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八章 將官堂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李破山字數:2242更新時間:24/06/28 15:11:09
    烈烈風沙之下,一騎裹着襁褓的人影,按着刀,停在了襄江岸邊。他下了馬,仰頭灌了幾口酒。繼而又四顧周圍的方向。

    蜀州在前,內城在後側,暮雲州和滄州,皆是在東面位置。

    他不知如何選擇。

    襁褓裏,嬰孩的哭聲乍然而起。他沉默嘆了口氣,才轉身走入林子,燒了一碗馬奶,用手指滴入嬰孩嘴裏。

    “若非是邊境的胡騎馬匪……遲來一步,吾幷州江山,豈會落於賊子之手!”

    將軍杵着刀,仰頭看着墜下去的夕陽。僅幾個眨眼的功夫,黑暗便籠住了整個世界。

    嬰孩的哭聲,忽而變得急躁起來。

    ……

    晨曦的陽光,重新鋪在了成都上空。

    對戰涼人的大勝,幾日的時間,尚沒有褪去,依然在成都的各個街巷,載歌歡舞。

    居安思危,徐牧讓自己從勝利的喜悅中,抽出了身。

    “將官堂?”

    不僅是賈周,連着東方敬和諸多人,都是滿臉的錯愕。

    “大概是,培養將才與政才的……一個大學塾。”

    “可行。”賈周只稍稍思索,立即點頭。

    事實上,如小狗福正在念的學塾,便已經有了軍校的輪廓,從孩子抓起沒錯,但不管怎樣,蜀州不受世家所喜,人才凋零確是當頭大事。

    文武之考,先前不久才開試。若是倉促再開,意義並不大。至於古人舉孝廉的方式,徐牧並不喜歡。玩來玩去,這原先都是世家門閥,留下來的手段。

    他欲效仿後世,建立一個類似軍校的組織,親自選拔人才,教予兵法和政略。憑着賈周和東方敬,再加上他自己,算是不錯的師授資源。

    如兵法政略,古人敝帚自珍,多是家族相傳。當然,也偶有大賢會收徒子,傾囊相授。但總的說,天下三十州的名師大家,極少會將這些東西,傳給外人。

    蜀州守成有餘,進取不足。除非是說,他的敵人們,都會客客氣氣地等着他,等着他積糧鑄器。

    這沒可能的。

    天下大勢,若往小了說,便如白雲蒼狗,僅轉瞬之間,便會變成另一副模樣。

    計劃,永遠及不上變化。

    徐牧擡起頭,語氣裏滿是慎重。

    “最先的一批將官,以戰功卓優者爲先。另外,諸位也可舉薦,有大才者,本王也會破格。”

    蜀州人才凋零,天下間又戰事迭起,即便是臨陣磨槍,如這樣的佈置,徐牧也要做。

    “對了孫勳,最近採鐵官那邊,可有什麼發現?”

    韓九去了南林,這位叫孫勳的小裨將,性子良直,被徐牧提拔,成了新的城衛將軍。

    孫勳抱拳出列。

    “主公,採鐵左郎中已經帶着人,入了南林山巒一帶,發現了兩座赭石礦,一座褐鐵礦。但其中一座赭石,已經快被虎蠻人挖完了。”

    “其他的呢?”

    孫勳想了想,認真搖頭,“主公,並無其它的。”

    “知曉了。”

    徐牧點頭。

    “對了主公,白鷺郡傳來消息,神醫陳鵲,已經到了襄江,準備經蜀南趕來成都。”

    “孫勳,去通告沿途的驛館和郡兵,務必保護好陳先生的安全。”

    孫勳抱拳,急急往外跑去。

    ……

    襄江水面,一艘商船晃晃搖搖。商船的左右,亦有幾艘白鷺郡的戰船,護衛在側。

    “先生既是天下神醫,爲何執着於入蜀。”船頭上,一個胸前掛着襁褓的年輕人,凝聲開口。

    在年輕人的身邊,陳鵲並未立即答話,伸出手,搭了一會襁褓嬰孩的脈搏。

    “一路沙風狂烈,他畢竟剛來這場亂世,定然是不習慣的。”

    “你問我,爲何要入蜀。”

    陳鵲臉龐變得認真,“我有時候也不懂。剛開始打仗的時候,我尚在做一個平靜的醫角兒,賺富貴人的銀子,給整個家族謀福。直到我的那位老友,跟着袁侯爺赴死,直到遇見斬奸相的徐蜀王……我才慢慢明白。”

    “先生明白了什麼。”

    陳鵲擡起手,指去前方蜀州的方向。

    “這亂糟糟的天下間,總該有一種東西,便如一道亮堂的光,引着我們過去。”

    “什麼樣的光。”

    “你跟着入了蜀,可當面問徐蜀王。”

    抱着襁褓的年輕人,一時變得沉默不語。

    “初見你,負刀背弓,滿身袍甲染血。更爲奇怪的是,你懷裏帶着一個嬰孩。若依我說,你應該是個行伍人,甚至可能是個將軍。”

    年輕人垂下頭,看着懷裏的嬰孩。許久,他似是下了決定,擡頭凝聲。

    “晁義見過陳先生,多謝陳先生搭救之恩!”

    “晁姓……以胡制胡,北關狼族。”

    叫晁義的年輕人,閉眼落淚。

    “幷州的事情,我亦有耳聞。你隨我入蜀,日後若是不喜,以徐蜀王的仁義,也定然不會爲難你。”

    “願與先生同行。”

    陳鵲嘆了口氣,“我見你先前,在襄江岸邊,是想往下游去的。莫非是說,你要投皇室?”

    晁義搖頭,“我想去陵州,投天下仁名的左師仁。不瞞先生,我也想過入蜀。但蜀州的地利,已經被起勢的涼州困住。”

    “徐蜀王新勝,涼人已經敗退。”

    “我自然知,又聽了先生之言,才下了決定。先生勿怪,我並非……只是保全自己。”

    “明白。”陳鵲看了一眼襁褓,認真點頭。

    兩人站在船頭,開始靜默不語。

    波浪兒推着商船前行,不時盪出一圈圈的漣漪。有江風乍起,吹拂過臉,讓吹多了沙風的晁義,一時間恍如隔世。

    那一日,他站在雁門北關之前,橫刀立馬,帶着本部的七千將士,去迎守趁火打劫的數萬胡騎。

    守住了雁門北關,卻守不住家國。一矢未發,幷州易主。若非是掉包之計,這最後的一縷幷州血脈,根本活不下來。

    他不算紀人,是克族人,亦是幷州人。

    陳鵲此刻的心底,有些感慨。晁姓的克族人,不過幾萬之數,以拜日祈禱爲信仰,卻早在百多年前,已經被中原同化。

    以胡制胡,更像是一種官坊裏的說法。

    “晁將軍,聽說幷州王丁術,性子乖張暴戾,且貪色斂財,爲何克族人,一直願意跟着,戍守雁門北關。”

    晁義沉默了會,“丁術還沒稱王之時,有次遇到遷徙的數百克族人,他那日約莫是很高興,隨手賞了七桶羊湯。”

    “這七大桶的熱羊湯,讓很多克族人活了下去。”

    陳鵲仰面朝天。

    “雖是無心之舉,卻是亂世裏的雪中送炭。七桶羊湯,換來了一個忠義赤誠的狼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