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牛頓、鍊金術與葡萄牙

    老雷摸着下巴，看着帖子的委託內容。

    他是仕蘭中學論壇的管理員，刪個帖子當然就是手指動一動的事情。不過他奇怪的是，爲什麼獵人市場會有人這種委託內容呢？

    要不是看了一眼那個“生如夏花”的賬號等級和權限都相當之高，老雷都差點懷疑這是路明非自己發佈的委託了。

    只是獵人市場是一個只面向混血種的網站，註冊賬號都需要經過嚴密的認證程序。路明非那個衰仔哪怕真有龍族血統，這個年齡應該也沒有覺醒，更遑論有這麼高等級的賬號。

    他想了一下，還是放棄了細究這個問題。先接下這個委託再說，有錢不賺王八蛋。

    他點開委託人的頭像，發送私信。

    ……

    路明非這邊，委託纔剛發出去不到十分鐘，電腦的提示聲就響了起來。

    “有回覆了。”夏彌說。

    “這麼快？”

    “看情況的。有時候剛好撞見了合適的獵人，回覆的就會比較快。有時候一份委託發出去，一個月沒有收到回覆的情況也是有的。”

    夏彌說着，打開了私信。

    “對方說要一萬塊錢，怎麼說？”

    “一萬？”路明非一愣，他原本的心理價位也就是兩三千塊錢，“刪除個帖子而已，要不要這麼貴啊？”

    “不然呢？”夏彌說，“這些賞金獵人都是些吃肉不吐骨頭的人，逮到一樁活就要狠狠宰。其實一萬塊錢的報酬，在獵人市場裏並不算高的了。真正昂貴的報酬是不以錢計的，很多賞金獵人更喜歡的是以物易物，用稀有的事物來支付他們的報酬。”

    路明非有些猶豫了，一萬塊錢倒不是說他拿不出來，只是眼下WCG的總決賽這段時間就要開始，這一萬塊錢在路明非眼裏可不只是一萬塊錢，而是以小博大的本金。

    “其實我想了想，好像也不是非要這麼急着刪帖，過一段時間也沒關係。”路明非說。

    “我看是師兄你嫌太貴，捨不得出這筆錢吧？”

    被夏彌一針見血地戳中心裏想法，路明非一下子萎了，立即把話題轉移開。

    “你說這個獵人網站上，會不會也有我能接的委託啊？”路明非眼睛看向電腦屏幕。

    “放棄吧師兄。就算有你能接的委託。咱們現在還是學生，光是時間和距離就能把伱給難住了。”夏彌說，“不過倒是可以看看有什麼委託。”

    夏彌說完，退出私信框，進入獵人市場的首頁，然後讓出半個位置，把鼠標遞給路明非。

    所謂的獵人市場，其實就是一個論壇。2006年，很多網站的功能性並沒有向後世那樣，能夠實現的五花八門，大多數的聚集型社交平臺都是仿BBS社區。然後論壇再根據關鍵詞進行篩選和分區。

    大多數的委託，也是以貼子的形式發佈。路明非隨便瀏覽了一下，委託屬實稱得上是五花八門。

    從“重金求幫忙約一場和艾瑪·沃特森的飯局”到“我奶奶養了十幾年的貓走丟了，有沒有帝都的混血種看見的”應有盡有。

    路明非好奇地點進了約艾瑪沃特森飯局的那個帖子，最高贊的回覆來自於一個叫“高盧總督”的ID。

    “高盧總督”說道：“我上週才和艾瑪·沃特森共進了一次燭光晚餐，我可以嘗試幫你約一下她。但是我得先知道你能給出怎樣的報酬。”

    貼主問“高盧總督”要多少錢，“高盧總督”回覆：

    “我不缺錢。我聽說華夏有一種叫‘海東青’的獵鷹，號稱‘萬鷹之神’。你要是能想辦法幫我搞到一隻。Chef’s Table at Brooklyn Fare飯店最好的位置，艾瑪·沃特森女士隨時恭候你的大駕。”

    路明非接着往下看了一眼，這條回覆已經是六個月前了，後面貼主沒有再回覆。不知道是“高盧總督”要求的報酬太苛刻，還是去想辦法找海東青去了。

    不過居然有人連艾瑪·沃特森都能約到啊？這可是2006年，演《哈利波特》的三個小演員最火的時候。艾瑪沃特森現在才16歲，是西方最炙手可熱的童星之一。

    這個叫“高盧總督”的人如果不是在吹牛的話，那他的牛逼程度估計也不比學生會會長凱撒差多少。

    路明非退出艾瑪·沃特森的約飯貼，往下面又翻了翻，別說合適他接的任務，就是發佈地點在華夏的都沒有幾個，大多數都在國外。

    不過想來也是，畢竟歐洲才是混血種勢力發佈最密集的地方。像卡塞爾學院，雖然建在美國，但是校董基本都是歐洲的古老混血種家族，加圖索家族這種存續了兩百多年的混血種家族，在其他混血種世家眼裏，居然只能算得上是暴發戶。

