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在外而安 第260章 羣起抗議(一)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陝甘總督字數:4023更新時間:24/06/28 14:11:32
    胡道員不過是原京畿道道員,一名退休老幹部而已,他們家慘遭不幸,確實令人同情。但北平城中防疫工作大組居然因爲胡家沒有主人照管,便給胡公子大開方便之門,讓他得以從環採閣返回家中,這是不是有些過了?

    更有人懷疑,讓胡公子回家,是因爲環採閣的老鴇在周進這廝面前,說了一番話。難道說,環採閣花了銀子買通周進,這才得以成功甩鍋,把胡公子趕回家中?

    總而言之,居家隔離之策,是你周進最先提議的,後來也是由你周進負責執行,結果搞了半天,你周進自己打自己的臉,把自己整出來的規定不當做一回事?

    以至於北平城中議論紛紛,連“只許周進防火,不許百官點燈”的說法都傳出來了。

    爲此,順天府尹王允大人再一次將周進叫到順天府衙,希望周進能夠對此給出一個說法。

    “你要知道,昨晚聽說了這件事情以後,忠順王第一時間,便把我叫到了他府上去,詢問北平城中疫情是否出現了好轉跡象?要不然,怎麼連一個原京畿道道員的兒子,都能夠隨隨便便地走回家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大家都有樣學樣,北平封城還有個什麼意義?”

    “這事兒是我不對,我下次再也不這樣了。”周進倒也光棍得很,立馬承認了錯誤。

    但他心裏卻想着,上次我給你說起讓世襲一等公爵高煥背鍋一事,他在疫情防控初期,強行闖關出城,影響極壞,他不背鍋誰背鍋?

    結果你作爲順天府尹,轉頭就將此事,告訴了忠順王陳西寧,以至於高煥逃過一劫不說,還讓我在今上和忠順王面前吃了癟,連帶着給北平城中防疫工作大組帶來了更大的壓力。這次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把真心話暴露出來了。

    見周進沒把這當回事,順天府尹王允大人也是恨鐵不成鋼,他埋怨道,“要說當初,你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怎麼連一個小小的原京畿道道員,就能讓你通融了?”

    “我也不是說不能通融。那總得三品以上高官,咱們略微通融一二,賣一個面子給人家,倒也好商量。像那些不在任上的官員子弟,就不要再管了。誰若不服,我手中的這把尚方寶劍也不是吃素的。”王允大人強調說道。

    “好好好。”周進連忙應道,但他轉頭就把王允大人的這句話,當成了耳邊風。

    現如今,北平城中的鼠疫病例,每日新增六百左右,受到鼠疫傳染的街巷數量,其增長幅度更是急劇下降。

    按照周進的判斷,這意味着北平疫情,已經迎來了拐點,接下來,便是新增鼠疫病例的絕對值,開始要緩慢回落了。

    而北平城中居家隔離之策,早已引得物議沸騰,也到了應該調整的時候了。

    但這個調整,不能由周進來提出。周進作爲北平城中防疫工作的最大操盤手,開始居家隔離是你周進提出來的,結束居家隔離也是出自你周進的授意,要是北平城中鼠疫傳染死灰復燃,再度失控,你周進不負責,誰來負責?

    把你的腦袋砍下來,給北平城中的老百姓當夜壺,可謂死得其所,恰好可以平息北平城中老百姓們的怒火。

    但周進作爲當事人,肯定不願意這樣。

    因此,即便那些連續十多天,都沒有出現新增鼠疫病例的街巷,周進也仍舊沒有對這些地方進行解封,他也害怕反噬之力傷害到自己啊。

    周進只能先讓老百姓們鬧起來,無論是公開呼籲也好,還是打砸搶燒也好,製造一些亂子出來,周進再順應民意,及時解封,自然能讓所有人都無話可說。

    後面再發生傳染,那也是你們要求解封所致,關他周進何事?

