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想做太子?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煌未央字數:5477更新時間:24/06/28 14:36:20
    不出劉榮所料:對於劉榮再一次出現在宣室,天子啓也再度展露了大陰陽家的深厚底蘊。

    “足足半~日不見,朕於公子,可真是掛念的緊……”

    ···

    “公子這是嫌朕太過清閒——嫌一場吳楚之亂,都不夠朕頭疼的?”

    意料之中的抱怨,只引得劉榮無奈的聳了聳肩,又朝身旁,滿臉凝重的少府令岑邁努了努嘴。

    ——我也不想來的~

    見劉榮如此作態,天子啓也不由稍正了正身,將目光移向岑邁;

    卻見岑邁思慮許久,再三作勢要拱手,卻終也和劉榮一樣,將頭側向了身旁的韓頹當……

    “那就讓我來說吧。”

    畢竟是在草原長大,相較於岑邁這樣的老臣,韓頹當身上,更多了一分遊牧民族的直爽。

    不假思索的一語,待天子啓微點下頭,便用極爲簡短的話語,將情況盡數擺在了天子啓的面前。

    “公子做出了幾件新東西,都是配備在戰馬之上的。”

    “這幾點東西,臣都試過了。”

    “——很可能會讓一個從來都沒有騎過馬的人,在三五日之內就學會騎馬,兩三個月便弓馬嫺熟!”

    “如果讓我漢家的騎兵都配備上這幾件東西,那我漢家的騎兵,將比匈奴人的騎兵都還要驍勇,甚至可以以一敵三,乃至以一敵五也說不定!”

    “但臣擔心,這些東西若是被匈奴人得了去,也同樣可以使騎士的戰力得到極大提升!”

    “如果說,我漢家的騎士得了這些東西,能以一敵三,乃至以一敵五的話,那匈奴人的騎兵得了這些東西——尤其是‘射鵰者’這樣的精銳得了這些東西,就很可能具備以一敵十的能力!”

    “所以,臣在發現這個情況之後,便當即讓岑少府控制了所有知曉此事的人;”

    “然後就跟着少府一起,來請陛下定奪此事了。”

    感受到韓頹當言辭中的急切,又是少府岑邁帶過來的人,天子啓本就已經提起了足夠的重視。

    但饒是如此,當韓頹當明確指出:劉榮做出了一件東西,可以讓漢家的騎兵驍勇善戰,卻也能讓匈奴人如虎添翼時,天子啓那穆穆之容,也不由爲之一滯。

    劉榮?

    皇長子?

    都未必騎過幾回馬的劉榮?

    做出來了能讓騎兵大幅提升戰鬥力的東西?

    是不是真的啊……

    有沒有這麼誇張啊?

    但看少府令岑邁滿臉凝重,弓高侯韓頹當更是言辭懇懇,恨不能立刻拉自己去實地查看,天子啓終也是坐直了身,繃起了臉。

    “可有圖樣?”

    話音未落,岑邁懷裏那一摞已經被納入最高級別機密的絹布,便被宦者令春陀送到了天子啓面前。

    只簡單一掃視,又微閉着眼‘腦補’了片刻;

    最終,天子啓得出的結論,卻是和韓頹當剛見到雙邊馬鐙時如出一轍……

    “雙邊馬鐙?”

    “何必呢……”

    “馬鐙在哪邊,便從哪邊上馬不就好了?”

    “多出一側馬鐙,頂多也就是落了馬,可以不用驚慌失措的繞着馬找馬鐙……”

    不知是猜到了天子啓的想法,還是實在不吐不快;

    ——天子啓剛生出這樣的念頭,殿內便再度響起韓頹當那雖還算標準,卻也多少帶點孜然味的漢話。

    “雙邊馬鐙,可以讓騎士從馬背上站起身!”

    “就像是站在平地上,只是身下多出了個馬背一樣——可以踩着雙邊馬鐙,將身體從馬背上懸空!”

    “即便不懸空,也可以從馬鐙上借力,完全維持住身體的平衡,不用再時刻手握着繮繩,甚至隨時做好抓住馬鬃、抱住馬脖的準備!”

    嘴上說着,韓頹當還手舞足蹈的筆畫起來:“臣剛纔試了,那馬雖老了些,但也絕對算疾馳了!”

    “臣就這麼向前傾身,策馬奔馳……”

    “唔!就是這樣!可以很從容的挽弓搭箭!”

