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八章 減壽之策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李破山字數:2272更新時間:24/06/28 15:11:09
    “步弓營,準備——”

    “射!”守城的一員老裨將,怒吼着指去城下。

    居高臨下之勢,漫天的飛矢,帶着守軍的怒火,齊齊射入北狄人的步行方陣。

    投石也從頭頂呼嘯而過,如同天降一般,跟着轟入狄人陣型。

    每聽見狄人的慘叫,城頭的守軍們,便露出解恨的怒吼。

    “陳將軍,城裏的各類輜重,還有多少。”城頭的內牆之中,東方敬一邊看着戰事,一邊凝聲發問。

    “已經不多了。”陳憲抹了抹臉,“若非是廉老將軍,一直在積攢守城器械,早些時候,便已經拼光了。”

    東方敬點頭。從自家主公的話裏,他一直都知道。廉勇鎮守河州數年,一直都在小心防範,謹防北狄人南下攻伐。

    “小軍師可有妙計?”

    “容我深思。”東方敬擡頭,注目着遠方,“陳將軍,這幾日時間,狄人可曾夜攻?”

    “自然是夜攻,上一輪,是三日三夜的不休,到最後強攻佈下,才退軍休整。這些狄狗,打仗向來是兇悍無比。”

    “陳將軍,不管如何,現在當以守備爲先。”

    ……

    如陳憲所言,即便是入夜了,但北狄人的攻勢,依然沒有停下。大有不破河州,誓不罷休的怒火。

    “這河州,先前還以爲唾手可得。”拓跋虎揉了揉眉心,語氣間帶着怒意。原以爲是必破河州,所以他才會親征而來。

    作爲草原上的雄主,這一次若是無功而返,定然會讓許多部落頭領,心生不滿。

    “神鹿子,你先前說強攻,但已經強攻了幾日,這些紀人守城,可是死戰不退的。”

    “再過個不久,渝州王的大軍,便要馳援河州。”

    “雄鷹神鹿,共逐中原。這句話,可是你們提出的。”

    面前的神鹿子,已經換了一張守軍俘虜的臉皮。頓了頓,露出讓人驚悚的冷意。

    “大汗,不過是誘敵出城,或是策反,對於河州守軍而言,都是不可能的事情。爲今之計,便只有強攻一途。大汗也知,這座河州城隘,向來是中原防守的重心,城高牆厚,士卒皆是百戰之士。”

    “我自然知,若不然,我雄鷹的子民,早該殺到內城了。”

    “大汗似乎忘了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

    神鹿子淡笑,“中原裏,亦是戰火連天。”

    “你是說那個滄州?”

    “正是。而且,就算是渝州王,也在河北那邊,與我族廝殺對峙,他能派多少援軍?大汗只需明白,擺在眼前的,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內憂外患,羣龍無首,雖然說有西蜀王,以及渝州王這樣的能人,但他們,一樣是分身乏術了。”

    “你的意思,便是繼續強攻?”

    “正是,別無他法,不惜一切地攻城。大王應當發現,在今日之時,守軍用的最多,便是傾沸水。”

    “輜重告急。”拓跋虎終於露出笑容。

    “河州也算了不得,那位廉勇老將,一直憎恨外族,所以準備了不少的守城輜重。但隨着戰事吃緊,終歸很快要拼光的。”

    神鹿子擡起頭,“我算了時間,哪怕是以最快的速度,渝州援軍要趕過來,至少還要六七日。六七日的時間,一座沒有大將的孤城,連守城輜重都告急了。敢問大汗,還怕攻不下嗎?”

    “我只是有些好笑。這些中原人,明知袁家帝室都快亡了,還在守什麼?”

    “我在中原逗留了幾年,明白一些。這些中原人,心底裏,大多藏着一股家國的忠義。勸大汗一句,有朝一日踏入了中原,莫要逼得太兇。”

    “自然,這些道理我明白的。雄鷹神鹿,說不得有一日,真能平分了中原。”

    不僅是拓跋虎,連着神鹿子,兩人的眼色裏,都露出一絲絲的期待。

    ……

    “挑燈夜戰!”陳憲嚥下一個糠餅,便急急提了刀,踏到了城牆邊上。

    投石與飛矢,依然在天空不斷打落。狄人的井闌車,眼看着又有二三架逼近城關。

    “火油箭!”

    夜空下,如流星雨一般的火油箭,還帶着煙尾,居高臨下,齊齊拋到逼近的井闌車附近。

    每每打起了火勢,便有隨着井闌車的狄人步卒,迅速升起溼幔,將火勢撲滅。

    “以投石車裹火油,正北五步,轟爛狄狗的井闌!”

    拆掉的石屋,湊出的投石,終歸發揮了作用,將靠近的二三架井闌,連連逼退。

    城頭上的不少士卒,難得喘上了一口氣。

    有百餘個婦人,見着機會,悍不畏死地提着竹籃,走上了城頭,將竹籃裏的糠餅,不斷分給死守的將士。

    無數守軍,顧不得臉上的血跡和塵煙,瘋狂地嚼着餅,又幾口咽入了肚子。

    “退,速退!”陳憲臉色悲痛,將送餅的婦人,催下了城頭。

    “陳將軍,容我們再送些飲水。”婦人們擡頭哭喊。

    “先退下去!”陳憲咬牙。

    頭頂之上,北狄人的投石陣仗,再度呼嘯起來。

    “殺!”

    城頭上,數不清的守卒,放下了餅,拿起了刀,又變得殺聲震天。

    投石打起的塵煙,裹住了許多張年輕的臉龐。在他們之前,八千老卒赴死斷後,才讓他們回了河州。

    “願死救國!”

    ……

    東方敬坐在內牆之下,手指點着地板,不知在畫着什麼。

    “小軍師,北狄人的攻勢,越來越兇了!”有護衛走回內牆,聲音顫慄。

    “這是自然。北狄人要做的,便是渝州王援軍到來之前,先攻下河州。我估算,從河州大禍起,援軍至少還有幾日時間,援軍方能趕到。”

    “這大幾日的時間,便是我等最艱難的時刻。”

    東方敬忽然慶幸,自家主公算對了,他才能在這種時候,入河州幫忙死守。

    閉了閉目,東方敬讓自己冷靜下來。

    河州屬於孤城,沒有犄角營寨,附近無水無山,更沒有任何借勢的可能。

    如他所見,這幾日沒有法子,河州極可能被攻破。

    久久,在硝煙彌漫之中,東方敬才睜開眼睛,看着面前的護衛。

    “你即刻書信一封,送去內城,傳信渝州王,便說河州將有大疫,勞煩他再送來疫藥與軍醫。”

    “大疫?”護衛怔了怔,“小軍師,眼下正值開春,哪兒會有大疫?”

    “既沒有,我便生出來。告訴陳憲將軍,通告全城,明日起,不論士卒百姓,皆準備好熱湯良草。”

    “敵衆我寡,無法匹敵。城壑下屍體堆疊,以滾檑碾壓屍醬,再輔以金汁澆灌,必生大疫。吾東方敬,願以減壽之策,死守河州。”

    “若北狄生疫,蔓延整軍,我等便贏了時間。”

    “褻瀆勇士之軀,再行減壽之策,我約莫……是活不到十年了。”

    東方敬的聲音裏,帶着一種穩穩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