    接受環採閣老鴇的建議,讓胡道員的小兒子結束隔離,返回家中,不過才是周進試探民衆反應的第一步,但還遠遠不夠。

    畢竟胡公子屬於官宦子弟,屬於官僚階層內部矛盾,總的原則還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周進即便對胡公子有什麼特別關照,北平城中的普通老百姓們,也只能聽之任之。

    周進心想,要不就再把某個人放還回家,總得給衆人提供更多的把柄,他這裏才好順勢而爲啊。

    “也罷,就把薛寶釵放還回家吧,好歹自己曾得到過她的身子,薛姨媽在家中又嚇得六神無主,把她放還回家,讓她們母女倆團聚,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周進思忖道。

    而且,薛家權勢不顯,家中那個唯一男丁薛蟠,又被流放到了西北,周進給薛家人放水,不正好可以引發他人極大的怒火?

    說幹就幹,周進很快趕到了永寧公主府大門外,藉着給公主府送物資的機會,邀請薛寶釵和他說話。

    “寶釵姑娘,你快出來,我有話和你說。”周進故意大聲嚷嚷道。

    “這……”薛寶釵扭頭望了張詩韻一眼,不知道應當不應當接受周進這廝的邀約。從其本心而言,當然也想和周進說說話,但她也害怕被張詩韻當作陪練,被打成肉包啊。

    如今整個永寧公主府,誰不知道張詩韻對周進這廝念念不忘?

    “人家既然找你說話,你就趕緊去吧,難道我連這點氣量都沒有?”張詩韻嘴上說得大方,但語氣卻是酸溜溜的,連傻子都能聽出來。

    “要不公主陪我一塊兒去?也省得松江伯說出什麼不好聽的話?”薛寶釵揣度其心意,提出了一個折中辦法。

    張詩韻便回答道,“那也行。我也正想問一問松江伯,爲什麼都把大家圈禁在家中這麼久,長期下去,這還得了?”

    雖說是見面說話,但周進在永寧公主府大門外邊,張詩韻和薛寶釵在永寧公主府大門裏面,雙方隔了好幾丈遠,只能扯着嗓子呼喊,才能聽得到彼此的聲音。

    聽周進介紹說,薛姨媽在家中急得不得了,也捨不得花太多銀子購買肉禽蛋蔬時,薛寶釵急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現在救命要緊,還在乎那麼多銀錢做什麼?就拿出一二千兩銀子,當是做生意賠錢了,也好過在家中活活地餓死啊。”薛寶釵流着眼淚說道。

    張詩韻也陪着哭泣道,“我們張家現已家道中落,剛給朝廷賠付了大筆銀錢,根本沒有餘錢購買特供吃食,僅憑每日三個土豆的標準供應,不知道我那兩位兄長和一位庶妹,能否堅持下來?”

    “這倒是不要緊。”周進笑道,“我已派人送過去幾斤牛肉,外加一些雞蛋,暫時還不至於餓肚子。不過公主您也知道,我也家大業大,家裏有許多人要養活,縱使有心幫忙,卻也出力不多呀。”

    張詩韻忙道,“你也算有心了,我父親死後,那些趨炎附勢之人,再也沒有上門來過了。這次北平城中遭受鼠疫,僅有你松江伯一個人,想着給我們兄妹幾人送吃送喝,你對我的情誼……”

    說到這裏,張詩韻臉上已是一片羞紅。好在雙方隔得較遠,她的異樣神情,也不怕被周進瞧見。

    周進又說道,“薛姨媽在家中太過於節儉,對她的身子很不好,要不永寧公主便給寶釵姑娘放個假,讓她回家一趟,也省得老人家一直擔心。”

    “你都這麼說了,我還能不同意?”張詩韻瞥了周進一眼,勉強答應道。她心中卻是有氣,周進這廝話裏話外,都是關心薛姨媽、薛寶釵母女倆,把她張詩韻當成了空氣不成?

