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地鐵

    壞掉的燈，滿地的舊報紙，鏽跡斑斑的閘機口，地下通道的入口處黑暗深邃，像是魔鬼的大口，恐怖又魅惑。

    “把你的手給我。”路明非忽然沉聲道。

    柳淼淼愣了一下，沒料到路明非會突然提出這種要求。

    少女的矜持，讓她下意識地猶疑並想要拒絕，但是在目光瞟到路明非側臉的一剎那，柳淼淼才意識到路明非剛纔說的話是認真的。

    在柳淼淼的記憶中，路明非一直都是衰衰的，愛犯二的一個男生。

    她從未見過路明非像現在這樣表情嚴肅過，像一隻沉睡已久終於睜開眼睛的獅子，讓人不容置喙。

    柳淼淼從身後悄悄牽住路明非的手。

    這還是柳淼淼第一次牽陌生異性的手，衰衰的路明非，手卻比柳淼淼想象中的要大，也比柳淼淼想象中的要溫暖。十指相接的一瞬間，柳淼淼竟立刻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心安。

    柳淼淼感覺路明非就像是一座堅定的山，高大巍峨，擋在了自己的身前，剛纔的驚怖感在這一瞬間就煙消雲散了大半。

    “記得，在這個地鐵站裏要一直握緊我的手，不要鬆開。”路明非語氣嚴凜地吩咐。

    柳淼淼像個小媳婦似地，嘴脣緊抿，在路明非身後輕輕點頭：“嗯。”

    心臟“咚咚咚”跳個不停，就跟剛跑完八百米似的。

    路明非印象裏面，自己一共進入過兩次尼伯龍根。

    一次是在半個月前，和楚子航以及他父親一起進入的奧丁的尼伯龍根。

    一次是在上輩子，也是和楚子航一起進入的，帝都地鐵的這個尼伯龍根。

    在奧丁的尼伯龍根裏，會有許多死侍等在前方，對他們進行截殺。

    而在帝都地鐵的這個尼伯龍根裏，一路上倒是好像沒有什麼危險，只有一個複雜的迷宮，在迷宮的深處，一位荷官在前面擺開了一場賭局。

    但是之前沒遇到過危險，不代表這一次不會有危險。

    死侍那種東西……路明非不是第一次交手了，當然，面對那種東西，人總會下意識產生恐懼感，但是現在的路明非已經能夠鎮靜面對了。

    但柳淼淼只是一個普通女孩，面對那種生物，她幾乎是毫無還手之力。

    柳淼淼應該沒有龍族血統，無法單獨進入尼伯龍根……所以這個尼伯龍根，大概率是衝着自己來的，自己一定要保護好她，路明非心想。

    感受到彼此掌間已經沁出汗水，爲了防止柳淼淼一驚慌就鬆開了手，路明非索性將握手的姿勢從普通的掌握變成了十指相交的扣握。

    而感受到路明非霸道改變了握手姿勢的柳淼淼，也只是紅着臉，象徵性地害羞掙扎了一下，便聽話般地任由路明非扣住。

    “這個地方很複雜，要跟緊我。”路明非囑咐。

    “嗯。”

    來路消失，那便只能沿着去路前行。

    路明非其實也只來過這個尼伯龍根一次，對這裏的構造算不上有多麼熟悉，但是依據他爲數不多的從尼伯龍根裏逃離的經驗來說，前方是一定有出口的。

    實在不行……他也還有路鳴澤。

    兩人十指緊扣，路明非在前面走，柳淼淼在後面緊緊地跟着，倘若不是這麼詭異的氛圍，兩人看上去一定很像是一對情侶。

    路明非牽着柳淼淼的手到閘機口前，蹲下，柳淼淼也很配合地一起蹲了下來。

    “一起鑽進來。”

    “好。”

    兩人一同從閘機下面鑽了過去，地鐵裏沒有一個人，也不會有工作人員來過問。

    第一次的逃票的乖乖女柳淼淼緊張地咬着脣，居然還感覺到了一點點興奮和刺激。

    “我們先去找點趁手的傢伙。

    “趁手的傢伙？”

