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黨同伐異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見月明字數:4618更新時間:24/06/28 13:57:19
軍人向來都喜歡直來直去,搞宣傳也是。
二話不說,先把自家所有男丁的頭髮給剪短。
然後開始講防疫知識和短髮的好處,並要求家人記熟記牢。
然後一羣閒着沒事兒幹的軍漢,就主動抱團去集市湊熱鬧。
一羣肌肉墳起,還剃着短髮的壯漢走在一起,那氣勢是相當的懾人。
誰見了都要躲着走。
人家還以爲來土匪了,沒等他們走到集市上,趕集的百姓就全逃走了,只留凌亂的街道。
就算還有沒逃跑的,也沒膽子去圍觀他們搞宣傳啊。
得到消息的鄉令,戰戰兢兢的帶着差役過來查看情況。
得知是隔壁村的軍漢,才鬆了口氣。
詢問清楚緣由,心中就開始罵娘。
文官雖然看不起軍伍,但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當面羞辱成羣的軍士。
只能陪着笑容將他們給勸走。
這下給將士們整不會了。
人跑了,宣傳工作怎麼辦?
上面可是交代的很清楚,搞不好回去要受罰的。
最後這些大聰明一商量,集市上你們跑,那我們就去你們村搞宣傳。
這下你們總沒地方跑了吧?
爲了保護自己的安全,我們每人提着一根棍子護身沒問題吧?
當幾十號手提壯漢手提棍棒,凶神惡煞的走進村子。
要求所有人到村頭集合的時候,大家還以爲有匪徒進村了。
整個村子的人四散而逃,紛紛找地方躲起來。
自然也有人去鄉里報官。
可是鄉衙門才只是草創,遊檄、緝盜人員還沒有配備到位。
就鄉令手下那幾個人,哪能管得了這事兒,只能向縣衙求助。
但這需要時間。
見到村民逃走,將士們根本就不着急,就坐在村頭等着,不信伱們不回來。
事實確如他們所想,沒多久就村民就開始陸續露頭。
見這些土匪還沒走,而是聚在村頭,村民只敢遠遠看着不敢靠近。
很快就有村民發現,這些人竟然沒有去搶東西。
就有人大着膽子過來詢問,到底是個什麼章程。
得知是隔壁軍戶村子過來搞防疫宣傳,心裏猶如十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
但面對這些壯漢,他們也只敢在心裏腹誹幾句。
村正連忙將大家召集回來聽講,準備敷衍一下將這些賊軍漢打發走。
但這些軍漢們明顯有備而來,不光講,還時不時的提問。
但凡有人回答不上來,就說明聽的不認真,大家繼續聽。
而且我們辛辛苦苦來給大家做宣傳,你們總要管飯吧?
五六十號大肚漢,吃的村子裏的百姓心裏滴血。
更讓他們繃不住的是,這些軍漢臨走時還留下一句話:
看你們村的男人都不剃頭,說明對防疫的認識還不到位,我們改天再來。
聽到這話,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這年頭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五六十號大肚漢吃也能把他們村給吃窮了啊。
這年還過不過了?
紛紛到村正、族老、士紳家裏,要求他們想辦法。
甚至有些地方的村民直接放話,要麼你們想出辦法解決,要麼你們自己個兒管大肚漢吃飯,要麼我們剃頭。
村正、族老、士紳們自然不願意自己管飯。
他們只能去鄉里、縣裏求助。
然而此時的鄉令和縣令,也是一個頭兩個大。
一兩個村子這樣他們還能想想辦法,每個村子都這樣,他們也管不來。
只能向上級求助。
但他們的上級卻紛紛保持了沉默,被問的急了,就說自己想辦法。
縣令們也沒辦法了,只能學上級,對前來求助的人說:
這麼點小事,你們自己想辦法。
鄉令也不傻,有樣學樣:
不要事事都找上面,自己想辦法解決。
這下士紳、族老和村正們傻眼了,我們能有什麼辦法?
最後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村裏的男人都剃了發。
只用了不到半個月,河南基本上完成了剃髮工作。
軍漢們這才消停,不過臨走的時候,依然留下了一句話:
俺們會時不時的過來檢查,哪個村子的男人蓄髮了,說明對防疫認識不到位,我們就繼續過來講課。
已經破罐子破摔的鄉賢們詛咒發誓,絕不讓男人蓄髮。
這麼大的事情,自然不可能悄無聲息,很快就彙報給了上頭。
陳景恪聽聞此事非常震驚,這些人想造反嗎?
