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培養聖人?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見月明字數:4697更新時間:24/06/28 13:57:19
正所謂人的名樹的影,聽到是方孝孺的文章,不少人都心中一緊。
尤其是翰林院的人,聽到方孝孺這個名字,心裏就開始發毛。
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總有不服氣的。
有些聽說過方孝孺兇名的人,心裏很不以爲然。
很厲害嗎?那是他沒碰到我。
而且皇帝這麼誇一個叛逆,我輩臉面往哪擱?
必須要給他一個教訓。
於是就有人接過了方孝孺的文章。
也有人接過了陳景恪的自辯奏疏,想看看具體是怎麼回事兒。
比如徐達,他肯定要站出來幫陳景恪的。
但身爲大佬,必須要壓軸出場才行。
只是還沒等他出手,藍玉就帶着一幫子武將,將那羣文官給壓下去了。
他在一旁看的別提多開心了。
不過他也有點好奇,陳景恪到底是怎麼打算的。
打開奏疏快速瀏覽一遍,得知事情真相,他心中很是嘆息。
一邊是覺得陳景恪太衝動了,此事完全可以想別的辦法來解決,沒必要自己親自下場。
另一面,又爲他的勇氣感到敬佩。
或許正是因爲這種無畏之心,才能在背後操縱整個帝國。
還有一點就是,以前陳景恪只是躲在背後,讓人有點捉摸不透他的真實想法。
很多人心裏都有一種擔心。
他堪稱智多近妖,有沒有可能大家看到的,都是他故意讓人看到的?
但現在,徐達敢肯定了。
陳景恪表現出來的,就是他的真實品性。
一個敢爲了自己的道,站出來直面禮法的人。
因爲內心陰暗的人,是做不到這種事情的。
裝都裝不來。
看完奏疏之後,徐達就更清楚自己該怎麼做了。
在他的對面,李善長心裏也同樣樂開了花。
聽說自家兒子也上了奏疏,他心裏可沒少擔心。
生怕李祺說錯話。
所以,當朱元璋讓手下的人翻閱奏疏的時候,他也顧不上避嫌,連忙過去將李祺的奏疏取了過來。
粗粗瀏覽了一遍,心中的擔憂盡去,然後就是喜悅。
李祺這份奏疏寫的好啊,簡直太好了。
朱元璋的脾氣,作爲老戰友他太清楚了,最重視親情。
李祺是駙馬,陳景恪是準駙馬。
在這種關鍵時刻,一個駙馬如果不幫另一個駙馬,恐怕老朱要氣瘋了。
這輩子都別想獲得重用。
而且以陳景恪的才能,也不可能被這件事情打倒。
現在幫忙,還能賣個好,落個人情。
這只是其一。
還有一個讓他開心的地方就是,李祺通篇都沒有對剃髮發表任何看法。
既沒有支持,也沒有反對。
他只是說了陳景恪忠於國事,一心爲民。
就算最古板的讀書人,都無法以此指摘他。
我爲他開脫,不是支持他的行爲,而是爲國惜才。
既落下一個忠厚愛才之名,又不會落人口實。
嘖,簡直完美啊。
老李心裏樂開了花一樣。
將李祺的奏疏遞給任昂,說道:“任尚書也看看,我覺得陳伴讀其心可憫也。”
任昂接過奏疏看了一遍,也說道:“陳伴讀有醫者之心,只是行事太過衝動啊……”
李善長:“……”
這個老任,忒沒有眼光了,就不誇誇我兒子奏疏寫的好嗎。
“狂悖,方孝孺真乃狂悖無道之徒也。”
一名看過方孝孺文章的官吏,氣的臉色漲紅,也不顧這是朝堂,怒斥連連。
“此等狂徒,不配爲儒家讀書人。”
不少人紛紛附和,這個方孝孺太狂妄了。
你講道理就好好講道理嗎,幹嗎還夾槍帶棒的糟踐人?
