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我要打球

    躺在牀上，望着灰白的天花板，他已經48小時沒閤眼了。

    他以爲李漁就是發小脾氣，哄哄就好了，這種事情以前也發生過，之後會給他打電話。

    可惜，並沒有……林毅無比心慌，就算李漁打電話罵他一頓，他都會好受一些。

    畢竟那可是他生命中第二重要的女性。

    林毅從小沒見過母親，父親是老家長做派，沒事就要罵人，有時候氣頭上還要動手的。

    很多時候並不是林毅做錯事，只是因爲父親心情不好，父子關系能融洽就怪了。

    在他初三的時候，父親娶了後媽，那個女人才25歲，看起來還不錯，從小缺少母愛的林毅想着和後媽搞好關系，可是他發現那個女人並沒有看起來那麼和善。

    在人前，後媽好像很關心他，在人後，馬上又是另一幅嘴臉。等那個女人懷孕之後，她污衊林毅在背後推她。

    林毅的父親林敬軍沒有任何懷疑，直接對林毅動手，委屈極了的林毅彼時已經比林敬軍更高，反抗下一把推到了父親，林敬軍指着他的鼻子讓他滾。

    林毅渾渾噩噩的奪門而出，鞋子都只穿了一隻。還沒成年的林毅害怕極了，感覺生無可戀。

    只能說心善天不欺，正好趕上奶奶來看他，拎着水果的老太太一看大孫子臉上的巴掌印，溫情前因後果，直接打上門。

    林敬軍開門看到親媽，罵了一般的三字經硬生生咽了回去。

    老太太田金英幫林毅收拾了兩包行李，把水果交給林毅，就這麼一手一個大包袱，一點都沒影響一米五小老太太的行動。

    那個年代出來的人是真能吃苦，林毅的奶奶在磚廠和鋼廠都做過工人。

    跟在後面的林毅，感覺比自己矮了兩頭的奶奶無比高大。

    就這麼，不是孤兒勝似孤兒的林毅跟着奶奶一起生活，老太太就一個孫子，對林毅好得不得了，林毅的生活在好了起來。

    兩個姑姑也比較照顧他，所以就算父親不管，他也沒缺什麼，反而零花錢和吃穿都比一般同學好。

    高一上學期的一天，在別人嘴裏聽到繼母的孩子出生，父親爲了那個“弟弟”大擺酒席，忍了一天的林毅終於忍不住哭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正好朋友了從文具店出來的李漁。林毅低頭想裝作沒看到，卻被李漁叫住。

    溫柔的問詢讓林毅原本最後的堅強也卸去，林毅和李漁坐在拐角路邊抽泣着說自己的遭遇。

    沒有母親的痛苦，父親專治的可怕，那名小心眼繼母的惡毒。

    李漁就那麼聽着，一點沒有不耐煩，直到林毅的情緒變好，少女發現天黑吐了吐舌頭說要捱罵了，趕緊往回跑。

    林毅看着她的背影，年少的心絃就這麼被波動。

    而那天之後，李漁對林毅更好了，原本就細聲細語的少女面對林毅的時候總是特別有耐心。

    終於有一天，林毅鼓起勇氣表白，以爲會被拒絕，卻沒想到李漁愣了一會答應了，那天之後，林毅生命之中有了第二個重要的女性。

    李漁總是勸他好好學習，可年少貪玩是人的天性，家庭的不幸讓林毅完全不考慮以後的事情，整天沉迷玩樂。

    最終，才有了臺球廳少女淚奔的一幕。

    想起李漁的音容相貌，林毅的心猛揪了一下，那即使生氣依舊溫柔的質問，如同利劍一樣撥開他的所有防備，讓一直逃避現實的少年迷茫無措。

    更加思念那個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的溫柔少女。

    咚咚咚——“大孫子，出來吃飯。”

