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在外而安 第188章 大興縣衙(一)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陝甘總督字數:4140更新時間:24/06/28 14:11:32
周進兩世爲人,即便是個官場嫩頭青,但他也知道在走馬上任之前,要和前任大興縣令進行交接。
好在兩人屬於老相識了,有這份交情鋪底,倒也不擔心趙光南大人會故意給周進挖坑。
周進把趙光南大人請過來,和他觥籌交錯一番之後,趙光南大人徑直點了點頭,向他面授做官訣竅。
“總而言之,多磕頭少說話,對上諂媚,對下驕橫。”趙光南大人言簡意賅地說道。
不過,周進最爲關心的還是大興縣衙搬遷問題,如若能把大興縣衙從北平城中搬遷到紫檀堡,有這麼一個動作,短期政績自然毫無疑問。
“哈哈哈,我雖然是順天府治中,但這事兒不歸我管,你問我也沒有用呀。”趙光南大人笑着說道。
“那究竟歸誰管?還請趙大人不吝指教才是。”周進連忙抱拳說道。
“我看你也不用在這件事情上捉急,說不定大興縣衙還尚未搬遷,你便另有差遣,何必如此折騰?你要真覺得紫檀堡方便,便抽出一半時間在那邊辦公,也是一樣的,誰還會因爲這個問題較真不成?”趙光南大人微笑着說道。
他也是感到很難理解,這個周進爲什麼一定要把大興縣衙搬遷到紫檀堡?難道他不知道守土有責,真要是流民軍打過來了,將紫檀堡攻陷,豈不是犯下了滔天大罪?
周進自然不會向趙光南大人解釋,他在紫檀堡附近挖了一個大坑,就等着流民軍,最好是關外女真諸部殺過來,給敵軍一個驚喜,他自己也好藉此機會,撈一份軍功,把爵位提上去。
既然大興縣衙搬遷有難度,周進也不會急於一時,省得被他人看出破綻,他便壓低了聲音,轉換話題道,“我另有差遣且不急,倒是趙大人步入了官場升遷的快車道,何時再升一級,一定要告訴小弟我一聲,到時候我請趙大人喝一頓花酒,保管讓趙大人滿意。”
趙光南大人卻搖了搖頭,笑說道,“別人請我喝花酒,我必定赴約,多少也有一些伴手禮,積累起來,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到你這裏………”
“我這裏又怎麼啦?咱們關係如此交好,趙大人可不能不把我當作是自己人呀?”周進故意急道。
“哈哈哈,你說得沒錯,既然咱們都是自己人,我便把這些話都告訴你也無妨。”
說罷,趙光南大人便把周進招到身前,附在他耳朵邊上,用極低的聲音說了一句話。
周進乍一聽到這個消息,也是嚇唬得不輕,“還有這等事?”
但趙光南大人卻笑了笑,聲明道,“什麼事?我可是啥話都沒說,什麼都不瞭解。周進老弟可不要強人所難呀!”
涉及到人事去向,在吏部任免文書尚未下達之前,趙光南大人如此謹慎,倒也可以理解。
周進雖然是好奇心作祟,但也知道,這個問題應當到此爲止,再追問下去,別人未必就會回答且不說,恐怕還會有損彼此之間的信任程度了。
送走趙光南大人以後,周進反覆思索着對方在酒桌上所透漏的那一句話,說是不出意外的話,自己以後或將出任順天府學教授。
很顯然,朝廷上某位大佬,或者說某一些大佬,對於自己的使用,已經有了一定共識,以至於風聲都傳到了趙光南大人背後的座主那裏,最後泄露到自己這裏來了。
周進不禁啞然失笑,想着朝廷的人事調整,在尚未公佈之前,都可以說是天大的機密,實際上卻又完全沒有祕密可言。
至於最後,自己因爲表明心跡,得以出任署理大興縣令,只是一個臨時性的差遣,得看自己初入官場的表現如何。
如果自己幹得好,還是有可能轉正,把署理二字去掉,如若干不好,則會轉任順天府學教授。
不過在實際品級上,都是正七品,差別不大。
不管是署理大興縣令,還是順天府學教授,恐怕都是要讓自己,在應付差事之餘,多想出一些掙錢的門路。
否則,讓自己單純作爲一個學官,行事上處處受制於人,又沒有太多正兒八經的事情要管,恐怕也發揮不了什麼大的作用,意義何在?
