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陶森特

    距離離開這個世界還有5分鐘。

    邢凱一個人坐在龜裂的馬路上，掏出煙盒，咬住香菸，火機怎麼晃都是沒油。

    煙點不着。

    一閃火星過。

    煙冒出火點。

    邢凱吸了一口，像獲得重生般“哈”了一聲。

    “來了？”

    “嗯，有點兒意外，你竟然沒死。”

    “克羅伊德，【臨界者】的預言竟然錯了，還真是……”

    邢凱看向身後那個揹着大劍、穿着把腦袋都完全遮住的厚重盔甲的男人。

    “諷刺？”

    “對，諷刺，你來做什麼？”

    名爲克羅伊德的玩家說道：“不死斬拿到了，那東西可以殺了岡特·歐迪姆。”

    “岡特·歐迪姆死了，應該是【殘血者】幹的……他先你一步。”邢凱叼着煙，嘴角張揚着：“我還是命大啊……”

    “原來如此……他改變了命運，順手也把伱的命運給扭轉了，說到底，惡魔只以爲自己的小窩就是全部，缺少對世界廣度的敬畏和恐懼。”

    邢凱說道：“若結局非你所願，就在塵埃落定前奮力一博……還真是‘殘血者’才有的處事邏輯。”

    克羅伊德：“其實殺死惡魔的方式有很多，武力是最愚蠢，但最有魄力的行爲。”

    邢凱打趣道：“你不是也打算用武力嗎？”

    克羅伊德收回目光，沉了口氣：“我不也是爲了救你嗎。”

    “哼……誰又不是爲了救別人啊。”邢凱笑了一聲，碾滅了已經燒到煙屁的香菸，無精打采的垂着眼皮說：“好……按照約定，我活下來了，我加入你，克羅伊德，從現在開始，【救濟者】是【臨界者】團隊的一員，你別忘了許下的承諾。”

    “好。”

    “還有什麼預言嗎？”邢凱帶着笑意，說：“我指的是，會讓我殞命的那種，我得提前做好準備，這年頭買塊兒墓地可費錢了，還得預約。”

    “不遠的未來咱們會對上一個玩家，他強的出乎你我預料，除此以外，一帆風順。”

    克羅伊德盯着上空。

    一道身影在霓虹交織的夜色下出現。

    娜娜米踩着棍子落在了公路上，她下來後活動着脖子，在一衆煙塵瀰漫中，喊了一聲：

    “你還真的復活了……有個好消息，邢凱。”

    她說到此處，見到了邢凱身邊的克羅伊德，愣了一下，她的稱號能力可以感受到玩家身上蘊藏的金幣潛力。

    所以娜娜米很驚訝：“我去……穿着阿爾特留斯一整套盔甲的玩家？”

    克羅伊德往前挪了挪腳。

    他知道眼前的姑娘很厲害，一定有不少金幣存着。

    “這位小姐與我一路隊友，算是有交情。”

    邢凱微微擡眼，獰笑，陰臉，不怒自威。

    “你要敢動她，我就動你。”

    從邢凱身上爆發出一股子強勁的殺意，這讓娜娜米發跡冒汗後脊發涼。

    這個一直自稱無戰鬥力的醫療兵，爆發出了不亞於李諾的可怖氣息。

    克羅伊德沉默幾秒後回過頭，化作半透明狀，說道：“明白了，【救濟者】就這方面最麻煩。”

    “抱歉，娜娜米，讓你受驚了。”邢凱站起來，擺了擺手：“時間到了，有緣再見，幫我跟殘血小哥他們帶個好，就說……姑且兩清。”

    娜娜米抿着嘴，微微頷首。

    列車的轟鳴闖入了夢境的夜之城。

    邢凱望向了身後的克羅伊德。

    “你說未來要與一個很強的人成爲對手，是誰？”

    克羅伊德腦中看到了一副眼鏡。

    “【探祕者】，索倫·李。”

    承載玩家的列車駛過。

    【任務倒計時已結束】

    【玩家請上車】

    ……

    列車的車窗外，風景就像一幅永恆定格的畫面。

    李諾被貼在玻璃上，把這幅畫變得有點兒搞笑。

    “嘿~看，誰能想到長相這麼和善的傢伙竟然能把你搞成這副模樣。”

