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與東家同飲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李破山字數:2410更新時間:24/06/28 15:11:09
    湯江城裏,急雨未歇。

    莊子外頭的土牆,已經雨水淋脫了一層泥皮。

    “有無消息。”坐在溼漉漉的莊子裏,徐牧凝住臉色。

    “東家,盧家那邊並無動作,只知道盧子鍾割腹受傷後,在家中靜養。”周遵閃入莊子,語氣沉沉。

    “官坊那邊,也似是有點生氣,讓我等把刀劍的公證,拿去官府再檢查一遍。”

    官商勾結,原本就不是什麼新套路,武器公證的事情,徐牧也不擔心,左右都是白紙黑字,諒官坊也不敢使壞。

    最擔心都是,以盧子鍾那種陰邪的性格,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牧哥兒,黑夫來了。”蹲在莊子前的司虎,突然開口急喊。

    黑夫,即是東坊小渡口一帶的棍夫頭子。先前就和徐牧達成了交易,每賣出一罈醉天仙,分半錢銀子。

    作爲回報,黑夫要帶着堂口的棍夫,幫着撐徐家莊的場子。

    “小東家,有點不好。”

    “怎的?”

    “西坊那邊的幾個堂口,發瘋了一般,都來渡口這邊撈食。人太多,我等實在打不過。”

    曾經也是棍夫,徐牧明白,過界撈食的事情,實則很少,基本上每個棍夫堂口,都會有一處相應的地盤。

    幾個堂口一起過界,那就更古怪了。

    徐牧冷冷一笑,隱隱猜得到,是那位盧公子的小手段,爲的,便是要鬧他的酒坊莊子。

    “司虎,找一套麻面遮臉,去幫黑夫打幾輪。”

    司虎怔了怔,瞬間面露喜色,匆匆站起了身。

    “周遵,你也同去,看住這個憨貨。”

    “東家放心。”

    徐牧揉了揉額頭,“黑夫,我還是那句話,哥幾個現在是虎口奪食。若是成了,日後在湯江城裏,哥幾個也是有屋有地的良人,無需再看那些富貴老爺的臉色。”

    黑夫臉色上,隱隱變得歡喜,抱了個拳,領着司虎和周遵,三人遮了麻面,披上蓑衣闖入雨幕,匆匆又往前走去。

    莊子裏,徐牧緩緩起了身,踱着腳步,走到莊門前。這天氣不放晴,糧食便回不到湯江。

    無糧食,如何釀酒。

    再有十日,便到了酒市開啓的時間。

    徐牧心事重重,不僅人事不順,連着天公也不作美。

    哐啷。

    這時,莊子裏一聲巨響,一下子把徐牧驚住。待回頭一看,才發現是蓮嫂突然失力,手裏的一口陶缸,摔成了幾瓣。

    連着陶缸裏,原本要熬煮的一些肉坨,灑得哪裏都是。

    “東家,我這就拾起來。”蓮嫂臉色慚愧,急忙要彎下腰,把摔爛的陶缸,一塊塊撿起來。

    “東家,摔爛的……便從我月俸裏扣。”

    “不用。”徐牧搖了搖頭,心底裏,他早已經把這些莊裏人,當成了家人一般。

    “蓮嫂,留着一片大的。”

    徐牧擡起頭,看了看遠處的天色,這止不住的雨,天知道要下到什麼時候。

    無糧,便無法釀酒,莊子裏的人,都快要坐困了。

    “東家要作甚。”

    “擼個串……”

    徐牧臉色有些無奈,整個莊子,由於先前司虎被逼殺的事情,莫名地陷入一種微微惶恐的氣氛之中。

    若非是邊關的那幾輪廝殺,把膽氣養了起來。估計這種禍事,真要嚇住不少人。

    “東家,啥叫擼串?”蓮嫂頓了頓,好奇地瞪着眼睛。

    “簡單地說,就是喝酒吃肉。”徐牧艱難解釋了句,“蓮嫂,去把莊人都聚過來,今日本東家親自下手,讓你們飽飽口福。”

