掉,他喋喋不休地問:

    “那女人呢?長官你要女人嗎?街上哪屋女人有病、哪屋女人沒病,我都一清二楚。你喜歡大奶嗎?我領你去找街上.***、屁股最大的雞。不收牙錢,免費介紹。不喜歡女人?男的也有。或者長官想玩兩把?我知道有家好莊,什麼玩法都全!”

    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孩子,滿嘴“女人”、“煙”、“酒”、“賭”,聽起來異常滑稽,又異常可悲。

    但皮埃爾完全不搭理對方,他深知只要稍微迴應,這小.王.八.蛋就會變本加厲。

    窩棚街上的小孩眼睛都很毒,一眼就能看出誰不是此地常客。

    所以皮埃爾每次來窩棚街都會被百般騷擾、煩不勝煩。

    而且這些滿街亂跑的小孩手腳也不乾淨,別看他們“長官長官”的叫,一個不留神,大頭兵的底褲他們都能狠心偷走。

    在丟過一次錢袋後,皮埃爾只要到窩棚街必定帶上馬刀。

    眼見身前的杜薩克不理不睬,緊跟了皮埃爾一路的小孩眼睛骨碌一轉。

    他又神祕兮兮地問:“長官,你要錢用嗎?要是沒有想買的,想賣也行。皮靴、木板、火藥、鉛子、火槍、盔甲,只要你敢賣,沒有我們不敢收,價格保證公道。沒有貨,拿消息出來賣也行……”

    本就焦躁不安的皮埃爾終於忍無可忍,他轉身拔出馬刀,大吼道:“老子什麼也不買!什麼也不賣!你再敢跟我,老子一刀砍死你!”

    小孩先是一愣,撒腿就跑。

    可只跑開幾步,他便站定指着皮埃爾鼻子大罵:“你個天殺的韃靼人!肚腸生蛆的杜薩克!魔鬼和驢的雜種!命還沒有我的雞兒值錢!上了戰場你就變孤魂野鬼,烏鴉啄你的眼睛!野狗吃你卵球!最後再讓你被魔鬼抓進地獄當**!”

    口吐芬芳之後,小孩做了個鬼臉,轉身鑽進人流。

    “小王八蛋別跑!”皮埃爾氣得面紅耳赤,追了上去。

    可他哪裏還追得到,只能眼睜睜看着小孩消失在窩棚街的暗巷中。

    無能狂怒的皮埃爾仰天咆哮,引得路人和街邊商販紛紛側目。

    “怎麼了這是?”瓦希卡腰帶都沒來得系,提着褲子就從一間窩棚裏跑了出來。

    “趕緊跟我回營!”終於找到人的皮埃爾顧不上生氣,抓着瓦夏胳膊急促地說:“來了個大官!少尉讓大家集合。”

    瓦希卡也慌了神:“什麼?草!我腰帶呢?”

    “託曼、鍋圈兒他們幾個呢?”

    “嗨!他們沒和我在一塊!”瓦希卡一拍大腿:“我跟你去找。”

    “走!”皮埃爾擡腿就要走,卻被十夫長拉住。

    “皮埃爾,你帶錢了嗎?”瓦希卡扭捏地問:“我那邊還沒付錢呢。”

    皮埃爾無奈地嘆了口氣,手伸向腰帶。

    摸索了兩下,他陡然變色:“我的錢包!天殺的小王八蛋!又把我錢包偷走了!”