    國王坐在車椅上，雙手張揚着架在靠背上面。

    他穿着白色T恤，不知道哪個年代的黑色運動褲，梳着馬尾辮，嘴角拐着笑意，眸子眯着，帶着戲弄望向對面。

    黑霧中，一個垂垂老矣的人影凝視着他。

    “【喚魔烙印】致使你拿走了他小部分的靈魂，這份兒靈魂能支撐着你在地獄裏重新活過來，可能……這是李諾唯一沒算計到的。”

    “這裏是……哪兒？”

    岡特·歐迪姆微微側頭，陌生的環境令他產生了迷茫感。

    “列車，通往各個世界的列車。”

    國王聳了下肩膀。

    “就像你的老家，連接着各個未知世界的地獄大門，只不過這輛列車比那個要高級。”

    “老家……你……”

    “忘了嗎？我提醒提醒你？”

    國王正了正坐姿，然後嚴肅的說道：“黃泉、地獄、邊獄、魔界，本是相連的事物，2000年前，某個鏡子小人兒從邊獄之門裏跑了出去，地獄的大門連接着各個世界，你很走運的來到了一個連魔法都沒有的世界中，掌握了‘幻想’類魔力的你凌駕於世界規則之上，你成爲了高維生物，有趣的是，隨着那個世界的羸弱糾纏，致使你越來越強，你成了賣鏡子的商人，你化爲了那個世界的上帝和惡魔。”

    他頓了頓，手指捏住下巴：“區區一個從邊獄逃離的邪念，一個加爾戴拉的奴僕，竟然變成了高維生物……”

    聽到“加爾戴拉”的名諱時，岡特·歐迪姆感受到一絲涼意。

    國王搖了搖頭，自嘲的笑了一聲：“這就是高等級事物不能進入低等級世界的原因，要是到處都是你，我會忙死的。”

    岡特·歐迪姆：“你對我瞭解的程度，讓我驚訝。”

    國王：“我對你的瞭解，比你對你自己的瞭解還要多。”

    “我想聽聽。”岡特·歐迪姆深吸一口氣：“我感覺會有很長的時間。”

    國王狡詐的笑着：“世界可能分裂成多個，好比說，夜之城之外還可能存在的與大衆所認知的類似的夜之城，它們相似但不相同。”

    岡特·歐迪姆：“平行宇宙？”

    “差不多。”國王聳了聳肩膀：“舉個例子，在某個世界裏，你還在‘獵魔人’的世界中，那個世界發展出了魔法革命，你仍然是那個上帝與惡魔，但命運女神有一天忍不住出手了，她唆使一羣會魔法的外星人，把你綁到了黑洞旁給丟了進去，然後你就穿越到了全是‘龍’的怪物世界，你變成了一隻蚊子，最後被一個小鬼給拍死了。”

    “再比如說，你在原先的世界中越來越可怕，甚至有人把你當做神來供奉，惡魔最終擁有了神格，當你成爲了被供奉的對象後，你真的變成了神，幾百年後，沒人還記着那個‘岡特·歐迪姆’，只有真正的創造之神。”

    岡特·歐迪姆打斷他：“有意思卻無聊的故事。”

    國王：“但它們已經發生了。”

    岡特·歐迪姆：“……”

    國王點了點窗子，意指貼在玻璃上的李諾。

    “在某些時間線裏，李諾在22歲死於‘先天免疫力綜合徵’，但在這個時間線中，他創造了我都不敢想象的成就。”他一字一字的說：“以神官的身份，以獵魔人的身軀，連續兩次流放不可一世的鏡子大師，並最終殺死了高維惡魔。”

    “有趣的是，大量時間線中，只有這一個成爲‘異界旅人’的李諾，也只有這一個李諾遇見了你，現在的你所面對的結局，是唯一的，換句話說，你碰上了剋星。”

    “呵，還真是諷刺的故事。”惡魔雖然這麼說，但語氣裏卻散着怒意。

    國王輕輕攤手：“別這麼生氣，鏡子大師，你輸了，輸給了一個只有二十年生命的螻蟻，抱着自己那幾千年可笑的美夢上了這一趟永生列車，要怪就怪你自己。”

    “那現在呢？”岡特·歐迪姆頓了一下，望向車頭的位置，漆黑的眸子散發惡意：“送我迴歸那個邊獄？讓一切重新來過？”

    “怎麼，可能~”國王發出了特別嘲諷的語調：“我是命運修正者的一環，李諾打敗了命運，我就得把死亡也能從邊獄輪迴中重新復活的你，送到一個可以讓你永世不得超生的世界中。”