    林毅抹了把眼睛，一個鯉魚打挺翻身下牀，開門看到奶奶慈祥的面容內心多了一些溫暖。

    要不是這個堅強的老太太，林毅都不知道現在他還在不在世上。老太太做得飯菜賣相一般，那個年代過來的，沒誰有心思在菜色上下功夫，跑車的爺爺死於心梗。

    他父親林敬軍是老大，高中畢業當了兵，性格是那種外弱內強的家裏橫，分配了工作不好，是老太太扛着大米拉着他去找鐵路公會主席給換到了機務段，坐辦公室的輕鬆工作。

    繼承了爺爺奶奶的優秀基因，被林毅的母親看上，可惜性格讓人受不了，母親在林毅兩歲的時候就離婚走了，除了照片林毅對那個女人沒有任何印象。

    大姑高中畢業在鐵路療養院工作，也是個輕鬆穩定的活計。

    小姑沒趕上好時候，在商場站櫃檯的時候遇到了跟着父母做生意的姑父，現在兩個人在南方做生意，賺了不少錢，也是林毅生活費的主要來源。

    而林毅奶奶還有林敬軍住的房子，都是鐵路當時扒掉日佔時期小二樓補償分配的。

    原本應該只有一套房，老太太下班之後從磚廠拉磚，在拆遷之前又蓋了個平房，拆遷之後才有了林毅父親的那一套，這也是林敬軍不敢和老太太炸刺的主要原因。

    吃完之後，老太太收拾了碗筷，拉着林毅嘮叨。“大孫子，你考沒考上啊，我聽樓下老孫說他孫子考了510分。”

    “沒有。”林毅不想騙老太太，羞愧的低着頭。

    老太太拉着林毅的手，隔輩親就是這樣：“那你以後想幹啥啊？想幹啥跟奶奶說，奶奶都支持你。你聰明，小時候學了那麼多東西，學啥都能拿獎，奶奶老了不知道你們年輕人的想法，但是人總得成家立業，要是你想做買賣，就出去打工吧，學學人家怎麼做的，奶奶到時候喝出老臉管你姑姑借錢……家裏幾個小輩的，就你過得不好，你爺雖然發工資就出去喝酒，但是他有本事讓我們不捱餓，就算饑荒時候，都能在車上的廚子那弄到肉，咱家沒事就包餃子。

    你爸也不知道像誰，在外面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就知道窩裏橫，要不是我找公會主席給他換了工作，在車上得讓人欺負死。

    你媽和他離婚，我一點都不怪你媽，就他那個脾氣換誰誰也受不了，那個小狐狸精你別看她現在樂呵，等以後有她受的。

    可憐我的大孫子啊，你跟奶奶說說，你到底想幹啥？”林毅擡頭看着電視上面貼着自己的照片，手裏舉着乒乓球拍和獎盃，鞋面一行燙金的楷書：鐵路二小王皓杯乒乓球大賽冠軍。

    教練的話語猶記在耳：你要是現在放棄再想打職業就困難了，最多給人家做陪練。

    ……

    從牀底下翻出乒乓球拍和衣服，背上書包林毅就出門了。

    林毅88年出生比王皓小了5歲，王皓十五歲入選國家隊的時候，林毅才三年級，學校爲了慶祝走出國手舉辦了比賽，只跟樓下大爺學過幾天的林毅憑藉着天生的運動天賦，擊敗了不少受過訓練的同學一路過關斬將奪魁，在單位出了風頭的林敬軍就把林毅送去學球了。

    培訓班的教練對林毅的天賦驚爲天人，他的運動神經和反應速度太好了。

    甚至還發生過培訓班其他運動教練想搶人的事。

    只是可惜，林毅是一個情緒波動很大的人。

    平時在訓練班就是，沒有學生家長跟着，他所向披靡，但是看到其他學生的家長來接孩子，林毅馬上就會失誤連連。

    兩次被推薦到省隊，林毅都是因爲這個原因沒能通過。

    看到其他選手一家其樂融融，林毅十成功力也只能發揮三成。

    後來父親再娶，林毅也沒了練球的心思，就不了了之。

    願意玩遊戲打檯球也是好勝性格的體現。

    想了半天，林毅只覺得打乒乓球會有未來。

    遊戲職業選手這個時期的待遇差，名聲也差，被人看不起，訓練強度不低，工資還沒有端盤子多，就是爲愛罰點。

    在去教練家的路上，林毅在路過的櫥窗中看到自己的中長髮，心想教練肯定不喜歡，找了家理髮店。

    剪到一半，理髮師傅驚呼：“小夥子，挺精神的一個人咋整的跟長毛韃子似的，你看看這多好看。”“嘿嘿，”

    林毅乾笑不說話，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林毅都感覺清爽了不少。

    結賬後腳步生風，一路走到教練住的東煤小區，三步並作兩步上了5樓敲響中門。

    一陣腳步聲過後，看到那張熟悉的臉，林毅開口：“教練，我想打乒乓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