    應該掛着錢包的腰帶下面,現在空空如也。

    栓着錢包的皮繩,已被利刃割斷。

    ……

    瓦希卡和皮埃爾在窩棚街找到其他三人後,便匆匆忙忙趕回營區。

    但還是晚了,傑士卡中校早就帶着三個少尉從總部返回,三支百人隊在空地站成整齊的隊列。

    偷偷溜進去是不可能的,瓦希卡幾人只好硬着頭皮靠近。

    “每人十鞭。”獨眼龍中校冷冷地下了判決,也不問他們去了哪裏:“入列。”

    五個杜薩克鬆了口氣,趕緊回到隊列中。

    說實話,與其站到大庭廣衆之下受辱,幾人倒是寧願痛痛快快被抽幾鞭子,那樣更舒坦。

    之後陸陸續續又有其他民兵趕回來,傑士卡中校一視同仁,一律十鞭。

    三支百人隊用了將近兩個半小時才集結完畢,中校也領着衆人在小校場上站了兩個半小時。

    全員到齊,接下來應該是新任指揮官的訓話,但楊·傑士卡把這些都省了。

    “太陽落山前行刑。”中校用他的獨眼看向手下三名百夫長:“你們三個行刑,自己抽自己的兵。如果有十夫長,加五鞭,換掉。”

    隨後,他便解散了三支百人隊。

    可即便收到解散命令,隊伍仍然站在原地,沒一個人動彈。大家總覺得少了哪個環節,不知道該不該走。

    民兵們覺得莫名其妙,但對於新來的上司的作風,三名少尉已經有些見怪不怪。

    ……

    要知道,獨眼中校和他們三人見面後,說的第一句話可是“你們三個怎麼淪落到指揮民兵了?”

    “什麼意思?明知故問?”聽到這句話,溫特斯腦海中瞬間閃過許多想法:“下馬威?挑釁?想故意激怒我們?”

    維內塔籍少尉在帕拉圖的尷尬處境,凡是“正統派”軍官都有所瞭解。

    [注:“正統派”指陸軍軍官學院出身的軍官,又稱學院派或科班派。區別於臨時候補軍官訓練班和火線提拔出身的陸軍軍官,後兩者很難晉升到校官

    無論如何還有一份校友的情誼在,所以帕拉圖陸軍雖然原則上決不妥協,但大部分前輩對於溫特斯這些人還是頗有照顧。

    平心而論,新墾地駐鎮官其實是很舒適愜意的職位。權力大,受制少,在地方上就像貴族領主一樣。

    非科班派軍官能有個駐鎮官的位置養老就堪稱厚待,沒讓維內塔人像梅森中尉那樣去鏟馬糞已經留了情面。

    在遼闊的奔馬之國,溫特斯遇到的前輩都是拍着他肩膀,善意地安慰道:“忍一忍,堅持一下,等事情解決你們就能回家了。”

    “你們怎麼淪落到指揮民兵了?”

    被人拿這種話當面質問,毫不客氣往臉上打,這還是頭一遭。

    三名少尉目光交流,誰也沒答話。

    也用不着說話,看到安德烈翕動的鼻翼和抽搐的臉頰,溫特斯就明白安德烈已是火冒三丈,距離原地爆炸也只差一步。

    溫特斯不着痕跡地撞了一下安德烈的肩膀。

    把馬上要脫口而出的“這.他.媽不是廢話,難不成還要怪我們能力不行?”算是又塞回安德烈的喉嚨。

    可是這個時候,中校又問了一遍:“爲什麼不說話?你們幾個好歹也是陸院出身,怎麼淪落要和雜院軍官搶飯碗?”

    [注:雜院軍官,與陸院軍官對應,代指不是陸軍軍官學院畢業生的職業軍官

    溫特斯只有一個念頭:完了,安德烈要炸了。

    蒙塔涅少尉的思緒霎那間已經飄散到“給安德烈當決鬥助手”以及更遠的地方。

    不緊不慢的聲音在房間裏響起:“爲國效力,無分貴賤。倒是中校閣下,不是也淪落到來指揮我們了嗎?”

    安德烈一愣,溫特斯一驚。

    出人意料,搶先開口頂回去的居然是三人中性情最溫和的巴德。

    傑士卡中校被蟄了一下,倒也不生氣。

    “不算淪落,我這算高升。”他露出一絲笑意,滿不在乎地說:“我比你們混得還慘,我剛從海外軍區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