    “啊？”惡魔全身的黑霧爆發，瞬間將車廂席捲。

    國王弓下腰，那雙好看的眼睛盯着惡魔。

    四目相對。

    惡魔瞳孔間的惡意越來越重。

    國王略有深意的看着對方。

    “岡特·歐迪姆，你還以爲自己是世界的主宰？”

    “偏安巢穴而自鳴得意的小丑，永遠看不到人類有限的想象力所創造的無限世界，你終究還是《八方旅人》那扇大門裏，魔神加爾戴拉的奴僕罷了。”

    黑霧突然間消失。

    岡特·歐迪姆不可置信的望着對面的男人。

    “你到底是什麼？”

    國王沒有理會，而是看向了貼在窗上的李諾。

    “相應的，我要給這位玩家獎勵，作爲讓我意外，讓【臨界者】的預言失效的，獎勵。”

    國王打了個響指，對面的惡魔定住了。

    “我讀取了他現在最爲迫切的願望，然後我就明白了，爲什麼身爲高維惡魔的你會輸給區區獵魔人。”

    他敲了敲車窗，玻璃出現裂紋。

    車窗裂開。

    冷風從外灌進。

    “安吉爾說得對，你確實和以前的我很像，但又能保持多久。”

    國王拿出一張【十里坡劍神卡】，撕下一角，貼在李諾身上。

    “那兩個簡單的願望，我幫你實現。”

    隨着風，李諾與玻璃碎片一起消失在外面。

    “女術士和獵魔人的故事，不該結束在惡魔手中，但惡魔的含義很廣闊，未來要面對的事物遠在這位高維惡魔之上。”

    “而且，你逃不了的，想做無名小卒的你，已經要名揚天下了，那可是很危險的世界，殘血者。”

    他彷彿在說着自己的故事，然後扭過頭，勁風吹拂着發簾，馬尾辮在冷風中搖擺。

    國王用岡特·歐迪姆平時對待衆生的笑容，對惡魔拍了拍手。

    “我來送你最後一程，鏡子大師。”

    ……

    【已檢測到，您所偷走的靈魂中含有魔人蒼火的基因，前往地點已匹配】

    【作爲特殊乘客，這將是一條單行線，您已到站】

    【岡特·歐迪姆】

    【請下車】

    【祝您旅途愉快】

    當視線恢復時，岡特·歐迪姆張望四周。

    夜晚。

    彎月當空。

    他正站在一條街道中央。

    兩側是比諾維格瑞更加現代、比夜之城稍顯落後的聯排房屋。

    街區沒有人煙。

    蒸汽從下水道口排出，蓋住了他的視線。

    岡特·歐迪姆看着對面閃着霓虹燈牌子下的房門，門上有一隻飛蛾停留。

    啪……

    他輕輕拍掌，散發出壓不住的惡意。

    時間沒有停止，飛蛾停留的房門卻打開了。

    從屋裏走出一個白髮的邋遢男人。

    四目相對。

    “惡魔啊……我還以爲是送披薩的到了……”

    男人突然拔出銀白的手槍。

    不知過了多久後，街區恢復安靜。

    那扇走出白髮男人的門已經關上，惡魔黑色的血稠順着門上【Devil May Cry】的招牌滴在地面上。

    ……

    【十里坡劍神卡生效】

    【您與您的小隊重新建立聯系，可以在該世界額外停留一個小時】

    【您的馬賽克詛咒已經清除】

    李諾從草地上爬起來。

    【《最終幻想》劇本強制退出，有人爲您做擔保，無需消耗金幣】

    【您現在所處世界……】

    他爬起來。

    視線模糊，清新中帶着泥土和馬糞的氣味闖入了嗅覺。

    青草河畔。

    藍天白雲。

    【獵魔人】

    目光指向不遠處。

    傑洛特的墓碑立在丘陵上。

    希裏的背影對着他。

    “這是……”

    “陶森特？”

    【“像素火種”負面狀態仍在持續】

    【您需要回到空間，用老頭椅緩和狀態後才能繼續查看面板】

    李諾儘可能的用全身的力量讓自己爬起來。

    【紅淚石戒指】的特效開啓着。

    全身環着紅色斑影。

    【詛咒仍然持續着，您的血量爲原上限的10%】

    除此以外，還有“肌無力”的症狀折磨着他。

    開個【殘血者】應該就能抵消掉。

    他這麼想着。

    但放棄了念頭。

    因爲沒必要了，這裏很安全。

    希裏轉過頭，看到了李諾的身影，瞳孔微微睜大。

    “喂……你這是……”

