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跨越了一個世紀的問答

    走在一座熱鬧的都市中是什麼感覺？

    對林玄而言，他在這座臨夜市裏目前爲止所見所聞，以及感受到的一切......

    那就是沒有任何特殊的感覺。

    撇除掉永夜的天空，撇除掉來自【妖冥鬼域】的契靈長年來生活在此，所以自然而然融入到建築風格裏的街道。

    林玄有幾個瞬間，幾乎都要誤以爲自己其實從未穿越。

    依然是那個在那個大學上完課後，回家就打開電腦直播間，歪歪歪幾句宣佈今日要爬排位的小主播。

    “由貓妖契靈洛可可，以及女演員一之賴水原領銜主演的電影『魔法少女戰隊·水月之夢4』，將於下個星期上映......”

    他的視線望向電影院的海報，念出了被貼在大看板上的標題。

    林玄看着外貌秀美，穿着一身魔法少女風格的打扮，在海報上擺pose的女孩。

    輕嘶一口氣，喃喃道：“哇，這還真是敢拍......魔法少女和貓妖組成偶像團體，共同戰鬥妖鬼之王。”

    “這就不怕被順着網線打過來麼？”

    不得不感慨，無論是在哪個世界，人類的創造力都是令人歎爲觀止了。

    這魔法少女的打扮再加個貓耳？

    我超，原來有一天，在【妖冥鬼域】人類陣營和妖怪陣營這倆打了數千年的勢力，是可以放在一塊的嗎？

    他當時手裏的那兩隻天天都快打起來了，那是做夢都不敢想象能放在一個隊伍。

    在好感度還沒刷起來時。

    是真的深怕打着打着，突然跳出一句系統提示——『星見鏡璃背後連中十三刀，xxx斬妖劍士告知您她自殺未遂，昏迷了過去』。

    當時林玄唯一可以慶幸的是，他抽到的卡實力都很頂。

    那些少女契靈們，除了性格有問題——不，考慮到她們是頂着性格有問題這debuff依然活了下來成爲傳說，這也許在戰力上還是加分項。

    大部分的綜合實力都不分伯仲的。

    所以一般哪怕真打起來，也是難以分出勝負，倒是不必太擔心。

    嗯......除了他打的副本會失敗，先前的進度全部付諸東流必須重開，一個人揹負下了所有以外。

    唉，不說了。

    再說就要開始掉小珍珠了。

    “很意外麼？”

    輕靈的嗓音在林玄耳邊響起，狐耳少女不知何時停下腳步，站在了他的身側。

    她淡淡開口道：“最開始，像是這類敏感的題材，確實因爲可能會冒犯到那些被召喚而來的契靈的關係。”

    “而被聯盟給立法成禁止拍攝。”

    “但是後來.....伴隨着契靈的數量隨着契靈使而逐漸增加以後，它們已經成爲了這個文明的一部分。”

    “因爲戰線間的流通，大量破碎時空背景的契靈不免會相見。而極大的價值觀，容易導致內訌發生。”

    “堵不如疏。”

    “自從那位『聯盟首席』上位，全力推動了契靈推廣法案以後......利用整個潛移默化的社會風氣，這種問題才大爲好轉。”

    哪怕是剛被召喚來的契靈。

    因爲以太術式的優化，很多的常識也能在被召喚就知曉。

    再帶着他們在人類社會裏轉一圈，感受一下以整個文明之力，花費整整一個世紀帶動的文化渲染。

    走完流程後

    哪怕底層觀念難以更改......

    但至少，守序善良陣營的契靈就能夠摁耐出手慾望。

    甚至像是沐雨晴身邊那名叫做“真稜”的烏鴉天狗，還是親人類派的妖怪，這在過去是萬萬不敢想象的。

    “如何？”

    輕靈的嗓音響起，狐耳少女將淺金的瞳眸向林玄望來，她開口問道：“漆暗之羽，這是你所期盼的未來麼？”

    “你曾經奮不顧身去戰鬥，以孤身一人抵擋住了數個時空的侵蝕。”

    “哪怕最後功敗垂成，但無疑是替當今文明的薪火，保留下了最後的火種。”

    “到了現在......他們一如你當初描繪出來的景象般，契靈與人類可以互相理解，和諧相處。”

    “對這樣子繁華的未來，你是否感到滿意？”

    周遭依然是喧囂吵鬧的街道。

    這是電影院，大量的人潮來來往往，時不時可以聽見上班族在打電話，向着老闆賠笑阿諛，以及恨不得寫在臉上的怨念。

    這些民衆平平無奇。

    但他們以自身的存在本身，證明了狐耳少女口中所說的歌舞昇平，繁華盛世。

    在這樣的喧嚷裏，站在電影院前的兩人卻被鏡面覆蓋。那些吵鬧宛若水流，從他們身側流過，卻無法浸溼他們的半點衣袖。

    這是跨越了一百多年的問話。

    存活至今的契靈，向着從一個世紀的歲月前走出的契靈使，詢問道。

    你看到現在這樣的時代，會失望嗎？

    “滿意？”

    黑髮少年笑了笑，他平淡的側首看向狐耳少女的金色瞳孔。

    視線不閃不躲的與她直視。

    像是看的更深更遠，在那雙眼睛裏，所有的真實無所遁形。

    他笑意淡然的說：“你問我對這種拋開事實不談，忽視了被逼縮到角落的世界地圖，沉溺在由名爲『社會』的大多數共同編織出來的美好幻夢裏不願醒來。”

    “只要沒看到敵人，那就是妹有。反正有契靈使可以將敵人擋在疆域外，半個世紀以來都沒出過問題，所以整個氛圍沒有半點緊張感。”

    “大家一起手牽着手，載歌載舞，直到沉睡的猛獸再次飢餓，然後所有人歡唱着歌一起迎來毀滅的現代社會——”

    “對此，是否感到滿意？是嗎？”

    溫和平淡的話語，卻彷彿是將從走入了臨夜城之後所見識到的假象，以最殘忍的方式給撕扯剝離般。

    露出了無人敢去直視的鮮血淋漓。

    他訴說的，是現實。

    現代社會的一切和平氛圍，都像是脆弱的撲克紙牌塔，是建立在『破碎時空將就此停止對外侵蝕』之上。

    倘若這作爲原點的基礎，如一陣風般的被輕輕吹倒。

    那麼一切美好與繁華的憧憬，都會在剎那間被大火焚燒，崩塌。

    付之於一旦的成爲灰燼。

    “......”

    狐耳少女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麼說，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她低斂了眸光，心裏漫不經心的想，果然如此。

    哪怕是當初那個告訴她，人類與人類之間是存在希望與信任，就算不以謊言包裝，她也可以展現真實的姿態的人。

    在重新『活』過來，並親眼見識到醉生夢死的人類社會。

    清楚的看到了一個時代滑向毀滅。

    曾經的努力徒勞化爲虛無後。

    會對人類感到失望，幻滅.....大概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吧？

    “所以，伱接下來....”狐耳少女保持着表情的淡然，維持着她所扮演的『人設』，就準備再開口說些什麼時。

    卻只見那名黑髮少年忽地一笑。

    先前那副冷淡，理性，如高高在上的棋手漠然看向已經無藥可救的棋局，執刀的外科醫生冰冷宣判死刑的神情。

    陡然間，像是開了一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似的，充滿了少年人清風明月的朝氣。

    林玄輕鬆的笑了笑。

    他以斷然，篤定般的口吻，從容悠然的予以答覆：“沒錯，那我的答案當然是......”

    “是的，我感到非常滿意，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甚至比我想象的還要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