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在外而安 第262章 羣起抗議(三)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陝甘總督字數:3992更新時間:24/06/28 14:11:32
    北平城中疫情結束以後,順天府衙所廣泛印發的《鼠疫控制應急預案》被證明確實有效,也一併下發到各地道、府、州、縣,供當地官員遵照執行。

    其中,南宮縣令陸秀峯因爲準備工作做得早,境內僅有一例鼠疫病例,短暫幾天的糧油管控,又讓他發了一筆小財,將南宮縣衙歷年積欠下來的錢糧賦稅,一次性償清。

    這不但讓歷任南宮縣令都要承他的情,邢州知府也可以拿着陸秀峯的諸般作爲,去敲打其他人,給陸秀峯的考覈評語寫得極好,以至於他被譽爲“直隸行省諸縣令第一”,破格升任彭城府同知,秩正五品。

    陸秀峯趕在年底進京面聖時,因他在京中沒有房產,便直接住在了周進家中,兩人在院子裏把酒言歡,雪中賞梅,頗爲快活。

    “你怎麼辭去官職了?”陸秀峯實在是忍不住,將心中的疑惑說了出來。

    是啊,北平城中防疫工作,不說沒有缺陷,但大體還是令人滿意的。除了美仙院這個鼠疫集中爆發點,將一些王公貴族牽連進去,染病而亡之外,其他豪門大戶,受此事影響極小,特別是居家隔離後期,大戶人家便再也沒有人沾染鼠疫,不能不說是順天府丞周進的功勞。

    雖然在北平封城階段,後勤保障小組管控糧油供給,發了大財,但這一大筆橫財,周進才分了多少,大頭還不都是由內庫接收,以便緩解朝廷財務困境?

    現如今,順天府尹王允已升任戶部尚書,順天府治中趙光南大人也已升任戶部右侍郎,由王、趙二人聯手,主導帝國財政命脈,已經成爲朝野共識,在這種情況下,王允在順天府尹這個位置上,便待不了多久了。

    他又不是三頭六臂,能同時掌控戶部和順天府衙?而且也沒有必要,六部尚書下一步的仕途是入閣輔政,他霸佔順天府尹的這個位置,可謂費力不討好,根本沒有意義呀。

    按照常理,新任順天府尹人選,可以從六部司官中遴選,也可以從地方道員甚至是按察使一類官員中遴選,但順天府丞作爲順天府尹的主要助手順接上位,也有着極大的可能。

    在這個時候,你周進向朝廷引咎辭職,這不是吃飽了撐着嗎?官場之中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好不容易有一次上位的機會,你不到處鑽營,卻想着急流勇退,是不是傻呀?

    周進便笑着解釋道,“北平防疫,利弊皆有,得失參半。有人論功行賞,便需要有人主動背鍋,不然這個事情,時不時還會被人拿來炒作一番,大家面上都不好過。倒不如我引咎辭職,先把責任背起來,讓其他人輕裝上陣。”

    “你這是求啥啊?”陸秀峯喃喃自語,委實感到不能理解。

    不說陸秀峯作爲外人不能理解了,連周進的妻子白秀珠也感到不能理解。

    這幾天,王熙鳳生下了一個女兒,周進給她取名叫做周晶,這本來就讓白秀珠有些不高興了,結果周進又去了賈府家廟櫳翠庵,將那個俏尼姑妙玉接了回來。

    妙玉的肚子頗大了,大概不是在過年前幾天出生,就是在過年後幾天出生。

    雖然早就答應說,她白秀珠不會管周進房中這些貌美婦人,她作爲正室妻子的權利和地位,也能夠得到保證,但她終歸還是有些生氣啊。

    周進家中女眷都有一二十人了,就算不爲她白秀珠的面子着想,那也要爲他周進自己的身子着想啊。一個人應付這麼多人,支棱得起來嗎?

    不過比起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更讓白秀珠不高興的,還是周進一意孤行,向朝廷遞交了請罪摺子。

    當然,北平城中防疫工作大組正、副組長,包括王允、韓老三二人,大家都遞交了請罪摺子,但其他二人都是泛泛而談,說到自己做得不足之處,大底都是淺嘗輒止,避重就輕,可周進卻直接申請引咎辭職,這是不是玩得有些過火了?