    看來想賺點外快的想法是很難實現了。

    路明非嘆了一口氣，回到首頁，這時候他才注意到，首頁居然還有一個帖子，是他沒有看到的。

    獵人市場雖然也是類似於論壇的僞BBS社區，但是其版面設計，還是跟仕蘭中學論壇亦或是卡塞爾學院的守夜人論壇有所不同。置頂帖被單獨放到了首頁最頂端，和下面的普通帖子做出了明顯的區分。

    而夏彌也是好奇地把臉湊了過來，看了一眼置頂帖的標題。

    “葡萄牙第二季度進口了異常指標的‘單質銻’，數量是第一季度的三十倍，有沒有在葡萄牙的混血種能夠幫忙跟蹤這些‘單質銻’的流向，賞金可談，美元現付。”

    一看到葡萄牙三個字，路明非就無端想起了小天女。

    而夏彌也是忽然一笑：“進口這麼多的‘銻’，這下有的好玩了。”

    “‘銻’怎麼了？”路明非一頭霧水，“‘銻’不就是一種普通的金屬元素麼？我記得半導體和美術顏料都需要這種元素。”

    “咦，師兄你原來不知道麼？”夏彌問。

    “不知道。”路明非如實說。

    “我還以爲師兄你神通廣大，什麼都知道呢？畢竟連我的真實身份都被你看穿了。”夏彌像只狐狸般眯着眼睛。

    夏彌這麼一說，路明非才猛然反應起來夏彌的真實身份。和夏彌以師兄師妹的模式相處的太久了，夏彌身上，龍和人的邊界感，在路明非心裏已經越來越模糊。

    以至於有的時候，他都忘記了眼前這個能夠接住自己所有白爛吐槽的軟萌妹子，其實是一隻殺伐果斷，有着滅世能力的初代種龍王。

    甚至於現在，他看着眼前這個三份傲七分嬌的漂亮女生，都很難將她的身影與那只渾身佈滿青色鱗片的龍化夏彌重合。

    只是哪怕他幾乎快忽略了，夏彌是大地與山之王的耶夢加得，但是龍王始終是龍王，這個叫夏彌的少女才是耶夢加得僞裝出來的那一面。

    雖然現在大家能夠相處的其樂融融，但是在未來的某一天，他們將且必將地走向對立面。

    不知爲何，路明非心情忽然低沉起來，嘟噥着說道：“我有不知道的事不是很正常麼？我又不是長門有希。”

    長門有希是夏彌最近在看的那部動漫《涼宮春日》裏面的角色。

    設定是一個短髮、戴眼鏡、愛看書的三無冰山美少女，真實身份則是來自於外星的超科技機器人，在《涼宮春日》裏面是一個近乎於全知全能的存在，能夠解答主角的一切疑惑，甚至能夠改變時間線。

    “簡而言之呢。”夏彌伸出一根手指，“銻是鍊金術裏面的重要材料之一，是提取‘賢者之石’必不可少的東西。師兄你知道《翠玉錄》麼？”

    “《翠玉錄》？牛頓寫的那本鍊金術著作？”

    “是牛頓翻譯的啦！《翠玉錄》的作者據傳是埃及法老赫爾墨斯。當然，實際上《翠玉錄》上的內容，也是赫爾墨斯不知道從哪裏管中窺豹，刻錄下的尼德霍格的鍊金術原則。”

    夏彌說：“牛頓不僅是一位著名的物理學家，也是一位有名的煉金術師。事實上，牛頓接觸鍊金術甚至比他接觸科學還早。”

    “牛頓的手稿表明，他曾逐字逐句謄寫和翻譯了許多鍊金術著作，同時還編輯了一份詳細的鍊金術詞匯表，他曾在晚年窮極半生鑽研鍊金術，尋覓着煉製出賢者之石的方法。約翰·梅納德·凱恩斯稱他爲最後一位煉金術師。”

    路明非也聽說過，在中世紀的時候，神學和科學分得並不那麼清楚，化學當時只是鍊金術的一個分支。他聽着夏彌繼續講解道：

    “除了翻譯鍊金術著作外，牛頓本人也進行過大量的鍊金術實驗，其中最有名的莫過於參照巴希爾·瓦倫丁的鍊金術著作《銻之螺旋車》，成功煉製出來了一種閃爍着星光的美麗晶體，牛頓爲其命名爲‘Regulus’，既‘星銻’。”

    “牛頓認爲星銻並非是賢者之石，但是是一種全新的鍊金術藥物。”

    夏彌眨着眼，慢悠悠地說，“可實際上牛頓錯了，星銻其實就是賢者之石，只不過其中還蘊含着大量尚未提純的雜質。煉製出星銻的那一刻，是他畢生最接近賢者之石的時刻。”

