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三章 以身做餌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李破山字數:2270更新時間:24/06/28 15:11:09
    野狼谷,並沒有青山蔥鬱,僅有的,是滿目的蕭瑟,以及隱隱傳來的狼嚎。入夏的雲壓得很低,似是裹了濃塵,一擡頭,便見着滿世界的烏黑。

    “殺!”

    無數的胡人棄了馬,循着定州殘軍避身的石林,呼嘯着撲殺而去。

    “多殺一個胡狗,便多賺一人。願與列位袍澤,共赴黃泉!”

    最後的二百餘人定州軍,連立着的姿勢,都已經吃力。偏還沒一人逃去,弓箭沒了,便二人一組,抱起了石頭,往衝來的胡人砸去。

    “陸將軍,胡狗衝上來了!”

    陸休舉劍,戳翻了一個胡人。待回身,另一柄胡人的彎刀,剁到了他的身上,血珠迸濺,染紅了刀器與袍甲。

    ……

    野狼谷的天空,驀的響起一聲驚雷。原先壓下來的烏雲,瞬間濃濃翻滾。

    在定北關上,晁義臉色焦急,遠眺着關外的天色。在看了陸休留下的信箋,他已經知曉,這位定州之虎,是要玩一場大的。

    但很可能……會回不來。眼下攻城的戰事,並沒有什麼胡人。也就是說,那些胡人馬匪,還像瘋子一樣,在野狼谷剿殺三千定州軍。

    他並非沒有試過,但關外的浩浩敵軍,根本沒可能,讓他帶着一支人馬,去衝開攻城的包圍線,再去殺翻胡狗,再去救回陸休。

    “離城之時,我家將軍說,若事有不吉,便請將軍坐鎮定北關,直到主公那邊,新派大將過來。”開口的定州裨將,聲音裏滿是悲痛。

    晁義顫了顫身子,僅消一會,臉色變得清冷起來。

    “守關,莫要負了陸將軍的大志,敵軍入關一步,我等便是大罪之人!”

    “殺!”

    晁義提着長刀,開始循着整座定北關的城頭,冷靜地指揮守堅。

    無數的吼聲,在定北關上爆發。隱約之間,似是很多人都看見,曾有一位將軍,橫刀立馬,便如一個巨人,擋在定北關前。

    飛矢在頭頂呼嘯,推過來的攻城器械,也步步逼近了城關。但奈何萬般準備,定北關便如鋼鐵澆築,乍看一下,似乎永遠不能攻克。

    “軍師,這些定州人,怎的如此生猛!”公孫器有些急了。先前說好三日之內,便要打下定北關,但現在,已經是第三日了,卻遠遠沒有破關的跡象。

    太叔望的臉上,也難掩焦急之色。

    從那位陸休出城開始,他發現到了現在,一直都是諸事不順。

    “那位定州之虎,確是不可小覷。”

    公孫器發笑,“還不是一樣要死了?以我所見,他着實有些發蠢,便不該爲了救人,然後就帶着三千人出城——”

    “等等。”太叔望只聽着,心頭一個激靈。他自問,定州之虎並非是蠢人。

    “以身做餌,以身做餌……”

    太叔望喃喃自語,半晌,才立即喚來了一個心腹大將。

    “可有河北那邊的消息?”

    “軍師,前兩日剛來了情報,說渝州王依然在死守河北。”

    太叔望皺眉,“這樣,你立即派快馬,往定州邊境那邊查探,看看有無異變?”

    “軍師在那邊,似是留了一營人馬……”

    “我讓你快去!”太叔望咬着牙,只覺得心頭有了煩躁的感覺。他向來自詡謀略過人,這一場大軍遷徙,應當是完美的。攻下定北關,挺軍長陽,然後再與滄州遙遙呼應,拖垮中原的幾支混戰大軍。

    在最後,還要隔絕內城去河州的援軍,以及輜重糧草。在分兵幫助北狄人,打開河州的門戶。

    只可惜……計劃似要失敗了。

    他現在更擔心的,是那位定州之虎,以身做餌,極有可能……將他們這支大軍,堵死在定北關外。

    “取地圖!”太叔望緩出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告訴自己,陸休不過是員將軍,又並非毒鶚跛子之流,應當沒有這般的大策眼光。

    可捧着地圖,他越看越怕。

    定北關外的荒野,西面是沙漠絕地,東面是河北,而南下又有定北關堵路。除非像條老狗,夾着尾巴,往北面的荒野盡處逃亡。但去了那裏,要不了多久,糧食耗盡,大軍必然潰滅。

    “那陸休……拖住了最好的時間。”太叔望的聲音裏,隱隱帶着顫意。

    “軍師,你在說什麼呢?”大孝子公孫器,看着太叔望的模樣,有些不明所以。

    正在這時,先前領命的心腹大將,一臉委頓地趕了回來。剛開口,便是一道極壞的消息。

    “軍師,去河北的邊境方向,已經有殘兵敗退,說……內城渝州王,已經起十萬黑甲軍,陳兵於邊境之處,虎視眈眈!”

    只聽完,太叔望險些栽落馬下。

    “果然……果然是陸休的計。我等中計了!”

    哪怕現在想回河北,已經不可能。而要攻下定北關,同樣並非是易事。守城的那位蜀將晁義,可是守關的狼族之將。

    太叔望停下喘息,久久閉目。

    唯有旁邊的公孫器,焦急得臉色蒼白。

    “鳴金收兵,大軍退出定北關外三十裏。此時攻城,若渝州軍入境,前後夾抄,我等必死無疑。”

    “另外,派人速速通告胡王蓋公,務必活捉陸休,這員虎將,說不得能成爲籌碼。”

    ……

    野狼谷,石林之地。

    兩百餘的定州軍,只剩下七八人,各自渾身披血,垂着刀,圍在陸休左右。

    殺到面前的胡人,並沒有立即動手。只等磨蹭了一陣,便見着了胡王蓋公,滿臉狂喜地踏步而來。

    “定州之虎,陸休?”

    陸休笑了笑,撕開臉上的血布,摘了頭盔,任滿頭的長髮,飄散於風中。

    “陸將軍,你知不知,我的胞兄,便是死在你的手上。好多回,好多回做夢,我都想着斬了你,將你的人頭,用長槍挑起來,將你的屍骨,丟入狼羣!”

    “請便。”陸休聲音平靜。

    “你還逞什麼英雄!你要死了,我要剁碎你的骨頭,看你還硬不硬!”

    “我定州兒郎,盡是鐵骨錚錚,還請將刀磨利一些,莫要鈍了刀刃。”

    陸休和七八個定州軍,皆是擡頭大笑。七八人的眼眸中,都有着一種嚮往。

    很快,胡人便要被清剿。而定州百姓,沒有戰火沒有硝煙,也再無外族之禍,能繁衍生息,能出城開荒耕田。到時候,在城裏還要有私塾學堂,有繁華的街市,有南人北人,連最遠的南海人,也將漁乾貨販到定州,期望賣個好價錢。

    “殺胡十八年!”

    “天下誰人不識君!”

    “列位袍澤,隨我衝殺胡狗!”

    ……

    七八人趔趄抱刀,在陸休的帶領下,往胡王蓋公怒吼衝去。

    “射、射死他們!”蓋公急步後退,驚聲大喊。

    漫天的箭雨落下。

    整片野狼谷,殺聲驟停,只餘風聲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