卒子 第八十二章、月亮的名義(一)

類別:科幻靈異 作者:狼家二萌神字數:2072更新時間:24/07/02 00:21:38
    2066年,溫嶽第一次上地表時,他的表現讓連長大爲惱火。這不單單是說溫嶽在行軍火車上違規接受了車站民衆給的東西,還朝送東西的姑娘拋了個飛吻。雖然說溫嶽也知道連長比他更眼熱這個臉蛋紅紅、眼睛大大的地表妹子,因爲比起長在地下,終年曬不到陽光,只能靠吃劣質維生素,去補那一點奇奇怪怪又必不可少的元素的地下女孩們,地表的女同胞就有很特別的美,嗯,就像中學課本上的戰前姑娘走了出來一樣。

    以上都不算原則性問題,至多是屁股挨皮靴幾腳的問題。真正惹毛了連長的是,溫嶽在上級檢查的時候出了岔子。

    在連部挨連長的打時,溫嶽知道這次上級檢查還有龍江集團、海蘭江集團的領導。在營房挨排長的打時,溫嶽知道這次檢查光是隨行保安都是從大名鼎鼎的保衛局裏撥的人。在操場挨班長的打時,溫嶽知道營長當場被保衛局一個妹子狠狠叼了一通,於是輪到他這個大頭兵倒黴了。

    當時捱打的時候,溫嶽就心想,等老子到危險區,殺個千百頭異獸,領一堆勳章回來,我不僅要泡到那個美到全操場人窒息的保衛局妹子,還要從營長開始,挨個承認被老子和保衛局妹子生的崽子兜頭尿一泡。

    不過再後面,溫嶽很快就忘了那個保衛局妹子,也忘了那會兒他在操場,用頭上的月亮的名義發的誓。

    因爲到了他服役的第二個年頭,他想要報復的對象們,都紛紛死在了戰場上。在空蕩蕩的營房裏,溫嶽有時會想,這幫人若是能活回來,別說被他們的崽子兜頭尿一臉了,乾點什麼他也願意。

    所以溫嶽第二次看到那個保衛局妹子時,他什麼表示也沒有,更別說流哈喇子了。他只是晚上在哨樓站崗時,盯着那座閃閃發光的海蘭江雙子塔出神。

    地表只有那一個方向有光亮,其他的東西南北都是一團無止無終的黑暗。好多人說,喜歡看雙子塔,說這就是大家的未來。覺得確實會和上面說的那樣,等到某一天,地表沒那麼冷,沒那麼污染時,一家發一片地,想做什麼做什麼。

    第9機甲旅的駐地就在隔壁,溫嶽望到一羣開着無畏機甲半夜拉練的弟兄,溫嶽是哨兵,他穿着一代外骨骼帶了視覺增強,能清楚看到無畏機甲坐着的活死人,全身插管全身義體,朝着背離雙子塔光芒的方向行去。

    現在軍隊裏因傷改義體的人越來越多,他身在地表,也能聽到一些關於義體老兵到了地下,卻沒有廠子接收的原因,然後才有上邊說給發土地的事。不過溫嶽對此覺得奇怪,地下的工廠搬去地表,特區每天大興土木,雙子塔建的時候一節節攀高,按理來說是要回到戰前那個城市化很高的年代才對。怎麼到頭來,要給大家發片地去修理地球?

    防空氣球上貼的是地表秀麗遠方景象,下面是在凍土冰原上用義手刨地的人。溫嶽的右手在鳳林戰役裏丟了,改成戰鬥義體。賽博精神病這件事只能私下裏說,有人說這有傳染的風險,就像打噴嚏一樣。說這麼話的人當時就被人叼了,說你打噴嚏可以換個鐵做的,大不了做個全身賽博格人,死了的時候找個安靜地方爆了,哪來的危險?

    但是說來說去,賽博格人也好,義體人也好,要的是電池和燃料,他媽的跑去玩鄉土情懷做什麼?拿手刨土豆呢?

    另一個防空氣球上貼的是地表特區高樓林立的宣傳畫。這才是讓溫嶽想不透的地方,按說地下城是百分百城市化的,靠着捺鉢區水培農場,過去幾十年活的不錯。怎麼好好的廠子到了地表上就要縮小,把人發配去邊疆種地?

    一代代的,咱們都是地下城的頂樑柱,怎麼上到地表,就成了用過了還嫌不好用的邊角料?參天大樹也能縮成讓尿一衝都立不住的積木塔?

    遠方雙子塔流光溢彩,一列列火車拉着汽笛,推開冷霾,開入特區火車站。溫嶽有種直覺,有一列火車是載着義體零配件,在火車站就讓人以一紙批文,很低的價格買下,流入到銷金窟裏。

    譬如麗姿酒吧。溫嶽有次放假時去過,他的軍用義手,加上其他兄弟的戰鬥義體,卻敵不過一個地表闊佬的脈衝干擾,摟着一個皮膚改造成乳白色肌體的賽博格女人,往她的胸衣裏放了一疊配給劵,一疊所有兄弟掏乾淨底褲都摸不出的配給劵。

    而那僅僅是配給劵。

    如果不是第9機甲旅的無畏機甲戰隊恰好路過,反制干擾救下了溫嶽他們,興許他們真的在酒吧門口趴到憲兵找上門爲止。但所有人卻沒法對無畏機甲說什麼。這些全身插管,全身改造,只剩了個腦子卻還在服役的弟兄,脫離了機甲就馬上得死。

    而他們這些手腳換了義體的人,只有去修理地球,或者是去紫霞區換工具義體,苟一天是一天的日子。

    生產一批又一批不屬於他們的貨品,再裝車,一紙批文買走,到地表高價賣出,再回來吹噓純血的高貴。

    遠方的海蘭江雙子塔仍是光輝無限,將哨兵的身影,將整個遠郊基地的影子蓋住,彷彿他們不存在。

    隨着一聲哨響,通訊頻道裏響起團長的聲音。然後整個駐地騷動起來,整個第49機甲團集結起來,主戰坦克、步戰車、多功能運輸車、裝甲外骨骼步兵,一支可摧山河的軍隊倏忽整頓完畢。

    風雪開始呼嘯起來,本就很冷的地表,氣溫驟降到雪花靜止,月光模糊。大到站在高臺上的團長的聲音,在通訊耳蝸都有些模糊不清,但所有人依然聽得很清楚,團長說,他要朝着特區進軍,支援那些準備轟平海蘭江雙子塔的弟兄們,再把投機倒把者統統掛路燈。

    風雪中,無數個穿着外骨骼的士兵們靜靜聽着,等到坦克熱機完畢,履帶隆隆碾過結冰的道路,便是無數雙鐵靴整齊踏步,朝着光輝蓋住了他們身影的雙子塔行去。

    海蘭江上凍結住的水汽,空中的凍雲,柔展成白練,懸垂着,飄散着,拔升着,飛進遙遠的龍山之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