    周進身上所具有的一品松江伯爵位,只是一個虛銜,說起來好聽,但其實含金量不高。要不然,世襲一等伯牛繼宗、世襲一等子侯孝康、世襲三品威遠將軍馬尚這些人,都死於北平鼠疫之中,也不會一點兒浪花都沒有。

    北平鼠疫後來之所以受到人們高度重視,還不是因爲時任順天府丞出了事?

    這個好的一個官位,周進說放棄就放棄,讓白秀珠感覺渾身不是滋味,她連內宅之事也不想管了,非得纏住周進說個清楚不可。

    對於白秀珠,周進倒沒有故意瞞着,而是老實交代道,“去年女真諸部叩關,在紫檀堡遭受重創,消停了一兩年,但現在他們所俘虜的數十萬丁壯,基本上消化了下來,又聽說北平遭受鼠疫,染病而亡者高達上萬人,受此刺激,他們要麼明年春,要麼明年底,隨時都可能重走喜峯口,再度南下。我若是繼續留守北平,就得日夜懸心,這樣的日子沒有奔頭啊。”

    白秀珠恍然大悟,“難怪我說要把諸多姐妹和孩子們從邢州接回來,你卻始終不鬆口,原來你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從北平開溜了?”

    但她還是有些懷疑,“京營擁有數萬人馬不說,城牆也高大堅固,況且女真人也擔心你會故技重施,再一次給他們挖坑,他們怎麼也不敢圍攻北平吧?”

    “有我在,他們是不敢圍攻北平,但若是他們以退出關外作爲談判籌碼,要求朝廷把我交出來,到時候人心叵測,可就不好說了呀。”

    “不會吧,你是朝廷有功之臣,就因爲女真人想要報復你,就把你交出來,豈不是寒了大家的心?”

    “明着交出來是不可能,但任命我爲談判使臣,讓我到女真人營中談判,到時候還不是任由人家擺佈?我不想冒着這個風險,便只能趁早請辭。”

    白秀珠終於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周進將女真貝勒多爾袞、年輕悍將鰲拜以及草原部落首領吳克善等人炸死,可謂仇深似海,女真人想要報復他,可以說是鐵板釘釘的事情,一旦女真諸部入關,要求朝廷將周進交出來,說不定真會有人答應。

    “但你引咎辭職,就一定可以順利南下嗎?”白秀珠疑惑道。

    “本來這件事很不容易,但現在因爲有了順天府尹這個空缺,有意於競選這個職位的人,想把我挪走,便不能不幫我出一份力。”周進老神在在地說道。

    兩人正談到緊要處,那個杏兒突然衝進屋內,急忙道,“不好啦,妙玉姑娘要生啦。”

    白秀珠頗有深意地看了周進一眼,提醒杏兒道,“以後不要再叫妙玉姑娘了,改稱妙玉姨娘吧。”

    周進曾有言在先,房中這些貌美婦人,不論出身,凡是替他生下孩子者,便自動封爲姨娘,妙玉既然有本事生孩子,封爲姨娘是遲早的事情,還不如白秀珠主動提起,好歹也是一份口頭人情。

    若是沒有離京避禍這回事,白秀珠說不定還要鬧一鬧,耍弄一番手段,顯示她作爲後宅之主的尊嚴。可如今,全家上下都要爲南下做準備,後宅婦人多幾個少幾個,便無關緊要了。

    妙玉生孩子,白秀珠雖關注,但也沒那麼關注。她讓人去外面趕緊請一個接生婆回來,自己則躲在正房臥室之中,省得眼不見心煩。

    周進倒是安安分分地守在妙玉房間外面,聽着裏面傳來接生婆如釋重負的聲音“生了生了”,他也不由自主地輕鬆了一口氣。

    “恭喜伯爺了,是一個千金小姐。”須臾過後,接生婆喜滋滋地來到周進面前,向他道賀說道。

    周進命人給她打賞了一吊錢,自己則三步並做兩步,進入妙玉房內。

    妙玉剛生完孩子,臉色很差,但她的眼睛卻睜得又大又圓,一直盯着周進,讓他心裏有些發毛。

    “現在你心滿意足了?”妙玉小聲說道。

    周進尷尬地摸了一下鼻子,感覺他在這個事情上,確實對不起妙玉,但錯誤已經發生,再糾結這些也沒有意義,便開始端詳襁褓裏的那個孩子,和妙玉討論哪裏長得好看,哪裏長得不好看。

