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一章 推測

    黑袍巫師選擇的越河點位於北區邊緣的一處‘邊緣地帶’——人類社會這點尤其有趣，不論現狀多麼慘澹，總能在某個穩定的社會結構中劃分出更精細的階層差異，通過相互間的歧視、攻訐與妥協，讓他們忘記眼前的大部分苦難。

    能夠成爲北區邊緣地帶，可以想象這片區域的環境多麼惡劣了。

    緊鄰河畔的灘塗間，隔三差五便能看到匍匐在河水與陸地交接處的屍體，有被砍掉手指的妖精、被剝去頭皮的巨魔、被摘下頭頂月盤的河童——被剝離最有價值的魔法材料後，它們的屍體即便北區最底層的巫師找不到更多利用價值了——除此之外，河灘上還有一些染疫病或者進行魔法實驗後死亡的白鼠與兔子。

    因爲附着在屍體上的古怪詛咒與魔藥殘留，以至於連食屍甲蟲都不肯來，任憑這些屍體在淤泥間慢慢腐爛，整座布吉島上，或許只有吸食魔力的蚊蟲與百無禁忌的河蠅願意爲這裏的大自然循環盡一點微薄之力。

    但在寒冬季節，蠅蟲們大大降低了活動頻率，導致這片邊緣地帶堆疊的屍體越來越多，漸漸衍生出一層充滿邪祟味道的瘴氣。

    這層瘴氣極大干擾了宥罪獵隊的追蹤。

    “確定不了他消失的方向嗎？”

    黑貓跳到一株低矮松木的樹枝上，以獲得比同伴們更高遠的視野，眯着眼，徐徐轉動耳廓，試圖看破濃郁的夜色。

    但除了黑黢黢的沉默森林與汩汩的寂靜河水聲之外，他捕捉不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很難。”

    迪倫拋了拋手中一個乒乓大小的光團，衝樹上的黑貓招了招手：“你可以下來試試，我把那家夥的氣息提煉出來了。”

    黑貓從樹上跳下來，嗅了嗅那個光團，然後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不知是出於掩飾身份的緣故，還是平日裏做了太多實驗，那個光團裏夾雜了各種草藥與魔法生物的氣息，在嗅到味道的第一時間，黑貓以爲自己闖進了學校的百草園或者寵物苑。

    細細分辨後，他又從中捕捉到大量屬於學校老師與學生的味道，其中很多都是他熟悉的朋友，甚至還有他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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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標太多意味着沒有目標。

    鄭清懷疑即便沒有河灘與瘴氣的阻攔，等他們三人追進沉默森林後，目標蹤跡也會徹底淹沒在沉默森林更加複雜與渾濁的氣息中。

    即便如此，他也沒有立刻放棄，而是伏低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在一片腐敗與腥臭的氣息裏尋找目標的蹤跡。

    但沉默森林與寂靜河交匯處複雜的環境，讓一切都變得混亂不堪，似乎每一個方向都充斥了那家夥的味道，但每一個方向又都不完全相似。

    這種矛盾感讓黑貓有些抓狂，直到它感覺自己吸氣吸的貓眼昏花，快窒息了，還是找不到正確方向。

    “你現在可是一隻貓！”迪倫語氣難掩驚訝。

    “你還是一條狗呢！”黑貓很不爽的甩了甩尾巴。

    “首先，狼人血統與魔狼有關，不是狗。”吸血狼人先生豎起一根手指，在黑貓鼻子前面晃了晃，然後豎起第二根：“其次，籠統的來說，我只有一半狼人血統，而狼人又只有一半魔狼血統……這麼算下來，我最多只有四分之一的魔狼血統……比起你這樣的純血貓，天賦能力自然遠遠不足……說到狗，或許你可以讓毛豆試試？我記得它抓人很有一套。”

    即便迪倫不提醒，鄭清也打算把狗子叫出來了。

    很快，那道灰撲撲的身影從夜色中鑽了出來，好奇的繞着黑貓轉了幾圈，尾巴搖的歡快，似乎下一秒就會撲上來亂舔的模樣。

    這幅蠢樣。

    黑貓擡起貓爪，團起，張開，再團起，再張開，反覆數次，最終還是放下了爪子，沒有把攥着的貓貓拳砸在毛豆的狗頭上。

    “找到他！”

    黑貓用爪子把那團提煉出來的氣息推到狗子面前，一臉嚴肅的吩咐道：“能帶回來就帶回來，帶不回來記住他的落腳點！”

    毛豆湊上前聞了聞，也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這讓黑貓心情突然變好了一些。

    獵犬與獵人的區別在於，獵人往往因爲想太多而猶豫，獵犬則擁有一種近乎盲目的勇敢，不憚於在分辨清楚目標之前，勇敢的撲出去。

    嗅過迪倫提煉出的氣息之後，毛豆尾巴一甩，一陣風似的消失在夜色中，這讓留下的兩人一貓精神頓時一振。

    出於稍後或許會發生交戰或其他狀況的考量，迪倫與藍雀在等待之餘，開始整理裝備，爲可能到來的意外做準備。

    “追獵的第一規則，永遠不要追出自己理解範圍之外的區域，尤其那些看上去就很危險的地方。”

    迪倫摸出貓臉面具，扣在臉上，然後補充道：“沉默森林就是這樣的地方……事實上，在沒有做好準備之前，我其實不建議大家繼續冒險。”

    “這聽上去可不像一個星空學院的學生說的話。”黑貓扯了扯耳朵——它現在就是一隻貓，完全不需要再戴面具。

    “在進入星空之前，我更重要的身份是月下氏族的一員。”吸血狼人先生沒有絲毫被激怒的反應，笑眯眯回答道：“與冒險的失敗相比，我更喜歡安全的勝利。”

    機械冷漠的聲音夾雜着古怪的笑意，在夜色背景中，顯得格外詭異。

    黑貓感覺自己脖子後面的短毛唰唰的豎了起來。

    “說起來，你覺得那個傢伙是百草園的，還是寵物苑的？”爲了掩飾這一瞬間的尷尬，黑貓非常生硬的轉移了話題。

    “你是說他身上遺落那些氣息？”

    或許覺得面具聲音太難聽，迪倫又摘下面具，摸了摸下巴，思忖着：“都有可能，百草園校工、寵物苑值守、實驗室助理，或者長期接觸魔法生物的老師、甚至學生，僅僅憑藉那些雜亂無序的氣息，我們不能排除任何可能性。”

    這個結論原本就在黑貓預料之中。

    它輕輕吐出一口濁氣，擡頭看了看天空。

    今晚月色太亮，以至於看不到繁星，源自沉默森林的陰寒氣息環繞在貓與狗與人周圍，夾雜着寂靜河的水汽，讓這個夜晚顯得愈發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