    此言一出,天子啓面上狐疑之色頓消,面色也陡然一擰!

    下意識望向岑邁,待岑邁滿臉鄭重的點頭一閉眼,天子啓才深吸一口氣,在御案前來回踱起步。

    再三思慮之後,還是決定:眼見爲實。

    也沒去太遠的地方——就在未央廄,隨便找了匹駑馬,便讓韓頹當再現一下那‘神蹟’;

    待重新回到未央宮,天子啓的面容之上,已不見絲毫淡然之色。

    “對我漢家而言,這兩樣東西,很重要!”

    “但也正如弓高侯所言:若是讓匈奴人也擁有了這些東西,那我漢家……”

    “嗯……”

    思慮再三,天子啓終是將撐在下巴前的拳頭,於面前御案之上輕輕一砸。

    “至少要有一次!”

    “——至少,也要有一次我漢家有馬鐙、馬鞍,匈奴人卻沒有的大戰!”

    “此戰佔足了便宜——至少是搶回來一些馬匹,我漢家,才能勉強接受匈奴人的騎兵,也開始逐漸擁有馬鐙、馬鞍。”

    對於天子啓的判斷,韓頹當深以爲然。

    雖然是降將,對於少府的絕大多數項目知之無多,但韓頹當也大致清楚:如今漢家列裝的制式武器,匈奴人頂多也只能照貓畫虎,臨摹一個低配版出來。

    就連這,都還得是那些逃亡到草原,或是被匈奴人擄走的漢匠,能幫匈奴人做出來才行。

    至於弩機、甲冑這樣工藝複雜,且需要一整條產業鏈、乃至一整個國家才能支撐起的高精尖項目,匈奴人是想都別想。

    別說是自己製作了——即便是從漢軍將士手中繳獲到的弩機、甲冑,匈奴人也是連維護都維護不好,壞一件少一件。

    但韓頹當很清楚:馬鐙、馬鞍,絕對不屬於弩機、甲冑這樣高技術難度、高產業要求的精密武器。

    便說那高橋馬鞍,主體爲木製底座,外面一層皮革包裹,中間再填充一些柔軟的布帛、皮毛之類——完全就是手工業的範疇,匈奴人絕對可以做得出來!

    馬鐙就更別提了——一根麻繩下懸着一圈金屬環,匈奴人甚至都不用太費心思,就能在短時間內完成列裝。

    所以與其說馬鐙、馬鞍,是漢家新發明的軍械,倒不如說是一層窗戶紙被捅破而已。

    過去,無論是漢家還是匈奴人,都只將馬鐙視作騎士上、下馬時借力的‘階梯’。

    ——在百十年前,諸夏之民上下車、馬,甚至還真就是用木製階梯的!

    只是後來,人們發現馬鐙這個可以懸掛在馬匹腹側,又小巧輕便的東西之後,原本助人上下車、馬的木製階梯,才逐漸演變成貴族們上下車時的專用。

    從先前,韓頹當翻身上馬之後,便下意識將腳掌從馬鐙內抽出來,也不難看出:在這個時代,騎士對於馬鐙的認知,僅限於上下馬時借力的‘便攜式階梯’。

    上了馬之後,或是確定要下馬之前,騎士都不會把腳掌插進鐙環內,以免不甚摔落下馬時,被馬鐙勾住腳拖行。

    而在這層思維盲區,被劉榮‘機緣巧合’下點破之後,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臣認爲,這兩樣東西,在我漢家決定和匈奴人打上一場之前,絕對不能流出少府哪怕一套!”

    漫長的思慮之後,韓頹當終於給出了自己的定論。

    ——國之重器!

    但也是真的太過於容易仿製。

    就算沒辦法避免被匈奴人抄襲仿造,漢家也必須憑着信息差打一仗、佔一次便宜。

    而在那場大戰來臨之前,這些東西,最好都趴在內帑吃灰,也最好不要被任何人接觸。

    對於韓頹當這如臨大敵的反應,劉榮若有所思,卻也礙於韓頹當‘漢室騎兵專家’的身份,而沒有急着開口。

    只是暗下,劉榮也不免感到奇怪。

    讓匈奴人如虎添翼?

    也終究只是錦上添花吧~

    反正有沒有馬鐙、馬鞍,匈奴人都是從小練習騎術;

    坐在光禿禿的馬背上,攥着馬鬃、抱着馬脖子,也能在草原撒丫狂奔。

    有了馬鐙馬鞍,匈奴騎兵的騎術,頂多也就是從7分提高到9分,更或是接近滿分10分的樣子。

    但對漢家而言,馬鐙、馬鞍,這就是個物理外掛啊!