    不過畢竟是涉及到生離死別這種事,張詩韻也不會出面做惡人,要是薛姨媽真因爲感染疫情而亡,導致母女倆沒有見到最後一面,她張詩韻也落不到一個好名聲。

    把薛寶釵放還回家,僅永寧公主張詩韻同意還不行,還得由周進幫她設計路線,免得和北平城中防疫工作大組的相關人員碰面,到時候大家臉上也難堪。

    周進想了想,思索道,“要不你就跟我走吧,我是北平城中防疫工作大組副組長,除了皇宮不能進,北平城中任何地方,我都可以去得。你跟在我後面,距離我三丈遠,你身後三丈遠,又有我的親隨。這樣大家便會誤以爲,你也是我手下的人,如此便能矇混過去了。”

    薛寶釵聽說母親在家中,連吃喝都成問題,早就急得六神無主,聽到松江伯周進有意將她放還回家,不免又驚又喜,對於周進的建議,便全盤接受了。

    她就這樣回到了家裏,母女倆時隔多日不見,不免抱頭痛哭了一場,對於松江伯周進,更是感恩戴德。

    消息傳開來以後,周進再在大街小巷之中巡視時,便有人不甘寂寞了。

    有人給周進捎話說,只要能讓他返回家中,可以給周進五百兩銀子的好處費。

    周進仔細覈實了一下當事人的情況,他目前所處位置安全無虞,他所前往的地方也沒有新增病例,便點了點頭,笑納了這五百兩銀子,辦成了此事。

    也有人給周進捎話說,他暫時不考慮回家,能不能把他從環採閣轉移到哪座寺廟或者其他店鋪中去,千萬不能讓人知道他前一段時間的行蹤啊。

    “我纔剛訂婚,好不容易結下了一門好親事,女方家庭條件不錯,對我的事業也很有幫助,我可不想讓女方知道我這段時間,都被堵在了環採閣,這說出去怕是對婚事有着不利影響?”

    周進氣憤道,“這都是些什麼鳥人,這種破事也敢找到我這裏來?你都是快要成婚的人了,還如此不知道檢點,我就不允許你轉移場地,讓你被女方家抓住現行,也算是爲民除害了?”

    不過,也許是這人給的銀子多,也許是因爲他有什麼特別的門路,總之,他不僅被人從環採閣帶出來,還被送到了他親戚家裏,成功洗白了。

    這一下,許多人都怒了。

    和你周進有染的女人可以從永寧公主府返回家中,和你周進沒有牽連的男人,只要捨得花銀子,也可以從環採閣去往親戚家中,那這居家隔離之策,不是形同虛設了嗎?

    最開始提出抗議的,是疫情最爲嚴重的外城。外城窮人最多,一天不幹活,便要餓一天肚子。

    雖然朝廷對這些貧民,按照最低市場價,每天提供三個免費土豆,但這樣長期下去,何時是一個盡頭?還能不能放開管制,讓他們正常掙錢了?

    如果居家隔離之策,嚴格落實到位,對所有人一視同仁,那他們也無話可說,可現在情況出現了變化,有錢有勢有關係的人,可以到處胡亂走動,像他們這些窮苦老百姓,卻被一直關在家中,這讓他們如何心甘情願,又怎能心服口服?

    順天府尹王允大人手中的那把尚方寶劍,雖然可以當場斬殺不服從管制之人,但他還能有本事,將所有人都斬殺了不成?

    這樣的念頭一旦產生,便再也收不住了。外城一些地方,尤其是那些連續好幾日,都沒有新增鼠疫病例的街巷,許多貧苦老百姓都按捺不住了。

    白天衆目睽睽之下,他們當然不敢做什麼,但是在晚上夜深人靜之時,他們向值守在街巷裏的那些兵丁和衙役,扔土塊,丟石頭,卻是毫無心理壓力。

    法不責衆,有本事就把他們揪出來?

    “這些窮苦人都發瘋了不成?敢和朝廷的決策對着幹?”作爲治安小組副組長,京營指揮韓奇接到消息後,立即趕往現場進行彈壓。

    還別說,上百名兵丁打着火把,組成一條長線,撲向肇事街巷,看上去興師動衆,給人以極大的心理壓力,那些肇事者嚇得躲在屋裏,再也不敢出來露面了。

    但是很可惜,等這些兵丁們一走,那些鬧事者便又冒出頭來,趁着夜色吆喝、鼓譟,甚至還有人在黑夜中偷襲值守人員,搶走了他們身上的武器。

    北平城中社會動盪,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韓奇也感覺疲於應付,他把這裏剛彈壓住,那邊又開始出問題了,居家隔離之策雖好,但恐怕也難以持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