    妙玉受到周進帶動,她鬱悶的心情也慢慢有所緩解,偶爾還會因爲周進的一句評價,和他爭吵幾句。在妙玉看來,這孩子哪裏都長得好看,容不得周進說三道四。

    “你再好好看一看吧,過一段時間,我便要南下金陵了,以後你再想要見到她,便不是那麼很容易了。”妙玉嘆了一口氣,閉着眼睛說道。

    妙玉原本是姑蘇人士,祖上也是讀書仕宦之家。因她自小多病,買了許多替身兒皆不中用,到底親自入了空門,在玄墓蟠香寺出家,方纔好了,所以帶髮修行。但現在妙玉已被周進接入家中做妾,而且連孩子都有了,她重返世俗,總要給家裏人說一聲。

    要不然,她生下的這個孩子,連個母族也沒有,絕不是什麼好事。就算不爲自己,妙玉也務必要南下一趟認親了。

    “什麼?”周進一愣,但他很快反應過來,他上報給朝廷的請罪摺子,僅限於官場之中的一小部分人知道內情,他想要藉此機會金蟬脫殼,離京避罪,也僅剛纔和白秀珠說過一回,妙玉這裏還不可能知道。

    想到這裏,周進便順着妙玉的意思,也鄭重表示道,“沒關係,你若是南下金陵,我也跟着你一道過去。只要能夠陪在你和孩子身邊,我做什麼都可以。”

    妙玉幾乎不敢相信道,“你主持北平疫情防控有功,正是可以在官場之中大展拳腳的時候,你捨得順天府丞這個位置,捨得北平城中的功名利祿?”

    周進一臉深情地說道,“你爲了我,退出佛門,做出了如此大的犧牲。反過來說,我舍下京中人脈,陪你南下金陵,不也是理所應當之事嗎?”

    妙玉聽後,不禁有些感動起來。北平發生疫情以後,大多數人都只能躲在家中,依靠吃土豆填飽肚子,唯有她妙玉在櫳翠庵中,米麪糧油都不缺,時令蔬菜也經常可以享有,這顯然是周進的功勞。

    雖然周進這廝趁人之危,玷污了她的清白之身,但周進總算不是提起褲子不認賬的混賬之人,他還是願意擔負責任的。

    現在周進更是表示,他可以放棄京中繁華,跟着她一道南下,妙玉塵封已久的情感世界,像是吹進了一股和煦的暖風,不禁渾身舒泰,連剛生完孩子的痛苦也感覺不到了。

    不過,當周進動手動腳,將手伸入妙玉的衣裙之中,想要掂量一下身邊孩子的奶水是否充足之時,卻突然聽到院外傳來一陣呼叫聲。

    “松江伯,求求您給我們做主,不能讓我們這些糧油鋪子,吃下這麼大一個虧呀?”

    還有人說道,“當初您說好了的,北平疫情防控結束之後,便立即按照市價,把順天府衙徵收的糧油米麪,兌成銀子支付給我們。結果現在,北平城中防疫工作大組撤銷了,順天府衙也不認賬,我們究竟該找誰做主呀?”

    周進心中鬱悶,戀戀不捨地將他那兩隻鹹豬手,從妙玉身上拿了下來。

    “要不等到了晚上再說?”周進想和妙玉打一下商量,賠笑着說道。

    “少來。”妙玉冷着臉回答道,“除非你真能說到做到,陪同我一道南下,不然你休想近我的身子。”

    “好好好,這可是你說的。”周進笑了笑,趕緊去宅院大門處,和那些糧油鋪子的掌櫃、夥計們交涉去了。至於那些糧油鋪子的東家們,自然不會輕易拋頭露面。

    說起來,還是朝廷的鍋。本來糧油管控之策,就賺了不少銀子,但朝廷不想再爲當初的糧油徵收掏錢,便拖一天是一天,想着那些小小糧販,難道還能翻天不成?

    那些糧油商鋪的背後東家,不敢鬧到新任戶部尚書王允大人那裏,也不敢在五城兵馬司提督韓老三眼前提要求,但他們聽說松江伯周進還在順天府丞任上,只好來到桃花巷碰一碰運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