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五章 孫權猜疑 密詔殺呂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醬油拌歷史字數:4689更新時間:24/06/28 14:08:29
    漢章武六年十二月,建鄴皇城內的孫權,收到了兩封奏疏。

    聽聞是剛剛抵達永安的周魴有奏疏送到,孫權連忙讓是儀呈上來。

    當是儀將兩封奏疏放在孫權身前的御案上時,看着兩封奏疏上的些許血跡,饒是一向涼薄的孫權,也忍不住嘆息道:

    “周子魚,真忠臣也!”

    孫權沒有第一時間拆開奏疏預覽。

    他先是問是儀道:

    “爲子魚送奏疏的是何人?”

    聽到孫權的詢問後,是儀回憶起方纔所見身上帶傷的周益,由衷的佩服說道:

    “是周御史的胞弟周益。”

    “周益受的傷可重?”

    孫權聽說周魴竟派出胞弟送信,心中對周魴的愛重不禁又多了幾分。

    “從外表看並無大礙,臣剛剛已召御醫爲周益診治。”

    是儀的處理,讓孫權滿意的點了點頭。

    眼下大吳正處於風雨交加之時,更不能寒了忠臣的心。

    爲了獲得更多大臣的忠心,孫權思索片刻後沉聲道:

    “你一會擬一道詔書,封賞子魚爲關內侯。”

    是儀見孫權心情貌似不錯,連忙躬身領命。

    當決定完對周魴的封賞後,孫權才將目光放在身前御案上的兩封奏疏上。

    從奏疏的封面可知,兩封奏疏中一封是周魴寫的,一封是呂岱寫的。

    兩封奏疏都呈現未開封的狀態。

    孫權本想先看看呂岱的奏疏,可最後他還是先拿起周魴的奏疏看了起來。

    周魴奏疏中的內容並不多。

    只是孫權在看完後,眉頭卻皺了起來:

    “臣觀呂岱有跋扈之態,更有擁兵自重之嫌。”

    當看到周魴對呂岱的這句評價後,近來本就有些疑神疑鬼的孫權,精神立刻緊繃了起來。

    孫權派周魴前去永安,一爲宣達詔令,二爲監軍。

    而孫權知道周魴的爲人,他素有智計,若不是瞧出一些端倪,周魴是不會貿然有這番判斷的。

    更何況孫權記得,周魴與呂岱之間還有姻親的關係。

    想到這,孫權的眉頭皺的越來越緊。

    懷着幾分疑慮,孫權伸手展開了呂岱的奏疏。

    相比於周魴的奏疏,呂岱的奏疏內容可就長了。

    待孫權耐着性子看着時,他的臉色正變得越來越差。

    及至最後,孫權的臉上已然是一片鐵青之色。

    被呂岱奏疏中內容氣到的孫權,直接伸手一甩,將呂岱的奏疏甩到了下方的是儀身前。

    是儀好奇孫權爲何會動怒,他連忙撿起地上的奏疏看了起來。

    “漢軍勢強,恐中糜暘奸計,臣以爲不若按兵不動。”

    “永安之要,不在柴桑之下。若臣能守住永安,則亦對國家有益!”

    孫權冷笑幾聲後,念出了呂岱奏疏內的部分內容。

    “朕是要他宜緩不宜急,可他倒好,竟直接不想動了。

    他竟然還敢說什麼,將在外詔令有所不受。

    他以爲那兩萬餘吳軍,是他呂氏一族的私產嗎?

    好個呂定公,好個“忠臣良將”!”

    忠臣良將這四個字,孫權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可見呂岱的話,顯然已經觸碰到他的逆鱗。

    是儀看完呂岱奏疏的內容後,他的臉上浮現了驚色。

    “這”

    是儀看向孫權鐵青的臉色,心中連道不好。

    定公真是糊塗呀!

    明眼人都應該看的出來,孫權要呂岱宜緩不宜急,爲的不是擔心呂岱的安全。

    孫權是擔心援軍會被圍點打援,從而令柴桑不保。

    哪怕呂岱心有擔憂,又怎可透露出不想援救柴桑的心思呢?

    這不妥妥觸碰到孫權的底線了嗎?

    要知道之前同樣受到詔令的呂範,也曾送了一封奏疏。

    儘管孫權同樣要呂範宜緩不宜急,可呂範在奏疏內還是表現出一副急切的模樣,保證待兵馬集結後,就立刻向柴桑進發。

    有些話孫權可以說,但身爲臣子的呂岱,絕不可順坡下驢,得寸進尺!