    柳淼淼還沒意識到路明非說的“趁手的傢伙”是什麼東西，就被路明非愣愣牽到了閘機口附近的一出柵欄處。

    路明非看着足有兩指寬的鋼鐵柵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個應該勉強可以。”路明非沉吟。

    “你想要幹嘛？”柳淼淼怯生生地問。

    “不知道前面會有什麼東西等着我們，得要找點武器防身。”

    路明非的話音才落地，柳淼淼就看見路明非將空出的那個右手放在柵欄上，上下摸索着什麼。

    柳淼淼剛心想說“路明非不會是想把柵欄拆下來吧”，就看見路明非的雙指停留在柵欄上的某處，肌肉猛一繃緊，隨着“哐當”兩聲，柵欄的鐵棍被生生硬折下來一截。

    “你的力氣……”

    柳淼淼看的目瞪口呆，那可是實鐵的柵欄，四五釐米粗細，竟然被路明非用手給折斷了？

    “不是用力氣生折的啦，說起來有點複雜。”

    路明非把那根鐵棍握在手裏掂量了兩下，

    “你知道‘魯伯特之淚’嗎？頭部堅硬無比，而尾部一碰就碎。世間萬物都有它們的脆弱點，只要用精巧的力量擊打這些地方，就能輕而易舉地破壞他們。武俠小說裏把這些脆弱點叫作‘罩門’或者‘穴道’。”

    “你……你……”柳淼淼喃喃，這幾天的接觸下來，柳淼淼發現路明非身上的祕密好像很多很多，那句“你還懂武功呢”始終沒有說出口。

    但是，不知道爲什麼，柳淼淼越發現路明非神祕，心裏反而就越感到安穩。

    “咱們去坐地鐵去。”

    “好。”

    跟情侶似地牽着手的兩人，順着樓梯的甬道下了月臺。越往底下走，頂上的日光燈就越昏暗。

    沒有尋常地鐵都該有的那種玻璃門，就像東京的那種上世紀建成的舊地鐵似的，路標牌的油漆斑駁剝落。

    站在月臺上可以直觀地看到兩邊深不可測的隧道，不知道從何處來，到何處去。風從隧道裏穿過，發出哭泣般地悲鳴。

    月臺上滿是散落的碎報紙，紙張昏黃做舊，不知道是什麼年代的了，柳淼淼隨眼一瞟，就瞟到了其中一張碎報紙一角上的“劉德華又死了”的假娛樂新聞。

    “噗嗤……”

    柳淼淼用另一只手的手背輕輕捂住嘴，看到假新聞的一瞬間，柳淼淼竟然忍不住笑了出聲。

    這丫頭心可真大，路明非不由得嘖嘖稱奇。

    她自己也有些驚訝，在這種詭異地場合裏，自己居然還笑得出來。

    不過當她轉過頭，看見自己和路明非緊扣的雙手時，她又馬上明白了，自己這種安全感究竟是從哪兒來的了。

    “我們是要在這裏等地鐵嗎？”柳淼淼側頭看向身邊的路明非，不知不覺間，她已經養成了凡事都要先問路明非的好習慣，在這個陰森的地鐵站裏，只有這個男孩能帶給她這種安心的感覺。

    “是，應該馬上就會有地鐵來。”路明非說。

    路明非才說完，月臺便忽然微微顫抖起來，似乎是地鐵馬上就要進站了。

    金屬滾軸相接的摩擦聲從隧道的深處快速逼近，被擠壓成風的空氣急嘯而過，隨着一陣刀斧相接般地碰撞聲，地鐵在路明非和柳淼淼面前停穩，門“嘎呀”着打開。

    列車黑着燈，看不見裏面的任何事物。

    柳淼淼心裏的那種恐懼感又再一次升起，身體下意識地緊貼住路明非的胳膊，青澀有形，溫軟如玉。

    “我，我們要進去嗎？”柳淼淼聲音驚慌。

    “別怕。”路明非說，“我會保護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