在上位者眼中,恰好趙光南大人獲得拔擢調離,大興縣令職位空缺,讓自己這個署理大興縣令臨時負責主持全縣政務,過上一段時間,再根據自己的表現,決定自己何處何從。
按照周進自己的想法,他當然不願意如此不尷不尬,臨時代理一段時間,有個什麼意思?
更不用說,“附郭京城,惡貫滿盈”,上上下下都盯着你,再有好的舉措和手段,也很難施展開來。
但生在這個紅樓世界中,講究上下尊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朝廷諸公,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將整個大興縣臨時交給自己來管轄,如若沒有特殊緣由的話,自己根本就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
辭官不就也可以,那今後就別想再出仕了。
或者說,乾脆拿掉自己頭上的進士頭銜,讓自己永世不能翻身。
周進可不想這樣。
“臨時代理就臨時代理吧,在署理大興縣令任上幹得不順心,也照樣可以躺平摸魚呀。”周進心想。
大興縣衙諸多內情,雖已從趙光南大人口中得知,但這顯然還不夠,他勢必還要查閱一些資料,做一些上任前的調研準備工作,省得到時候內心慌亂,毫無頭緒。
附近曹里長一家,世世代代都居住在大興縣境內,祖上還有人在大興縣衙任職,對於本地歷史掌故,應當是頗爲熟悉的。
於是乎,周進便在萬柳園張圓圓姑娘名下這處小院之中,置備了一桌酒席,宴請曹里長過來吃酒。
曹里長被周進找來,還以爲周進又要和他做一筆生意呢,差點嚇了一大跳。
周進這廝,每次都給他挖坑。
當初五百畝瘠薄土地,才二百五十兩銀子而已,就被他周進給全部拿走了。
現如今,紫檀堡一帶的開發建設,正搞得如火如荼,這五百畝土地的價值,何止上漲了十倍不止?
一想起這事,曹里長就氣得胃疼,看着身邊通房丫頭那張俏臉,也有些提不起精神了。
“周進這廝,還真他麼的心黑呀。”曹里長氣憤道。
他打定了主意,這次周進找他,不管是買什麼,還是賣什麼,他都一律不答應。
“只要我躺平認栽,不抱幻想,你周進的鐮刀就割不到我的頭上。“曹里長心中下定決心道。
不過,當酒過三巡,聽說周進這次找他,並不是要和他做生意,而是想打聽一些大興縣的歷史風土人情時,曹里長便輕鬆了一口氣,隨後便緩緩道來:
“大興早在春秋戰國時期就已設縣,剛開始叫做薊縣,秦時置廣陽郡,遼國會同元年,曾改爲薊北縣,至遼國開泰元年,又名析津縣,隸屬於析津府治下。金國貞元二年,命名爲大興縣,這便是大興縣的歷史由來。太祖皇帝奪取天下以後,大興縣隸屬於北平府,至吳王陳迪在北平稱帝登基,改北平府爲順天府,大興縣便也歸屬於順天府管轄了。”
“大興縣自古以來,佔地甚廣,人煙不甚稠密。前些年,我那個兄長曾在大興縣衙戶房幫人打雜,給一個戶房經承做書吏跟班,據他所瞭解到的信息,北平城中不算,城外共有三千五百八十餘戶,人口一萬六千餘人。”
“大興縣地勢平坦,呈西北高東北低的微傾狀,草木茂盛,溪流衆多,適合養馬放牧,御馬監也在此廣建馬場和草料場。距此地十里許,就有一個小湯山草場倉。留給老百姓的,大都是一些貧瘠薄地,糧食產量普遍不高。”
對於大興縣衙一些頭頭腦腦,曹里長也進行了一番介紹,“前任大興縣令趙光南大人,這您是熟悉的,不用我多說了。大興縣丞劉頓,現年已六十有餘,卻仍舊精力旺盛,意在謀求大興縣令一職,但自從聽說您將要署理大興縣令一職,近些日子便也不大出面管事了。大興縣丞這個職務,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想做的沒有資格,有資格的不想做,所以劉頓大人,雖然位置很穩,但卻因爲升官無望而心中氣苦。”
“至於典史高基,主簿彭念,周大人往常在項目建設中,和他們也曾多有交往,便不需要我來贅述了。”
因爲周進新官上任的緣故,曹里長對於周進的稱呼,也由周大爺變成了周大人。
縱使周進聽起來覺得彆扭,但畢竟是別人對自己的尊稱,總不能因爲曹里長把自己叫做大人,就和他翻臉生氣,也只好聽之任之了。
酒宴終了,吩咐身邊小廝將喝得酩酊大醉的曹里長給送走,周進便端坐在書房之中,將今天曹里長的這一番話,都仔細回想了一遍。
他自我感覺問題不大,畢竟城外人口基數擺在這裏,不到四千戶兩萬人,隨便搞幾個產業項目,便能使戶口和人丁數量翻倍,略微展示一下自己的能爲,也就足以應付差事了。
像產業開發,像土豆種植,都是比較好的項目,在這個基礎上,再興建一個什麼玩樂場,把北平城裏的人,都吸引到紫檀堡一帶參觀遊覽,從而帶動大量消費,擴大就業人口,豈不是順理成章之事?
