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太平秋 第十章、公文包

類別:科幻靈異 作者:狼家二萌神字數:3313更新時間:24/06/28 14:37:50
    “你怎麼還帶了個公文包?”

    坐在保衛局食堂裏,溫月對另一邊出發去博愛大道的孫柚可、張凱兩人舉杯示意,並沒有注意沈敘困惑的表情。

    溫月回過頭,翹起二郎腿,高筒皮靴上套着質地極好的煙黑色絲襪,與同色的長風衣一道,完美掩蓋了皁絹甲與皮錨點。

    “既然是去談判,不帶文件麼?”溫月兩指挾着女士細香菸,噴出一口帶着果香的甜霧,一本正經道。

    沈敘顯然並不信眼前的高冷御姐是搞公關的那種類型,他見太多次溫月一言不合便要拔刀幹架的場面,雖說他理解這是烙在獵兵骨髓裏的本能,保衛局探員行動手冊也有談判藝術的章程,可是他嚴重懷疑有的選的情況下,溫月會講道理。

    畢竟武器的批判永遠比批判的武器的效果,來地更短平快。

    “你用這眼神看我做什麼。”溫月又耷拉下她除了洗澡睡覺都不摘的酒紅色墨鏡,這東西連着她的外骨骼集成系統,摘了的話,信息就會直接反饋到視網膜上,而她不喜歡有螞蟻撓心感覺的視網膜成像。

    沈敘舉起雙手表示我投降,然後繼續對付早飯。

    溫月實際上是在等沈敘吃完他那份,她有不少小習慣,譬如不樂意在公衆場合進食,所以她早飯在公寓解決了,反正她的食品配給卡是蓋了保衛局戳的紫卡,肉蛋奶放開供應。

    她接着翹二郎腿,手微微外揚着,煙氣與保衛局定時清潔的消毒水味混在一起,她察覺到不少不懷好意的目光投過來,不過不是朝向她,而是對着沈敘。

    保衛局探員普遍二十四歲到三十五歲之間,在青年雄性動物居多數的地方,身邊是處花在等你幹完飯,那你的心就要處於一種薛定諤狀態,有時候要很大,有時候要很小。

    這是溫月欣賞沈敘的一點,這人幹任何事都心無旁騖,吃飯也是。

    被蔡司、歧路司等牌子的義眼輪番照射,還有潛在的惡意程序嵌套。儘管保衛局裏沒誰吃撐來公開找茬,但人多的地方便是人情社會,想要沈敘出醜的,大有人在。

    她腦子裏又跳轉到了昨天沈敘舉槍對她的那一幕,鑑於弗洛伊德夢境分析理論,夢是超我的檢查鬆懈、是慾望的片面滿足。

    她開始相信那一幕應該是過載幻覺。

    “Love is the devil ahead and the devil doesn't sleep.”

    (愛猶如前方的惡魔永不休眠的惡魔)

    溫月輕輕哼了句歌詞,喧囂的食堂裏,嗓音空靈。

    “你他媽的吃完了沒,一碗麪條嗦半天了,你一邊吃一邊祈禱啊。”但是溫月終於喪失了耐心。

    沈敘擦了擦嘴,他站起身,無奈道:“我明白你說‘媽的’是語氣助詞,但你沒必要什麼場合都說吧。”

    “老子又不是你,龍山大學出來的文明人,我一個沒讀過書的。”溫月提起公文包,皮靴清脆。

    沈敘走在後邊,表情哭笑不得。

    “那保衛局裏沒幾個算的上知識分子了。”

    “這裏本來就沒文明人,全是打手。”

    ……

    早七點,紫霞區穹頂燈板模擬出了清晨陽光微微散射,很可惜,效果不佳,搞得到處失焦聚光,離保衛局大廈門口幾十米處,就有一個聚光點,柏油公路一角被灼得青煙陣陣。

    “等等。”溫月攔住呼叫飛行器的沈敘,她墨鏡裏顯示出去往合衆會紫霞分部的路線。

    “地面過去全長十公里不到,坐空軌。”

    紫霞區公共交通繁密,爲節約住房面積,建設在半空或地下,放眼望去,空軌基柱猶如密林中的冷杉,直通虛假的天際。

    “沿路瞭解下工人精神狀態?”

    “不應該?我看這陣子合衆會一直沒找事,沒找事就是在籌謀大的,順路看看不是壞事。”

    “我沒意見……”

    “有意見也忍着。”溫月打斷了話,隨後把外骨骼打擊模式改爲非致命,她看了下左手反戴的老式腕錶,扶正了墨鏡,說道:“三號線,興業街749號。”

    溫月很清楚紫霞區基建維護水平,況且她不趕時間,於是沒坐搖搖欲墜的電梯上去,而是走的自動扶梯,上到了離地半米高的空軌站臺。

    此時正是下夜班、上白班的點,站臺滿是穿着連體工服的工人。不比溫月、沈敘這兩個白麪小生,工人們往往面容黧黑,身形瘦削,三五成羣聚在一起抽菸閒聊,幾乎沒有咋咋呼呼的,遊手好閒者不見一個。

    溫月饒有興趣地看着站臺牆面,上頭五花八門,寫有各種堪稱大逆不道內容的大字報就沒有一張是能完整看到的,不是另一張佈告擋住,就是被塗鴉刷得斑駁繚亂。

    這兒是沒可能有電子屏的,上下班的工人總有無窮的怒氣,任何能被撬動的東西都活不過下一個班次,便是水泥樁改成的垃圾桶,邊緣也早被鐵錘鉗子砸得殘差不齊。

    “紅雙喜。”溫月走到空軌小超市,對着縮在鐵柵欄後的售貨員說道。

    “五塊,香菸劵一個。”

    溫月摸褲兜的手停住了,她印象裏紅雙喜這種廉價煙不用配給劵,她捏起一張十元鈔票,問道:“忘帶劵了。”

    “滾。”售貨員言簡意賅道。

    溫月瞥向不遠處被圍得水泄不通的私人攤位,對比起幾分鐘都來不了一個人的公家超市,她轉頭對手始終揣衣兜裏的沈敘,說道:

    “黑市一捆香菸劵賣多少?”