    莊子外,大雨傾盆而落。

    莊子裏,不多時已經響起了陣陣吸涼氣的聲音。

    徐牧翻着木夾棍,以半塊陶缸作爲煎鍋,入了一罐油,炸得肉香四溢。

    蓮嫂看得淚流滿面。

    “東家,這費油膏,如今西坊那邊的油膏,漲到三十個銅板一罐了。”

    “東家,我等聞一下就行,不饞的。”說話的莊人,迅速抹了兩把嘴角。

    姜採薇並沒有勸,在一邊幫着打下手。

    她何嘗不明白徐牧的意思,莊裏的人受了一輪驚嚇,該好好撫慰一番。

    “拿些串子。”徐牧笑了一聲。

    早有吞着口水的孩童,匆匆把木籤拿來。也因此,得了第一串烤肉,只兩口,饞得快把木籤都咬了。

    “前輩。”徐牧回了頭,喊了句。

    老秀才嗷嗷撥開人羣,一下子搶過徐牧手裏的肉串,便重新跑回牆角,一口肉一口酒,舒服得吃喝起來。

    “東家,我不饞的。”

    “東家,我就聞一下。”

    徐牧臉色好笑,並沒有厚此薄彼,把肉串逐一發了下去。

    “列位,就着酒吃,在這落雨的天氣,別有一番味道。”

    “東家,同飲一杯。”

    徐牧舉高手裏的酒碗,仰頭一口飲盡。

    “采薇。”

    轉過身,徐牧剛夾起一片煎肉,試着吃了半口,想讓姜采薇再取些油膏過來。

    “徐郎,怎了?”

    似是習慣性的動作,姜採薇突然把頭湊過來,張了櫻桃小嘴,把肉吃到了嘴巴裏。

    這一下,不僅徐牧懵了,連姜采薇自個也懵了。

    肉還在嘴裏,嚼巴嚼巴發出聲音。

    “徐、徐郎,奴家以爲,你讓着我吃的。”姜採薇仰着頭,一張臉變得紅通通的。

    沒有逃難之時,她便喜歡和夏霜玩這種遊戲,一個剝花生捻在手裏,一個張嘴去咬。

    不曾想,一個習慣,直接就社死了。

    “徐郎……好吃的。”姜採薇覺得自己聲音都發顫。

    徐牧微微一笑,直接又挑了一塊大的,遞到姜采薇面前。但這一輪,姜採薇卻緊緊閉着嘴巴,不敢再去咬了。

    “不吃,爲夫就生氣。”

    姜採薇只得仰起頭,再度小心地湊過頭,慢慢咬了下去。

    在場的莊人,即便連最小的孩童,都被塞了一嘴狗臉,跑到孃親身邊,喊着“孃親喂喂”。

    “不知何時,小東家給我等,再生一個小小東家。”蓮嫂大笑起來。

    旁邊的莊人也跟着羣起大笑。

    徐牧樂得如此,也懶得去爭,舉起了手裏的酒碗。

    “列位,再飲。”

    “與東家同飲。”

    歡樂的聲音,一下子穿透了外頭的漣漣雨幕。

    ……

    “哪兒在殺狗燒肉?”狹長的深巷裏,司虎皺了皺鼻子。

    “虎哥兒,莫要分神,狗日的西坊棍夫,要衝過來了。”周遵站在一邊,冷冷提醒了句。

    在他們的面前,約有三四十個披着蓑衣的人影,各自手持哨棍,布履踏過泊泊的積水,怒吼衝來。

    “聽過詩文沒?老秀才給我的。”司虎咧嘴一笑,臉上無任何懼色。

    “司虎大兄,啥詩文?你不似個文雅人。”黑夫在旁,看着前方衝來的人羣,急忙顫聲開口。

    “提刀夜行八堂口,無人知是猛虎來。”

    “我司虎,是望州的老虎!”

    遮了麻面,司虎側下右邊肩膀,往前衝撞而去。

    咚咚咚。

    雨幕中,三四個首當其衝的西坊棍夫,一下子被撞得崩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