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章 真·閉門謝客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煌未央字數:2743更新時間:24/06/28 14:36:20
    這一下,鳳凰殿是真的‘閉門謝客’了。

    ——天子啓口諭:皇長子母慄姬,教子無方,罰俸一年,禁足鳳凰殿!

    ——皇長子榮、次子德、三子淤,囂揚跋扈,無限期禁足思過!

    消息傳出,朝堂默然,朝野內外鴉雀無聲。

    幾乎所有人都認爲皇長子這一次,怕是真的要向儲君太子之位揮手告別了。

    只是這件事的後續,有一些非常值得玩味的細節,並不曾被人們關注。

    首先,作爲劉榮‘囂揚跋扈’的幫兇,那些出身鳳凰殿,遵劉榮之令打死那女官的寺人們,並沒有得到太過嚴重的懲罰;

    非但沒丟掉小命,反而還被‘罰’去了劉榮身邊,美其名曰:盯着皇長子禁足,以贖罪過。

    其次,在劉榮被‘無限期禁足’的同時,太醫屬也派了幾名太醫,爲劉榮診治起了後腰、後股處的傷勢。

    最爲關鍵的是:那被打死的女官,屍首即沒有被劉榮下令收斂,也不曾被綺蘭殿收走;

    就那麼在綺蘭殿外,由天子啓的貼身官宦盯着,晾了足有三日,才被丟去了長安城外的亂葬崗。

    其間,王夫人不止一次派人,想要收走那好似巴掌印般,明晃晃晾在綺蘭殿外的屍首。

    但對此,天子啓的貼身老宦官,卻只答了一句話。

    ——既然不是夫人指使,那此人,便不再是綺蘭殿的人了。

    就這麼戰戰兢兢等了三天,直到那具屍首消失在殿外,王夫人才終於懷着忐忑的心情,從宮外叫來了自己的弟弟:田蚡。

    也是直到田蚡走入宮中,出現在綺蘭殿的那一刻,王夫人多日來積攢的惶恐,才終得以宣泄出來……

    ·

    ·

    ·

    “宮外如何?!”

    見到弟弟田蚡的第一時間,王娡便是連招呼都顧不上打,只趕忙上前,僅僅抓住了田蚡的手臂!

    看出姐姐王娡此時的慌亂,田蚡也只沉着臉,面色凝重的搖了搖頭。

    “皇長子此番,當真是把許多人都嚇壞了……”

    “雖說被陛下禁足,讓很多人都認爲皇長子惹下了大禍,自此回天乏術,卻也有不少人認爲:皇長子如此作爲,卻也頗有人主之相……”

    作爲王娡最爲信任的母族助力,甚至可以說是皇十子劉彘爭儲奪嫡的急先鋒,尤其還是作爲商賈,田蚡對很多事,看的都比大多數人透徹。

    皇長子被禁足?

    聽起來是挺嚇人,但實際上,皇長子本來就才挨了板子,身上還帶着傷呢;

    就算沒被禁足,回宮之後,也是肯定要在鳳凰殿臥榻靜養的。

    至於慄姬也被禁足,聽起來像是受到了懲罰,但田蚡用膝蓋都能想到:此時的皇長子,肯定是樂開了花。

    ——正愁着怎樣才能讓母親別再鬧出亂子,天子的禁足令就適時送到,皇長子能不開心?

    再考慮到‘禁足’劉榮之後,天子啓也沒忘派太醫去給劉榮治病,以及天子啓在這件事上的後續處理……

    田蚡很容易就能得出結論:此番,天子啓看似是重重懲治了劉榮母子,但實際上,不過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反倒是綺蘭殿,看上去沒有受到任何懲罰,實則……

    “近幾日,陛下可曾來看過姐姐?”

    語帶凝重的一問,只惹得王娡面帶忐忑的搖搖頭:“不曾。”

    “便是兒姁(xǔ)那裏,陛下也不曾來過。”

    只此一語,便惹得田蚡滿是苦澀的閉上雙眼,輕嘆着緩緩搖起頭。

    對於後宮的女人而言,很多事情,其實都能憑這一點判斷出是吉是兇;

    ——事後,天子有沒有來過。

    就拿這次的事來說,如果天子啓當真認爲綺蘭殿、王娡毫無過錯,整個事件都是皇長子劉榮全責,那在事後,天子啓肯定會來綺蘭殿一趟。

    溫言撫慰也好,隱晦敲打也罷;