    沈敘遲疑了下,大致報了個數字:“一捆一百張,兩百總是要的吧,我猜。”

    “怪不得紫霞警局嚷嚷沒錢,天天要撥款,菸草稅截掉三分之一,這羣崽子不幹點爛活,這點死工資怎麼喂得飽。”溫月眼很尖,看到了那個攤主臉上有某個本地幫派的刺青,但直接公然搶空軌超市的生意,本地幫派確實太沒有禮貌了。

    沈敘心說你是玉藻區的大小姐嗎?這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地表菸草走私,打下地下香菸價格多年,誰耐煩用可以換工業品配給劵的香菸卡去買價高次劣的地下香菸?吃蘑菇還不夠,還得抽蘑菇?

    空軌姍姍來遲,不鏽鋼座椅髒到看不出原色,空軌上的塗鴉更是有過之而不及,溫月親眼看到某個留着雞冠頭的小子,提着紅油漆寫着關於保衛局的污言穢語,工人們不參與這種事,但不妨礙他們喜聞樂見關於集團高層的下三路笑話。

    完整的舷窗不多,熱風不停倒灌進來,空軌穿梭於鍊鋼高爐之間,高壓輸電線絕緣子上,電工焊接時流下火星瀑布,直到2081年,這種高危工作仍由人工完成,至多被電到時,義體手臂能替人多抗幾秒。

    機器人?沒有的,一千多萬人口,一千多萬份工作,工作交給機器人,這麼多人真一股腦送去地表自生自滅麼?

    到站牌被錘爛,到站喇叭消失不見,兩個穿制式黑風衣的人在藍工裝褲的海洋裏游泳,他們是一團墨水,人人都看見,但又當他們不存在。

    空軌到鳳林路時,已沒多少人,只剩下雞冠頭小子在鍥而不捨地刷標語,下去的電梯直接沒了轎廂,自動扶梯肯定是停了,沿着破碎的臺階走下三十層。

    走出空軌基站,接天連地的高爐煙囪終於離遠了一點,天穹中尚未升起舞者投影,土黃色的筒子樓下偶爾可見翻拾垃圾桶的獨臂拄拐老頭,在街上遊蕩的,全是廢體賤民,空有地下公民名頭,卻一無所有。

    路上沒有人,或者是說沒有健全人。在穹頂燈板照耀時,豔粉街與鳳林路便處於沉睡之時,守在幫派筒子樓前的打手,半個腦袋都換做了鋼製頭骨,人打瞌睡頭一點一點,義眼晃着電子神經束掉下來,腳邊的狗子反而在齜牙咧嘴。

    “這兒算不錯了,合衆會鎮着,場面多少還是要的。”沈敘評價道。

    溫月點點頭,她已經看到合衆會的三鐵錘標志牌了。這條街這部分區域歸自詡追求天下大同的合衆會佔據,他們追求完全平等的世界秩序,自然不會讓地盤搞得烏煙瘴氣。同樣的,紫霞區的維護資金也不會撥給這裏一毛錢。

    守在筒子樓前的合衆會成員拄着一柄大鐵錘,裝束與鍊鋼廠工人別無二致,這不見得是刻意模範,而可能真是一個自願值守的鋼廠工人。

    溫、沈二人籤了個訪客表便順利進入了筒子樓,不過別人不知道,保衛局還不清楚筒子樓地上部分只是樣子貨,接待接待要入會的普通工人罷了,那幾個權勢不亞於第五分處田冠秩處長的合衆會大佬,全在根系地道內。

    筒子樓下的地道本身就是人防工程的組成部分,錯綜複雜,在酒紅色墨鏡的地圖指引下,溫月很輕鬆找到了合衆會紫霞分部所在,而這次,守在地道口的,就不是拎着鐵錘的肌肉壯漢了。

    “保衛局第五分處,找邱會長談正事。”溫月很客氣地朝個頭高到她需要仰頭的雄壯守衛,出示了證件,一方面是出於對合衆會的尊敬,一方面是對這個穿了一代外骨骼的哥們表示尊敬。

    “保衛局?預約了嗎?”守衛顯然不會因爲一句話就放保衛局的人進去。

    “沒有。”溫月誠實道。

    “邱會長不在。”守衛直截了當道,恢復成門神模樣。

    溫月嘆了口氣,一手叉腰,一手提着公文包,她耷拉下墨鏡,衝着沈敘道:

    “喂,你不是好奇我帶包乾嘛嗎?”

    溫月轉頭盯着眼前守衛配裝的“崑崙”一型外骨骼,厚實裝甲,壯碩動力爪,完美符合暴力美學的一代外骨骼。

    守衛不是瞎子,低頭警告道:“小妞,我建議你別亂來。”

    溫月放下包,無視了面露苦笑的沈敘,揚頭道:

    “哎,兩米海拔空氣新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