    至於“將在外詔令有所不受”這句話,更是有些大不敬了。

    是儀與呂岱同爲淮北士人,今是儀見呂岱的奏疏引得孫權不喜,他立刻出言維護道:

    “陛下息怒,定公跟隨陛下多年,一向忠臣愛國,他絕不會有不臣之念!”

    “這封奏疏,或許另有隱情。”

    呂岱是建安初年就跟隨孫權的,數十年的君臣之情在,是儀下意識地懷疑這封奏疏有些貓膩。

    是儀的本心是好的,可他卻忽略了一點,那就是孫權的性格。

    孫權性格鮮明,當他信任一人時會恩愛備至。

    可要是他懷疑一個人了,那孫權就會讓那個人知道,什麼叫做刻薄寡恩,雷霆之怒。

    數十年的君臣之情,很貴重嗎?

    “另有隱情?

    你是覺得這封奏疏不是呂岱所寫?

    還是你覺得,心懷鬼胎、出言不遜的呂岱是忠臣,爲朕流血的子魚,爲了大吳安寧甘冒生命危險的子魚,卻是奸臣?”

    孫權的兩句反問,直接噎的是儀臉色通紅。

    奏疏內的話是大不敬的無疑,要想幫呂岱辯駁,只能在奏疏的真實性上辯駁。

    可這兩封奏疏,都是周魴親自送來的,懷疑奏疏的真實性,就是懷疑周魴的忠誠。

    而周魴的忠誠

    敢懷疑他的,當初孫權要人冒生命危險去永安時,他怎麼不站出來呢?

    好,退一萬步講,就算周魴是奸臣。

    可週魴與呂岱,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兩者之間還有姻親關係,周魴爲何要陷害他?

    太多無法講通的地方,這讓孫權怎麼會往這方面想。

    在駁斥完是儀後,孫權看向是儀的目光亦變得危險起來。

    孫權是記得,是儀與呂岱是一個派系中的人。

    “就算沒有這封奏疏,呂岱的忠心難道就是無暇的嗎?

    永安距離柴桑,只有咫尺之遙!

    呂岱一定比朕先得知柴桑有危,呂岱多年宿將,他會不知道柴桑對大吳的重要性嗎?

    他爲什麼不及時發兵救援!

    他在等什麼?

    這足以證明,早在之前,呂岱心中就有擁兵自重,坐觀成敗的想法!”

    三國可不是小宋。

    三國時期之所以名將輩出,有個很大的原因是,將領一般都有較大的自主權。

    在孫權看來,呂岱手握兩萬精兵,若是他能在收到豫章有變的消息時,就第一時間率兵馳援,他的援軍是有可能比漢軍先到達柴桑的。

    而要是有兩萬精兵入駐柴桑,孫權還擔憂柴桑的安危作甚?

    事前孫權倒沒想到這一點,可現在仔細一思量,孫權只覺得呂岱的想法,讓他遍體生寒。

    “或許以前的呂岱不是這樣的。

    可放在以前,朕亦不會相信韓綜會背叛朕!”

    人心在時局的變化下,是會跟隨變化的。

    是儀從孫權的這番話中,聽出了孫權已然絲毫不加掩飾的猜忌。

    帝王猜忌,往往帶着殺機!

    孫權的眼神中,寒意正在不斷積攢。

    “呂岱以爲,他遠在永安,朕就沒辦法牽制他了嗎?

    那兩萬餘精兵,可不都是他的部曲。”

    “立刻擬招,一詔爲明,另一詔爲密。

    明詔給呂岱:朕不想再給他任何理由拖延,讓他在收到詔書之日起,即刻發兵救援柴桑!

    密詔給子魚:要是呂岱再有觀望之心,他可直接憑藉此詔奪他兵權!”

    孫權的話讓是儀無奈地閉上了眼睛。

    是儀知道,孫權主意已定,再難扭轉了。

    明白孫權心意的是儀,本要離開擬招。

    可沒想到他還未走出大殿,孫權陰寒的下一句話語,如一陣冷風般,吹入了是儀的身體中。

    “事若急,殺之亦可!”

    孫權深知萬一發生兵變,會發生怎樣嚴重的後果。

    爲不讓最壞的情況發生,他就不能心慈手軟。

    孫權新的命令,直接將是儀嚇得呆立當場。

    就算心有猜忌,可數十年的君臣情,孫權竟連一個當面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呂岱嗎?

    是儀到底還是小瞧孫權了。

    歷史上的陸遜怎麼死的?

    被心有猜忌的孫權,送來一封封辱罵的書信,活生生罵死的!

    歷史上孫權,何曾給過陸遜解釋的機會。

    “伱還在等什麼?”