    “所以……”路明非問，“牛頓其實也是混血種？”

    夏彌歪着頭，“大概是吧，歷史上許多名人其實都是混血種。像匈奴王阿提拉其實就是……就是龍類，所以他超強，一直打到羅馬沒人擋得住。華夏皇帝稱自己是龍種也不是瞎吹牛，上溯道三皇五帝時期，能當領袖的卻是都是龍族混血種。”

    經過夏彌這麼一解釋，路明非也大致明白了‘銻’的作用，接着就反應過來了爲什麼懸賞貼那麼關注葡萄牙進口大量金屬‘銻’的原因，還想委派混血種去跟蹤這些‘銻’的流向。

    “這麼說來，葡萄牙的某個混血種，或者混血種勢力，打算煉製賢者之石，所以才會進口這麼多‘銻’麼？”路明非問。

    “不好說，說不定就跟你說的那樣，人家進口‘銻’，只是某個公司爲了發展半導體業務呢？很明顯，發佈這個委託的懸賞者也拿不準這件事，所以才想讓位於葡萄牙的混血種先幫忙追蹤這些‘銻’的去向。”

    “只不過——”夏彌忽然把尾音拉長，“顯而易見的一件事是，接下來這段時間，葡萄牙，乃至於整個歐洲，短時間內可能都不會太平了。”

    路明非後怕般的拍拍胸口，“還好我也不去葡萄牙，亂也亂不到咱們這兒。”

    夏彌聳了聳肩，“但願吧。”

    ……

    億銀領墅，某個別墅內。

    蘇曉檣側臥在牀上。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習慣了這種不開燈躺在牀上的感覺。

    最開始的時候，其實不是不想開燈，只是單純的懶。回到房間之後就只想慵懶地躺在牀上，好像支撐身體的力量在踏進房門的一瞬間被抽空。

    每天都在僞裝，每天都在忍耐，最開始總感覺慢慢習慣之後，一切就能好轉，就能夠回到最開始的模樣。

    但是顯然，有些事情不是那麼容易習慣的。

    開玩笑地把柳淼淼推向路明非身邊的時候；作爲朋友在旁邊打趣兩人的時候；明明心裏又煩又難受，卻還要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的時候。

    大概是因爲僞裝出笑臉實在是太累了吧，所以每天回到家裏的時候才會感覺到那麼疲憊，疲憊到只想躺在牀上，連起身開個燈的力氣也沒有了。

    即便如此，明天卻還要繼續微笑着面對那兩個人。

    “蘇曉檣，你什麼時候也學會假笑了呢？”

    蘇曉檣抱着那個母親送給她的101忠狗玩偶，自言自語道。

    “咚咚咚”的三聲，是從門口傳來的。蘇曉檣連忙坐起身，用手背抹了抹眼角，問道：

    “誰呀？”

    “是我，檣檣。”蘇振麒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你房間沒有開燈？你已經睡了麼？”

    “沒有，剛準備睡呢。”

    “這樣……你現在有時間麼？我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說一下。”

    “有，爸爸你進來吧。”

    那次舞會之後，不知道爲什麼，蘇曉檣感覺父親和自己的關係也緩和了很多。父親不再會逼迫自己去不想去的宴會，見一些不想見的人，甚至平時還會主動問起自己在學校裏面的生活。

    蘇振麒推門而入，手摸到門邊的燈座，刺眼的白熾燈光亮起，一瞬間照得蘇曉檣還有些睜不開眼，只得眯起眼睛。

    “爸爸你找我有什麼事麼？”

    “嗯……”

    蘇振麒低頭，猶豫了一會兒之後說道：“是關於你母親忌日的事情。”

    “母親的忌日？”蘇曉檣緩了一下，然後笑着說道，“是爸爸你又臨時有事，所以沒時間去了麼？沒關係，我自己一個人飛葡萄牙就行了，往年我不經常自己一個人去的麼？”

    “不是……”蘇振麒停頓了一會兒，說道，“我晚上的時候，收到你姨媽發過來的郵件，說葡萄牙最近好像比較動盪，不太安全，問我們還要不要過來，過來的話要提前聯繫他們，他們派人來機場接機。”

    “我的意思呢，就是既然葡萄牙現在這麼危險，乾脆我們今年就不去了。”

    蘇振麒擡頭，小心翼翼地觀察着自己女兒臉上的表情，卻看見自己女兒愣愣地看着自己，瞳眸蘊着水，如平滑如鏡的湖面。

    他想接着勸自己女兒，說反正往年你都會去看望你母親，今年的話少去一次，應該也沒有關係。

    但是他卻沒法說出這句話來了，因爲蘇曉檣眼中的鏡面一瞬間破裂了。

    湖水如雨落般盪漾。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