周進心中大定,情緒也爲之昂揚起來。
恰逢張圓圓姑娘過來給他倒醒酒茶,張圓圓這人,做事情有些粗枝大條,也想不到需要提前喝一口,這茶水實在是太燙了,根本就沒法入嘴嘛。
看着張圓圓又羞又惱、千嬌百媚的模樣,周進一時間按捺不住,便將其摟在懷中,笑說道,“我還需要什麼醒酒茶,你就是我最好的醒酒茶呀。”
說罷,周進便將其就地正法,氣得張圓圓咬牙切齒地說道,以後再也不給他倒醒酒茶了。
周進渾然不懼,笑說道,“是誰前一段時日還懇求我,說讓我多給她一些春天裏的種子,以便趁着和煦春風,早日發芽,慢慢長大?”
“明明是你自己,拿着這些話來哄我,現在反倒說是我說的了,真是不要臉。”張圓圓嬌喘吁吁地說道。
說到這裏,張圓圓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一些什麼似的,她停止動作,睜大着一雙迷惘的眼睛,詢問道,“你剛纔喝了那麼多酒,到時候不會生下一個小酒鬼吧?”
說罷,她也等不及周進回答,便立即起身,把衣服隨手披在身上,逃也似的離開了。
氣得周進差點把牀板拍遍,被單撕爛,恨聲不已。
周進叫嚷了半天,見始終沒有人來搭理,也只好自己起身,待穿好衣裳之後,便走出屋子。
他暗暗發誓,待會兒捉到張圓圓,非得讓她哭泣求饒不可。
周進在院內各處大致找了一圈,都沒有發現人。
及至他來到某間廂房中,才看見張圓圓正趴在布蘭妮身邊,默默地流着眼淚。
旁邊小丫頭歡兒小聲告訴周進說,“布蘭妮姑娘又發病了,又哭着說她想念父母親了。剛纔劉婆婆送進來一碗安神湯,張圓圓姨娘餵給她喝了。布蘭妮姑娘這才睡下來,也不知道能管多久?這幾日晚上,咱們又有得忙了。”
“布蘭妮姑娘每逢發病,都需要有人看着?”周進問道。
“是呀。”歡兒回答說,“都怕她思念過度,一時間想不開,所以每逢她發病時,都是張圓圓姨娘和我輪着來照管她,有時候實在是累極了,便把她的手腳都捆上,這樣才能放心休息一陣。”
“其實,累一點沒什麼,就是看着布蘭妮姑娘這麼年輕漂亮,就得了這種心病,真是太可惜了。”
說道這裏,歡兒心中也滿是憐惜,眼角邊上泛出淚光。
周進也是心有戚戚然,他那滿肚子的壞心思和骯髒想法,便也因此隨風而逝了。
眼下情景不對,周進本想悄然退去,但張圓圓聽到了他的腳步聲,擡起頭來看向他,眼淚汪汪地說道,“我也想念父母親了,可我連父母親是誰都不知道哩?”
不等周進回答,張圓圓又繼續說道,“那些春天裏的種子,你還是多給我們一些,也好讓我和布蘭妮有個奔頭呀。”
說罷,她又轉頭趴在布蘭妮身旁,號啕大哭起來。
周進一時間尷尬不已,竟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