就準備出宮去找徐達,讓他約束一下下面的人。
只是還不等他動身,就被福清公主給攔住了:
“幾十萬軍卒在地方橫行,形同謀反。”
“若是沒有上面的命令,他們敢這麼做嗎?”
陳景恪驚訝的道:“誰這麼大膽子,敢下這樣的命令?”
福清公主說道:“除了爹爹和大哥,誰敢下這樣的命令?”
“不過剃髮這樣的小事,爹爹才懶得管,是大哥下的令,魏國公執行。”
陳景恪不敢置信的道:“殿下爲什麼要這麼做?”
福清公主嘆了口氣,解釋道:“你想想,哪些人最支持你剃髮。”
陳景恪想了一下,道:“軍方,此事基本靠軍隊支持才得以推行。”
福清公主搖搖頭,說道:“表面看是軍方,實則是勳貴們。”
出勳貴最多的地方,就是軍方。
“大明立國之初,有兩大派系,淮西勳貴和江浙派。”
“經過胡惟庸的打擊,江浙派實力大損,就化整爲零融入了江南文官集團。”
“後來胡惟庸造反,重重打擊了勳貴的勢力。”
“在這件事情裏,江南文官集團出了很多力。”
“勳貴們都看在眼裏,恨在心裏。”
“趙瑁案爆發後,勳貴們本想利用這次機會,打擊文官集團。”
“但毛驤的瘋狂超出了他們的預料,同時對勳貴和江南文官出手,雙方都損失慘重。”
“經歷過此事雙方也都消停了,不願意再爲了一點仇怨,鬧的兩敗俱傷。”
陳景恪苦笑不已,沒想到私底下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情。
他處在皇宮,竟然沒有絲毫察覺。
果然,除去穿越者帶來的超前知識和思想,自己就是個普通人。
福清公主停了一下,給他消化吸收的時間,然後才說道:
“可有些人總是記吃不記打,這次軍改和政改,文官又開始作妖。”
“按照計劃,文官擔任鄉令,從軍戶中選拔青壯充當遊檄和緝盜。”
“可是文官集團在認命了鄉令之後,遲遲不肯落實後一項政策。”
“在軍功審覈上,他們也處處設置障礙,軍方和勳貴們對此是極爲不滿的。”
“恰好你在此時提出要剃髮。”
“勳貴和軍方就順水推舟,藉助此事給文官們一點教訓。”
“所以,表面看剃髮是你提出並推行的,實則勳貴和軍方才是推手。”
說白了就是,你被人家利用了。
陳景恪除了苦笑還是苦笑,他終於知道,在洛陽的時候那些將士爲何會如此聽的話了。
深吸口氣,他問道:
“那殿下爲何要參與進來呢?”
以皇太子的身份,直接參與到派系鬥爭,是很不理智的。
福清公主回道:“大哥在告訴勳貴和軍方,他是和他們站在一起的,從而獲得他們的支持。”
“而且他確實對文官很不滿,如此重要的改革,竟然還要搞內鬥拖後腿。”
“你等着看吧,如果文官們還不收手,後面的打擊會更重。”
立國之初,掌握軍隊的勳貴才是國家的基石。
朱標自然要表態拉攏。
難怪他突然給所有人放假一個月,原來是出於這個目的。
只有自己最單純,以爲他是爲了幫助宣傳剃髮。
而且他還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徐達和徐允恭。
自己將他們作爲至交好友,沒想到到頭來也只是一枚棋子罷了。
這是最讓他無法接受的。
福清公主一直偷偷觀察他的表情,自然也看到那一抹痛楚,非常的心疼。
鼓起勇氣牽住他的手,安慰道:“這些都只是我的猜測,不一定就是真的。”
“而且你還年輕,又要操心那麼多事情,才沒有留意到這些。”
“有了這次的經驗,以後你一定會做的更好的。”
陳景恪擡頭看着少女潔白的臉龐,第一次發現她竟然如此漂亮。
強忍着擁抱她的衝動,擠出一絲笑容,說道:
“謝謝,我沒事的。”
躲在拐角處的朱元璋,看到這一幕眼皮子直跳,差點跳出來。
被馬皇後及時給拉住拖走了。
老朱不滿的道:“你拉我做啥。”
馬皇後沒好氣的道:“你出去做啥?是責備福清不自愛,還是責罵陳景恪調戲福清啊?”