    “好像沒做夢。”

    李諾一步步的走過去，手杖當做柺杖，進入“無盡迴廊”前，他很習慣這種行走方式。

    “我都不知道你從哪兒出來的。”

    希裏走過去，伸出手扶住李諾的肩膀。

    “抱歉……身體出現了一些症狀……”李諾堅持不住的癱了下去。

    他被希裏抱住，下巴架在女獵魔人的肩膀上，目光前方指着的是傑洛特的墓碑。

    “我這是遇到貴人了啊……”

    “怎麼回事？”希裏不解的問道：“你怎麼突然出現，又怎麼變成這樣了！”

    “我倒下時腦子裏就想着兩件事……第一件事……”李諾笑着，略帶無力的說道：“獵魔人的工作我完成的相當完美，希裏……我把岡特·歐迪姆給宰了。”

    “你把……”

    “啊……你不用再擔心開啓上古之血的傳送後，那家夥會回來了。”李諾頓了一下，視線指着傑洛特的方向，說道：“你能回去了。”

    “哎？”

    “嗯。”

    希裏的表情漸漸舒緩。

    “嗯，明白了，獵魔人先生……你就爲了這個，特意過來一趟？”

    她放開李諾，讓他坐在草坪上。

    李諾擡起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勉強的擠出一個笑臉。

    “因爲你幫過我。”

    這是個奇怪的人。

    做什麼壞事也不會有負罪感，卻會把別人對自己的好刻在腦子裏，而且必須還回去。

    哪怕是小恩。

    “謝謝。”

    希裏沒什麼可說的。

    其實只要讓她知道，這世上還有獵魔人存在就行了。

    其它的……作爲一個穿越了各個時代，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的人，她早就看開了。

    現在是1890年，距離李諾上一次來此處過去了40年。

    希裏已經一個人生活了40年。

    她擡起頭，目光點在李諾身後幾十米遠，湖水邊緣的位置。

    熟悉的魔力在蔓延。

    在那裏開了個口子，一輛帶着魔性BGM的小車從裏面蹦出來，掉進了湖裏。

    “茶白小姐……你就算着急也不能隨便開個口子就出來啊！”

    “我，我沒有，傳送中途不知道怎麼回事兒，突然出現了無法控制的……”

    茶白從湖裏探出腦袋，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平靜。

    靜默。

    心跳加速。

    咬住嘴脣。

    她游到岸邊，踉蹌的腳步凌亂着，奔着李諾的位置，跑着。

    “找到了……”

    李諾後知後覺的回過頭。

    “找到了。”

    茶白撲到他懷裏，把他撞在了草地上。

    “我找到了！”

    李諾口中喘出了腥甜氣：“等……等等，我只有10%的血量了……茶白！你有三百斤呢！”

    “是126公斤！”茶白狡辯着，腦袋深深的埋在李諾胸口。

    希裏看着這一幕面露難色：“兩位的經歷，想必我應該理解不了……不過……陶森特的獵魔人和女術士……倒也是一種浪漫。”

    “你說的倒也是啊……”李諾不再掙扎。

    瞳孔掃向岸邊，與靠着售賣車、坐在草地上的馬爾傑對視一眼。

    他摸着鈦白色的溼潤頭髮，吸了口氣，說道：

    “我做到了。”

    “我知道。”

    李諾望着天空，如沐春風的笑着問道：

    “茶白，你男人……不是個慫貨吧？”

    她離開他的胸膛，摘下了護目鏡，蔚藍色的眸子倒映着李諾的臉。

    然後微笑着，輕輕點了點頭。

    “嗯。”

    ……

    玩家世界巴塞爾。

    中樞塔頂端的鐘聲敲響了。

    鐘聲迴盪在白雲藍天之下。

    聲音仿若實體化，在所有大公會的玩家眼前留下了一條矚目的信息。

    【平行時空線021區，世界級BOSS鏡子大師已被擊殺】

    【完成者：第五偵探公會，“某”小隊】

    【擊殺者信息保密】

    【該小隊全部玩家已具備參加lv80玩家爭霸賽的資格】

    【請各位注意：經檢測，第五偵探公會爲原住民詐騙團伙，各位玩家牢記，切勿上當受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