“真是有辱斯文。”
朱元璋卻沒有生氣,而是笑呵呵的道:
“這是方孝孺的戰書啊,諸位可不能弱了讀書人的聲譽。”
徐達等人算是看出來了,皇帝這是憋着一肚子壞水,想搬弄是非啊。
但這羣文官偏偏還就吃這一套,當即就表示回去就寫文章駁斥他。
朱元璋鼓勵道:“好,這才是文人骨氣,我等着諸位的雄文。”
至於陳景恪剃髮之事,已經沒人提了。
比起剃髮,顯然是方孝孺的文章更讓人無法忍受。
當然,不提的主要原因,是他們發現自己的理由站不住腳。
在上趕着說這事兒,那不是伸着臉讓人打嗎。
再說了,只要將方孝孺這個叛徒收拾了,區區陳景恪又能成得了什麼氣候。
於是,在退朝後,一羣人氣沖沖的回去準備寫文章駁斥。
——
朱元璋回到乾清宮,剛剛坐下就見馬皇後帶着福清公主走了進來,後面還跟着看熱鬧的朱雄英。
福清公主殷勤的道:“爹爹……您渴不渴,這是我給您沏的茶,上好的龍井。”
朱元璋心裏很是受用,嘴上卻嘆道: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要不是爲了陳景恪那臭小子,恐怕咱還喝不到這杯茶。”
福清公主俏臉頓時就紅了,不依的道:“爹爹,您再這樣說,以後我就不給您沏茶了。”
朱元璋笑道:“好好好,咱不說了。”
然後竟真的就不說了,悠哉悠哉的品起了茶。
這可把福清公主給急壞了,想問又不好意思,只能在一旁乾着急。
馬皇後看不過去了,說道:“你個老不修的,快說說朝會的情況吧。”
朱元璋這才說道:“咱早就說了,不用擔心,有咱在還能讓他吃了虧不成?”
福清公主心中一喜,又有些疑惑的道:
“那可是剃髮,儒生們就沒指責他?”
朱元璋說道:“怎麼沒有,不少人說要將他罷官。”
“只是還沒等我開口,藍玉就先跳出來將他們駁斥的啞口無言。”
福清公主驚訝不已。
藍玉?雖然打仗是把好手,可他能辯的過那羣文官?
馬皇後和朱雄英也是將信將疑,藍玉站出來支持陳景恪,他們不意外。
可他能在口才上勝過儒生……那不是開玩笑嗎?
於是朱元璋就將朝堂上的事情說了一遍。
聽完後,福清欣喜不已,馬皇後啼笑皆非。
朱雄英則笑了起來,他想起大本堂開課時,陳景恪懟常繼祖等人的事情。
一句‘我救過太孫’,就將幾人給整不會了。
和眼下這一幕,何其相似。
藍玉等人得理不饒人,翻來覆去就那兩句話,將那羣文官給堵的說不出話來。
笑過之後,朱元璋嘆道:“陳景恪真是能惹事啊,讓他去控制一下疫情,他就給咱弄出個剃髮來。”
“而且事先也不請示一下咱,着實可恨。”
尤其是想起前段時間,自家媳婦和乖孫,竟然一起懟咱。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朱雄英火上澆油道:“就是,他實在是目中無皇爺爺,回來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他。”
福清公主自然能看得出兩人是開玩笑,並不着急。
馬皇後卻說道:“景恪此舉雖顯莽撞,卻真正讓我放心了啊。”
這句話說的沒頭沒尾,福清公主和朱雄英都一頭霧水。
什麼意思?怎麼就放心了?
朱元璋卻明白她的意思,這種行爲證明,陳景恪不是心思陰暗之人。
所以,他也深以爲然的道:“是啊,咱沒有信錯他啊。”
福清和朱雄英更是疑惑,什麼沒有信錯?
爲何我完全聽不懂你們再說什麼?
但朱元璋和馬皇後都沒有爲他們解釋的打算。
馬皇後又說道:“那個方孝孺,確實是個人才。我總算是知道,景恪爲何會如此重視他了。”
朱元璋不服氣的道:“那明明是咱發掘的人才,只是被他撿了個便宜罷了。”
馬皇後倒也沒有否認,確實是他最先發現的方孝孺,並給出了‘此莊士,當老其才’的評語。
現在方孝孺的變化雖然有點出人意料,但恰恰印證了這句評語。
當老其才。
他正在快速蛻變成長,未來的成就不可限量。
朱雄英猛然想起,當初陳景恪給他說過的一番話:
對聖人言要經歷三個階段,相信,質疑,再相信。
初學時將聖人言奉爲圭臬。
經歷的事情多了就產生懷疑。
到最後發現,解決問題的辦法都在聖人言裏寫着。
但陳景恪最後又加了一句,如果能撇開聖人言,找到屬於自己的辦法。
那就是新的聖人。
方孝孺所走的路,於這番話何其相似啊。
先是狂熱的儒家信徒,意圖復興周禮。
被自己一番話駁斥之後,開始質疑儒家那一套。
後來覺醒,又重頭研究儒家的學問。
而現在……他似乎正在走一條前所未有的道路。
想到這裏,朱雄英心中情不自禁的生出一個想法:
景恪不會是在培養聖人吧?