老朱也冷靜了下來,哼哼唧唧的道:
“那也不能就這樣便宜了他。”
馬皇後翻了個白眼,轉而說道道:
“福清這丫頭聰明啊,也懂的藏拙。”
“什麼都看在心裏,從來不說也不表露出來。”
“若不是關心景恪,恐怕這番話一輩子都不會說出來。”
朱元璋得意的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誰的種。”
然後又恨恨的道:“就是便宜陳景恪那臭小子了。”
馬皇後沒有理會他的吐槽,而是說道:
“你說景恪會不會想不開啊?”
朱元璋也擔憂的道:“還真有可能,等會兒你去開導開導他吧。”
馬皇後搖搖頭,說道:“解鈴還須繫鈴人,讓天德自己去解釋吧。”
然後她就叫來一名內侍,如此這般的安排了一番。
他們兩個在宮裏閒溜達,不知不覺走到這裏。
恰好聽到福清在開導陳景恪,就躲在一邊偷聽起來。
然後就看到了方纔那一幕。
老朱雖然嘴上說着不樂意,也並沒有真的折回去搞破壞。
倆人的婚事都已經確定了,私下拉拉手也不算什麼。
不過這樣總歸是不好,他當即就做出決定:
“等過了年就將婚事給他們辦了,免得年輕人惹出什麼事端來。”
馬皇後頷首道:“也好,景恪的想法是好的,但有些天真。讓福清幫襯着點,我們也能放心。”
——
另一邊,被未婚妻撫慰了一番之後,陳景恪心情好轉了不少。
中午時分,他準備出宮回家。
馬上就要過年,自然是要做一些準備的。
剛走到宮門口,就見一人迎上來道:
“陳伴讀,家主請您過府一敘。”
這個人陳景恪認識,徐達的家將。
看到此人,他馬上就明白,上午宮裏的事情傳出去了。
大概率是朱元璋做的。
他倒是想聽聽,徐達準備如何解釋這件事情。
反正兩家也是順路,去一趟也方便。
“前邊帶路。”
沿途街道上熱鬧非凡。
畢竟是應天城,這裏的百姓還是比較殷實的,節日的氣氛也更加濃厚。
擱往日,陳景恪肯定會好好欣賞一番,但今天實在沒這個心情。
一路來到魏國公府,在大堂見到了徐達。
他正埋頭寫對聯,徐允恭則爲他打下手。
見到他進來,徐允恭臉上一喜,然後似乎想到了什麼,又有些尷尬。
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陳景恪也沒有如往日那般親切,只是公式化的行了一禮,就站在一旁等着看徐達是個什麼章程。
徐達一氣將手中的這幅對聯寫完,將筆放下,揮手讓旁邊伺候的僕人都退下。
然後才說道:“遭到背叛,心裏很難受吧?”
陳景恪坦然的道:“是。”
徐達說道:“難受就對了,難受才會長記性,知道你這一次犯了多少錯誤嗎?”
陳景恪譏諷的道:“最大的錯誤就是不該輕信他人。”
徐允恭有些着急,想要解釋。
徐達揮手阻止,笑道:“看來你確實很生氣……你知道什麼是黨爭嗎?”
陳景恪生硬的回道:“不過是黨同伐異而已。”
徐達失笑道:“而已?看來你很看不起黨爭。可你忘了,變法也是黨同伐異。”
“朝廷所有的鬥爭,都可以看做是黨同伐異。”
“你進入這個圈子,就離不開黨爭,就必須正視、學習黨同伐異。”
陳景恪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確實有道理。
不管怎麼美化,黨同伐異始終貫穿政治活動。
徐達繼續說道:“你認爲黨爭應該是什麼樣子的?”
“大家打嘴仗,通過辯論說服對方,讓對方認同自己?”
“還是利用各種手段,徹底壓服對方,要麼遵從自己,要麼毀滅?”
這是九百月票加更。
還欠一章一千二百票更加。
爭取這個月還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