    便是對發生的事隻字不提,只單純的來走上一趟、坐上一會兒,聊一些毫無意義的家長裏短,也足以說明很多事情。

    但天子啓沒來。

    非但沒來‘受了委屈、欺辱’的王娡這裏,就連懷着龍子鳳孫,不日便要臨盆的王兒姁,天子啓也沒來探望。

    這樣一來,這件事在天子啓那裏的性質,也就是一目瞭然的了。

    “此番,恐怕就連陛下,也對姐姐失望了啊……”

    滿是唏噓得一聲感嘆,終是讓王娡煩躁的深吸一口氣,又實在按捺不下驚懼,憤憤咬緊了後槽牙。

    “那賤婢,當真是害苦了我……”

    此言一出,田蚡當即一愣,滿是不可置信道:“這件事,不是姐姐暗中授意?”

    卻見王娡滿是不屑的冷哼一聲:“我有那麼蠢?!”

    “便是要設計,也總不至於傻到派自家下人去做?”

    “——還不是那賤婢自作主張!!!”

    “若是早點知道,我好歹也能想辦法找補,總不至於這般被動!”

    聽聞王娡此言,田蚡只悠悠發出一聲長嘆,本就苦澀的面龐之上,也更多出一分唏噓。

    “是啊……”

    “姐姐再傻,也總不至於傻到派自己身邊的人,去光明正大的做這種事情。”

    “——早先我還奇怪:那日,皇長子怎就那般痛快,替姐姐將那女官滅了口。”

    “如此看來,只怕是皇長子也早知此事,與姐姐無甚大關聯……”

    說着,田蚡便又是一陣搖頭苦笑,旋即意味深長道:“怕是往日,我們,都看錯皇長子了。”

    “就此次的事來看,皇長子,絕非善類……”

    許是有田蚡在身邊,又說出了憋在心裏的話,王娡也逐漸從惶恐不安的情緒中平靜下來。

    又聞田蚡此言,便深吸一口氣,面色凝重道:“終歸是皇長子,半個準儲君。”

    “若是連這點手段都沒有,倒也省的我姐弟爲之頭疼了。”

    “唉……”

    “——若那賤婢還活着,我倒還能把人被陛下送去,以自證清白。”

    “只如今死無對證,我便是有心自證,卻也百口莫辯……”

    隨着王娡這滿含憤悶的話語,姐弟二人便也就此沉默了下來。

    顯而易見:這次的事,王娡被劉榮打了個措手不及,甚至可以說是毫無還手之力。

    事情鬧到如今這個地步,也已經沒有了繼續糾纏下去的意義。

    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將此事冷處理,打碎牙齒和血吞,吃下這個啞巴虧。

    至於以後……

    “館陶公主那邊,可搭上線了?”

    沉思良久,王娡終輕聲發出一問,卻惹得田蚡一陣苦笑不止。

    “倒是見了一面。”

    “只是光見這一面,就貼進去不下千金的拜禮;”

    “聽話裏話外的意思,要想談成那件事,只怕是……”

    聽出田蚡話中埋怨,王娡也不由眼底一黯,悠悠道:“你長陵田氏,難道還缺這點黃白之物?”

    “還是我兒彘,不值得你長陵田氏花些錢、金?”

    便見田蚡嘿嘿一陣訕笑,又頗有些不自然的撓了撓頭。

    “瞧姐姐這話說的;”

    “——我姐弟二人雖非同姓,卻也終歸是一個母親所生。”

    “彘兒大了,也總還是要喚我一聲舅父的。”

    “只是姐姐也知道,我田氏縱然家大業大,也終歸不全是我這少主說了算。”

    “動輒數千上萬金的花銷,若是換不來入項,我也沒法給族人交代?”

    說到最後,田蚡的語調之中,也已是隱約帶上了些期翼。

    對此,王娡自也不會裝傻充楞。

    只深吸一口氣,又漠然望向殿門的方向,好似自言自語般,爲田蚡給出了自己的承諾。

    “商賈末業,終歸不是正道。”

    “指不定什麼時候,便要被某家勳貴、某任丞相抄了宅院,毀了宗祠。”

    “這幾年,兄弟可得好好想想:等日後,要如何處置那碩大產業。”

    “——再怎麼說,堂堂國舅,本是可以入朝爲官、封侯拜相的。”

    “若仍自甘墮落,行商做賈,總歸要惹人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