這個念頭一出,他整個人就興奮了起來。
培養一個聖人,太瘋狂了。
可是,我喜歡。
景恪啊景恪,伱果然是大手筆啊。
不過還是瞞不過我,被我給猜到了。
哼哼,培養聖人這麼好玩的事情,竟然不帶着我。
你等着,看我怎麼收拾你。
他並沒有將這個想法告訴別人。
這麼瘋狂的事情,怕是別人不會接受。
而且讓太多人知道,容易橫生枝節,還是保密一點好。
——
徐達找到藍玉,說道:“永昌侯,動用所有力量,將方孝孺的文章宣揚出去。”
“要讓應天所有人都知道這篇文章,包括大字不識一個的百姓。”
藍玉做瞭然狀,說道:“魏國公這一招禍水東引使的好啊。”
徐達卻搖頭道:“不全是爲了禍水東引,也是爲了宣揚景恪的醫理。”
見藍玉一臉疑惑,他解釋道:“景恪爲何要剃髮?就是想身體力行的告訴世人,短髮是有益的。”
“可他一個人的力量終歸是有限的,若無人幫他,恐怕他的心血就會付之東流。”
“我們宣揚方孝孺的文章,同時也是在幫景恪宣揚他的醫理思想。”
“而且你方纔說要回家剃短髮,還要求家中男丁,以及你的部下全部剃短髮。”
“如果沒有一個合適的理由,恐怕他們也會心生怨言。”
“景恪的防疫手冊,在軍中擁有極高的地位。”
“讓軍士們知道是他的意見,也能減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藍玉恍然大悟,道:“我懂了,謝魏國公指點迷津。”
另一邊,李善長也同樣讓自己的人,到處宣揚方孝孺的文章。
至於原因,恐怕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算是半個法家門徒。
李善長的家世並不好,雖然喜歡讀書,年輕的時候卻並沒有多少書可讀。
能接觸到的書籍,大多都是法家著作,所以他通曉法家思想。
對儒家那一套相當的不感冒。
剃不剃髮,對他來說根本就無所謂。
但他很樂於看到儒家之人吃癟。
尤其是以江浙派爲首的南方士林,大多都是儒家出身。
方孝孺雖然自稱儒家門人,卻被很多人視爲儒家的叛徒。
現在他公開發表文章,痛批腐儒是僞君子真小人。
老李自然很開心,橫插一腳也並不意外。
有徐達、李善長和藍玉在背後推波助瀾,方孝孺的文章很快就火出圈了。
不但讀書人知道,就連販夫走卒都知道了這會事兒。
百姓們在吃瓜的同時,也非常關心所謂的病氣和剃髮之事。
畢竟這關係到了自己的切身利益,更準確說是關係到了自己的生死。
於是他們就跑到醫館,詢問此事的真假。
得到的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還是那句話,隨着防疫手冊流入民間,病氣論已經得到了認可。
陳景恪這個神醫說的話,自然沒有哪個醫生會反駁。
更何況,短髮確實有助於,減少病氣的滋生和傳播。
得到了肯定之後,百姓們的想法就變了。
原本他們誰都不幫,只是單純吃瓜。
可現在吃到自己頭上,就不能不關心了。
至於支持誰,那還用問嗎?
自然是一心爲民的神醫陳景恪了。
他爲了推廣病氣論提倡短髮,甘冒大不韙,將自己的頭髮剪短。
那些儒生天天抱着書本,高呼禮法,什麼時候爲百姓考慮過?
但支持歸支持,並沒有人真的去剃短髮。
一來是社會風氣就是如此;二來蓄髮已經成了習慣,真要剪短他們也過不去心裏的坎。
但不管怎麼說,方孝孺和他的文章徹底出名了,至少在應天府做到了婦孺皆知。
病氣論和剃髮,也成爲茶餘飯後最熱門的話題。
連帶的防禦手冊的內容,也開始走進民間。
而儒家用千年營造的禮法枷鎖,已經悄悄的裂開了一道縫隙。
這只能說是意外之喜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