    漢家以農爲國本,別說是百姓——就連士兵,甚至哪怕是騎兵,也有的是騎不好馬的呆瓜。

    對於本就不善馬術,也沒機會常年鍛鍊騎術的漢家將士而言,馬鐙、馬鞍,是能幫助騎兵,將騎術從1分甚至0分,直接提高到至少8分的!

    沒有馬鐙馬鞍,漢家0或1,匈奴7+;

    有了馬鐙馬鞍,漢家8+,匈奴9-10。

    這是縮小差距好嘛?!

    哪有韓頹當說得這麼誇張啊……

    就算天子啓說,要打一場漢家將士騎術8+,匈奴人7+的富裕仗,也不至於這麼如臨大敵?

    “公子,有沒有見過騎兵作戰呢?”

    許是看出了劉榮面上異色,見上首御榻,天子啓也在思考權衡,韓頹當只想也不想的開口,卻是讓劉榮莫名有些尷尬了起來。

    “額……”

    “我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

    “便是騎馬外出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

    “自是不曾有幸,看到過騎兵拼殺於戰陣的一幕……”

    感受到劉榮的尷尬語氣,韓頹當也不由有些暗惱起來,似是爲自己說錯話感到了些後悔。

    但很快,韓頹當便將這點悔意丟到了腦後,繼續往下道:“匈奴人,是沒有馬鞍、馬鐙的。”

    “匈奴人的馬背上,至多會墊一層皮革,更或直接就是皮毛,讓騎士坐上去能軟一些。”

    “所以匈奴騎士御馬,往往是手握繮繩,雙腿緊緊夾住馬腹,時刻繃緊身體,以免被甩落馬背。”

    “而在作戰時,匈奴人的騎兵,往往會佯裝衝鋒的模樣,向我漢家的步兵陣列發起衝鋒,等大致到了弓弩的射程,便又會向左右折向,以此來消耗我漢軍將士的箭羽。”

    “——在橫向移動中,匈奴騎兵除了躲避箭矢,也同樣會觀察。”

    “當他們發現機會,便會迅速駐馬止步,靜坐在馬背上,迅速挽弓射出一箭,再頭也不回的策馬而逃。”

    ···

    “如此反覆之下,我漢家將士時刻緊繃心絃,又反覆挽弓搭箭,便會身心俱疲不說,還會將箭羽逐漸消耗殆盡。”

    “等我漢軍弓弩兵無法再挽弓,匈奴人才會真正發起衝鋒——策馬撞入我漢軍陣列當中,再下馬肉搏。”

    “邊打邊尋找機會,重新翻身上馬,再策馬撞飛數人,而後再下馬肉搏……”

    “如此反覆,便是匈奴騎兵最常用的作戰方式……”

    聽韓頹當說起這些戰陣之事,劉榮自是當即來了興趣,滿懷着對知識的渴望,靜靜等候起韓頹當的下文。

    卻見韓頹當話頭一滯,旋即便轉過頭去,再度望向御榻上方的天子啓。

    “陛下,應該是知道匈奴人的作戰方式的?”

    只一語,便惹得劉榮、岑邁二人齊齊一愣,不約而同的爲韓頹當的低情商感到驚奇。

    不料御榻上方,天子啓那張陰沉的臉,卻在韓頹當發出這一問之後,緩緩往下一點頭。

    “當年,和先帝在代地,雖不曾親眼見過,卻也經常聽將軍們說起。”

    “還記得當時,代中尉宋昌還曾特意教過朕:該怎樣排兵佈陣,以應對匈奴人的侵擾。”

    “——宋昌告訴朕:有朝一日,朕也是要做代王的……”

    “做了代王,肩上便會多出一個戍邊御胡的重任……”

    聽天子啓說起這段陳年往事,劉榮自是八卦之火熊熊燃燒,卻偏偏不能表現出來;

    站在劉榮、韓頹當二人中間的少府令岑邁,則是若有所思的點下頭,似乎對這些事也有些瞭解。

    唯獨韓頹當。

    對於天子啓所說起的這些往事,似乎一點興趣都沒有,甚至還隱隱有一些不願回憶;