    呆立顫慄中的是儀,被孫權的這句話驚醒,他嚇得連忙退出了殿外。

    當是儀離開大殿後,望着身前堆積的奏疏,孫權再無半分處置的心情。

    想起呂岱在奏疏內那些大逆不道的話,孫權再也忍不住,他氣的直接一把推掉身前的所有奏疏。

    “爲什麼一個個都要背叛朕?

    既然你們不忠,那就不要怪朕。

    不要怪朕!”

    周益本還在被御醫療傷。

    可不久後他就看到,是儀手捧兩道詔書來到他的身前。

    是儀在對着周益講完這兩封詔書,分別是給誰後,便一臉死灰的離開了周益的身前。

    是儀在走之前,只留下了一句話:

    “陛下要你,即刻出發。”

    是儀的聲音有力無氣,加上他那灰暗的神色,尚年輕的周益一時之間無法判斷,周魴的計策到底成功了沒。

    不過年輕人有個好處,那就是腿腳麻利。

    周益在收好詔書後,當即就帶着隨從再次駕船朝着永安趕去。

    在周益的船隻,駛入永安外的水域時,他發現遠處有一隊船隊正朝着他的方向前來。

    爲了不節外生枝,周益選擇了暫時靠岸避讓。

    躲在岸上暗處的周益,藉助着良好的視力,隱約看出拱衛在那支船隊周圍的,都是難得一見的精銳水軍。

    “難道又是什麼漢軍的大人物,要前往柴桑了嗎?”

    心中的念頭稍縱即逝,待那支船隊遠離後,周益帶着隨從重新登船朝着永安的方向繼續進發。

    第二日,一路緊趕的周益就回到了永安城外。

    周益回來後,第一時間找到了周魴。

    在看到周益的那一刻,周魴忍不住撫掌笑道:

    “天佑周氏,吾計成矣!”

    周魴可不是周益。

    周魴知道若他的計策敗露了,那麼重新回到永安的,絕不可能是周益。

    儘管事前就覺得有八成把握會成功,可在得知結果的這一刻,周魴還是喜不自勝。

    周魴連忙從周益手中取過,孫權給他的那封詔書。

    在看完詔書中的內容後,周魴滿意的暫時放入懷中。

    至於孫權給呂岱的那封,現在周魴無須提前看了。

    隨後周魴就以使者的身份,直接來到呂岱的大帳中。

    這時呂岱尚在與幾位親信將領議事,見周魴突然闖入,他有些猝不及防。

    “子魚,這是?”

    看着呂岱疑惑的目光,周魴昂首挺胸,沉聲道:

    “請將軍稱使者!”

    周魴認真的神色,讓呂岱意識到很可能是孫權最新的詔令到了。

    在遇到公事時,周魴都是這麼一副板正的模樣。

    意識到這點後,呂岱不敢怠慢。

    他起身來到周魴身前一拜道:

    “使者有何吩咐?”

    “召集諸將,陛下有新的旨意到。”

    周魴的話,讓呂岱心中有些喜意。

    他與孫權數十年君臣,深知孫權的英明。

    他相信他的那封奏疏,足以勸說孫權做出一些改變。

    喜意一生,呂岱倒有些迫不及待了。

    按照周魴的吩咐,呂岱下達將令,讓營內的各位吳將都來到了他的大帳內。

    等到各位吳將都到來後,周魴取出那封孫權給呂岱的詔書。

    於衆目睽睽之下,周魴弄掉詔書上的蠟封,當詔書在手中完全展開後,周魴將詔書中的內容給念了出來:

    “.柴桑國之藩籬,你何故拖延不救?

    朕與你相交數十年,從未有負,你若負朕,必天人共誅

    柴桑若失,永安何用?

    接詔之日,便是你出兵之時。

    若再違詔,決不輕饒!”

    或許是孫權不想直接逼反呂岱,在詔書內並未有太多辱罵之語。

    可詔書的字裏行間,卻無不在透露出孫權對呂岱的猜疑。

    當諸位吳將聽完詔書的內容後,臉上無一不帶震驚之色。

    陛下,這是動了真怒了!

    而呂岱在聽完詔書中的內容時,他的第一反應是不可置信。

    呂岱不敢相信,他心中那位一向英明的主君,竟會對他起了猜疑之心。

    在不可置信後,感受到孫權壓力的呂岱撲通一聲直接跪在了地上。

    涕泗橫流間,呂岱的呼喊聲響徹在整座大帳內:

    “陛下,陛下臣.

    臣的一片丹心,爲何您就不懂呢!”

    呂岱希望他的哭喊能夠被孫權聽到。

    但這是不可能的。

    見呂岱只顧哭喊不肯接詔,周魴慢慢將手伸入懷中。

    “將軍,這詔你接還是不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