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重義莽夫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李破山字數:2331更新時間:24/06/28 15:11:09
    雨水潑溼了莊子外的土牆,浸得牆下的鼠洞,不時有渾身溼漉的老鼠,沿着牆壁艱難攀爬。

    嘭嘭。

    幾聲悶重的腳步聲,嚇得四五只老鼠,倉皇四散。

    “夫人,找到了!”周遵臉色漲紅,聲音發沉。

    “虎哥兒被官差拿了!”

    姜採薇手裏的賬冊,一下子掉在地上。

    “怎的……會惹了官差。”

    “聽說抓了一個江洋大盜,虎哥兒幫那大盜作了保。眼下,準備要公審了。”

    “周遵,把人都喊上。”姜採薇臉色發白,想了想,又轉身走回屋子,打開包袱,把那把老柴刀用麻布裹了,抱在懷裏。

    ……

    公審的地方,在官坊前的街路上,即便是下雨,都密密麻麻擠滿了人。

    不多時,先是魏春被押了出來,整個被按在地上。

    然後是司虎,由兩個官差推着,冷冷走了上來。

    盧子鐘面露微笑,在老吏的謙讓下,直接坐到了主位。在旁邊,除了酒鋪主盧元,亦有四大戶的不少族中管事,皆是一副看戲的模樣。

    “今日剛好得閒,被邀來做公審的公證人,不勝榮幸。”

    “二位官爺,且給那位好漢鬆綁。”盧子鍾頓了頓,指着司虎平靜開口。

    兩個官差錯愕了下,解開了司虎的麻繩。

    “好漢,與你無關,我等審的是江洋大盜,你可以走了。若有得罪之處,還望海涵。”盧子鍾笑道。

    這天下間的所有莽夫,都有一個特點,那便是又憨又傻。

    “我不走。”司虎立在雨中,抹去臉上的雨水。

    “爲何不走。”

    “你們冤人。”

    “他是江洋大盜。”

    “不是,他是與我吃酒的好漢。”

    “你要作保?”

    “是又如何!”

    盧子鐘面無表情地起了身,將身上的大氅,冷冷鬆了下來。

    圍觀的人,皆是一臉的幸災樂禍。

    地上的彭春,不時擡起滿臉是血的腦袋,看向站着的司虎。

    “虎哥兒放心,我是冤枉的,他們抓錯了人。”

    “我信你,一起吃酒之時,你便不似那般的惡人。”司虎擲地有聲。

    在望州城的時候,他活得很簡單,跟着徐牧做棍夫,有銀子便吃肉,沒銀子了便吃糊糊。

    打渾架第一個衝,打輸了也不跑,等柺子堂的人跑了個乾淨,自個再奄奄一息地逃走。

    “牧哥兒說,世上無我這般人,我叫司虎,望州的老虎。”

    大雨還在下,浸溼了整條街路。

    “是條好漢。”盧子鍾抱着袍袖,冷冷走前幾步。

    “吾身爲公證人,自當爲民請命。此等天人共憤的賊子,並無冤枉。”

    頓住聲音,盧子鍾再度擡頭,半眯眼睛看向司虎。

    “若有冤枉,我盧子鍾以刀割腹,以作謝罪。”

    在場觀望的人,皆是臉色大驚,不少捂着臉不敢看的姑娘,聽到這番話後,都禁不住鼓掌起來。

    “你口口聲聲要替他作保,可敢與我一賭。”

    司虎微微頓愕,腦子還沒轉開。

    地上的魏春,已經嘶着聲音,猶如泣血般悲慘。

    “虎哥兒,你懂我的,此乃冤殺,我等這兩日,都在一起吃酒,虎哥兒!”

    “渡口那邊酒坊的人?嘖,不若便退回去,回去跟你東家哭個情,莫胡鬧了。”

    “聽說是邊關來的人,還以爲有幾分好膽,莫不想是看錯了。”四大戶的幾個管事人,也冷笑開口。

    “若不敢,便像野犬一般,夾着尾巴退開。”盧元也匆忙起身,跟着喝喊。作爲望州二月春老酒鋪的坊主,他比在場的都清楚,面前的巨漢對於那位小東家而言,有怎樣的重量。

    司虎咬牙站在街路上,看了看地上的魏春,又看了看面前的盧子鍾,驀然就開了口。

    “好,我與你賭!你務必要公正!若兄長魏春是大盜,我司虎也用刀割腹,給列位謝罪——”

    “好!”

    司虎的聲音剛落,盧子鍾已經笑了起來。

    “各位街坊都聽清了,我等在賭命,若是我冤了人,便割腹謝罪,誰也不要攔,算我盧子鍾白死。”

    “若好漢猜錯了?”

    轉過頭,盧子鍾饒有興致地繼續開口。

    “算我司虎白死,與他人無關!”

    “取二把刀。”

    兩個官差,各自臉色發沉,急忙摘下身上的短刀,給盧子鍾和司虎,都遞去了一把。

    附近的人,膽小些的,已經嚇得哭了起來。

    “再取卷宗。”盧子鍾面色不變,立在雨中,聲音裏隱隱帶着戾氣。

    “好漢,你且聽。”

    “大紀興武十八年,槐月十四寅時三刻,大盜魏春潛入西坊周家布莊,殺四人,盜取贓銀七十八兩,綢緞六匹。”

    “再取仵作驗屍的卷宗。”

    “再喚證人。”

    ……

    司虎頓在原地,兩眼盡是不可思議。他回過頭,看向地上的魏春。

    “虎哥兒,我對不住你。我那夜是一時糊塗,才會做了大盜!”

    “虎哥兒,來世再一起吃酒啊。”

    有官差走來,急急把魏春拖了下去。

    不多時,偌大的街路空地上,只留下司虎一個。

    “你輸了的。”盧子鍾攏了攏頭上的溼發,又將玉簪重新束好,眉宇間滿是得逞。

    “瞧瞧,你偏要作保,我勸都勸不住。”

    “哎呀,早知道便不和你賭了,這偌大的湯江城,今日又白死了一條好漢。”

    有花娘走來,重新撐起油紙傘,幫盧子鍾遮住雨幕。

    盧子鐘面露訕笑,冷冷抱了個拳。

    “那麼,便請好漢赴死吧。”

    “聽說邊關來的,都是吊卵的好漢,今日得幸開了眼界。”

    司虎閉着眼,咬牙撿起了地上的短刀。

    圍觀的人,迅速退後一大圈,生怕有血濺到自己身上。

    盧子鍾走前幾步,後頭的花娘,急急追在後面,把油紙傘撐高。

    “來,我等一起,恭送好漢赴死。”

    盧元和四大戶的管事人,跟着齊齊起身,對着司虎拱手抱拳。

    “恭送好漢赴死。”

    司虎鼓起眼睛,怒吼了聲,撿起了短刀,便往肚腹扎去。

    盧子鍾狀若瘋狂,睜大了眼睛。後頭的盧元,以及四大戶的管事人,也禁不住滿臉喜色。

    這一刀,足夠砍掉那位渡口小東家的半截手臂。

    什麼醉天仙,來了湯江城,便都要像野狗一般,惶惶不可終日。

    鏘——

    這時,雨幕中一道箭影射來,直接將司虎手上的短刀射得脫手。

    “莫動他!”

    盧子鍾皺起眉頭,擡頭往前,發現一個姑娘模樣的人,溼漉漉地出現在官坊街路上。

    在後頭,還有一大片的清冷人影。

    “你是誰。”

    “我是他嫂。”姜採薇咬住嘴脣,擲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