    只順勢接過天子啓的話頭,滿臉凝重道:“既然知道騎兵的作戰方式,那陛下,應該知道臣的擔憂……”

    沉聲一語,只將劉榮、岑邁二人的目光,再度拉回上首的天子啓身上。

    卻見天子啓昂起頭,悠悠發出一聲長嘆,又滿臉陰鬱的坐回榻上。

    手虛握成拳,本能的輕砸在大腿上。

    “方纔,弓高侯只展示了弓騎兵,在有了馬鐙、馬鞍之後的戰鬥方式。”

    “但騎兵,不只有弓騎。”

    “——只要願意,騎兵也可以手持刀、劍,乃至戈、矛。”

    “弓騎兵有了馬鐙馬鞍,不過是可以在策馬疾馳中挽弓。”

    “可若是戈騎、矛騎之類,也有了馬鐙、馬鞍穩住身形,可以將雙手都用於持握兵器……”

    說到這裏,天子啓面上的最後一絲疑慮、糾結,也終於消失不見。

    只緩緩眯起眼角,將虛握成拳的手沉沉一砸。

    “必須要藏。”

    “就算要練兵,也必須要藏好!”

    “——必須要憑馬鐙、馬鞍帶來的優勢,在匈奴人身上狠狠咬下一塊肉!”

    “在那之前,馬鐙、馬鞍,絕對不可流入草原……”

    “甚至都不能流出少府!”

    說到最後,天子啓的語調中,已經帶上了不容置疑的決絕,甚至是些許殺意!

    待那堅定雙眸移向少府令岑邁,岑邁也只得趕忙一躬身,表示自己一定會處理好這件事。

    對此事有了決斷,天子啓又揚了揚最後一張圖紙:“這馬蹄鐵,當真能護住馬蹄?”

    “就這麼用釘子釘入馬蹄,當真不會落下傷、殘?”

    口中發出這一問,還沒等天子啓擡起頭,韓頹當便拖長聲線沉吟了一聲;

    待天子啓循聲望去,才遲疑的搖搖頭。

    “馬蹄若是長長了,倒是可以削去多出的部分。”

    “只是剩下的部分能不能釘入釘子,同時又不讓馬蹄受傷……”

    “至少在草原,臣沒聽說過這樣的事。”

    聽聞此言,天子啓自是將目光,投向這馬蹄鐵的設計師:皇長子劉榮。

    “可以。”

    劉榮的回答很乾脆。

    “馬蹄,其實就像人的指甲,長了需要剪,剪短了卻會傷肉。”

    “但稍微留出一點多餘,用於釘馬掌,倒也不會傷到馬蹄。”

    “——父皇可以派人試。”

    給出理論依據,又拿出‘不怕實操’的底氣,天子啓才終是將目光收回,重新看向了那馬蹄鐵的圖樣。

    相比起馬鞍、馬鐙,這馬蹄鐵——或者說馬掌,就不是什麼需要保密的東西了。

    倒也不是說這馬掌,匈奴人學去了也沒用;

    而是匈奴人的金屬鍛造工藝,很難仿製出這整體爲半環狀,需要與馬蹄大小一致,且還要留釘孔的馬掌。

    再有便是這馬掌,顯然是劉榮針對中原地區土壤、道路堅硬,而專門做出來保護馬蹄,避免馬匹——尤其是戰馬非戰鬥減員的東西。

    至於匈奴人的馬,則基本都在草原活動,柔軟的草地,本來就不怎麼傷的到馬蹄,匈奴人自也就不需要用到馬掌。

    “這馬掌,少府近幾日做出來一批。”

    “——就按皇長子給的數:三千副來做。”

    “太尉大軍出征之前,務必交付!”

    天子有任務下達,岑邁自是躬身領命,旋即也不做多留,回去忙着趕訂單了。

    韓頹當則是同天子啓簡單提了幾點馬蹄、馬鞍的出現,可能對騎兵作戰方式帶來的改變,便回去閉門思考,繼續查漏補缺了。

    唯獨劉榮;

    不出意外的,在拱手告退時,被天子啓陰惻惻的目光強留了下來。

    而在岑邁、韓頹當二人離去,殿內宮人也都被悉數遣退之後,天子啓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便震的劉榮當場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過神……

    “公子,就這般想做太子儲君?”

    “就這般想要稱孤道寡,別居太子宮???”

    第二更。

    呼~

    又是將將趕上……

    媽蛋,明天一定要早起,不能再自然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