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芙卡洛斯和路鳴澤的悄悄話（4+1k）

    一段時間後

    喧鬧的氣氛逐漸平靜下來，但這平靜並不是真正的平靜，它像是浩瀚的深海，平靜下隱藏着無窮的能量。

    路明非，芙寧娜，芙卡洛斯三人共同坐在長椅上。

    路明非坐在最左邊，雙手交叉於身前彷彿是在思考着什麼；芙寧娜坐在最右邊，她微微鼓起半邊臉，默默看向不遠處的綠化帶，正在思考要不要換個世界生活。

    而芙卡洛斯，則恰好被這兩人夾在中間，作爲緩解尷尬的緩衝帶，她板板正正的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放在大腿上的纖手，沒有絲毫阻攔。

    或許這也是一種“實力”吧？

    '要是有報紙可以看就好了。'

    沒來由的，芙卡洛斯的心裏突然誕生出這樣的想法。

    如果有報紙，那她就可以一邊假裝看報紙，一邊觀察這兩人了，要是實在感覺尷尬，她也可以通過看報紙來緩解壓力，多好！

    可惜我沒有報紙可以看

    “咳咳。”

    路明非率先咳了兩聲，打破這詭異的尷尬氣氛，說道：“芙卡洛斯。”

    “我在。”

    “注意林尼，就是和僕人一起被審判的那家夥，他眼神不對勁，對芙寧娜有敵意，隨時準備好拉他進來。”

    說着，路明非偷偷瞄了芙寧娜一眼，恰巧碰上對方悄然摸來的目光，他迅速回過頭，反應速度快得簡直就像是被針扎到了一樣。

    “知道了。”

    芙卡洛斯回答道，她現在不敢往左看也不敢往右看，往左看，說不定芙寧娜會投來怪異的眼神；往右看，說不定路明非會投來怪異的眼神。

    真讓人頭疼！

    楓丹的夜晚吹起微涼的風，那是少女夢中的思緒，它悄悄從三人身旁掠過，輕輕撥弄着彼此的心絃。

    短暫交流後的氣氛再度陷入尷尬，在這尷尬的氛圍中，路明非和芙寧娜都很煎熬，可最煎熬的人，是被兩人莫名其妙夾在中間的芙卡洛斯。

    雖然她是芙卡洛斯，是芙寧娜的神性的一面，和她有所不同，但她終究還是芙寧娜的另一面，她的本性其實並沒有和芙寧娜差太多，表現出的姿態不同，其實只是因爲她知道的事情更多，承擔的東西更多而已。

    在一般情況下，她是很正經的，從表現上來看，她也是七神中最像神的一個，但那其實也是表現，她被拯救楓丹人的重擔壓變形了，自然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真有趣。'

    煎熬中，芙卡洛斯突然莫名生出這樣的想法，然後，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心道：原來.快樂也可以怎麼簡單呀？

    但很快她便又垂下精緻的眉，一種無形卻又似乎無處不在的壓抑將她籠罩，悲傷與惋惜的感覺如潮水般涌來。

    她是註定要死的人，因爲，那是拯救楓丹計劃中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環，如果她貪戀繽紛的人間，那楓丹的子民又該由誰來拯救？

    她貪戀人間，她嫉羨人身

    她讓芙寧娜扮演水神五百年，又讓芙寧娜在扮演五百年後，能自信的說：我就是真正的人類，我不是神。

    芙卡洛斯的內心世界是複雜的，不能用簡單的善良或邪惡形容，但毫無疑問，她的身上充滿神性，那是她不想要但卻又不得不揹負的東西。

    也正因此，她才讓芙寧娜以人類的身份去扮演水神，而不是以水神人身的身份，去行使水神的責任。

    爲什麼？

    因爲如果芙寧娜是人類的話，她就可以選擇放棄了。

    五百年的棋局本就是賭注，而且還是一場無比盛大的賭局，她要賭芙寧娜不會再次之前崩潰，被發現；她要賭水龍王那維萊特願意赦免所有的楓丹人；她要賭天理是沉睡的，不會發現神座已經崩毀。

    沒有人比芙卡洛斯更清楚，在這五百年的賭局中獲勝的概率有多小，也正是因爲概率太小，所以她在給了芙寧娜作爲人放棄的機會，就算她放棄了，芙卡洛斯也不會埋怨.如果芙寧娜是神，她就沒有放棄的機會，重擔會將她壓得更死，她的絕望也將翻倍。

    一千種力量的背後伴隨着一千種責任，芙卡洛斯不願讓她揹負這些。

    '讓必死之人感受世間的溫暖，這簡直就是一場溫柔的酷刑啊。'

    芙卡洛斯忍不住想到。

    藏身於諭示裁定樞機中的她，必須不停的工作，除了工作，她什麼都不能做，不能主動和其他人接觸，要儘可能避免自己被任何人發現，如果不是路明非的黑色力量太過危險，她甚至都不可能出現。

    舞臺上表演了五百年的芙寧娜固然很煎熬，但她至少還是個人，還和其他人交流接觸的機會，還有作爲人類放棄的權利。

    可芙卡洛斯呢？

    她不是人，她是水神，她必須獨自承受一切，她沒有放棄的機會！

    只要芙寧娜還在堅持着，她就必須堅持下去，哪怕.要這樣孤獨的走過五百年，在無人知曉的角落裏獨自堅持。

    死亡對她來說並非恐懼的終結，而是一種幸福的解脫，如果楓丹預言的日子能在不久的將來降臨，那她絕對會露出輕鬆釋然的笑容，芙寧娜的精神已經接近極限而她又何嘗不是呢？

    死亡，也可以是一種幸福。

    可現在情況卻不同了，原本只能在諭示裁定樞機中隱藏的她，現在竟然能光明正大的進入夢境，然後看着芙寧娜和路明非歡樂的鬥嘴玩耍，這幸福種感覺對她來說簡直就是毒藥，成癮性極強。

    我不能隨便進入夢境，我必需重新習慣獨自一人的孤獨，如果沉溺於這種快樂，那我以後想釋然的奔赴死亡.恐怕就很難了。

    這一天，芙卡洛斯獨自在長椅上坐了很久很久，她低着頭，沒在管芙寧娜和路明非的事，她不敢管，也不敢看。

    那是名爲幸福的殘忍刀刃

    夢境並沒有維持太久，因爲路明非只請了上午的假，他下午還得去上學，鬧鐘響了以後他就要走了，這對他來說是解脫，對芙卡洛斯來說也是解脫。

    真好

    酒店內

    路鳴澤看着沉睡的路明非，回想他剛纔做出的一系列異常舉動，忍不住好奇，這傢伙到底自己腦補出了些什麼東西？看起來好像很有樂子？

    剛纔他發動了夢貘，我或許可以進入夢境的世界裏看看。

    但.這似乎有點不太好？

    如果哥哥的願望就是獨自和一個可愛的女孩共處美妙時光，那我要是突然進入他的世界，打攪他們的快樂旅程，那哥哥豈不是要和我玩命？

    現在，想必哥哥應該在和那個名爲芙寧娜的女孩一起玩耍吧，他肯定不希望我現在突然出現，打斷美妙的氣氛。

    唉~

    小魔鬼就這麼看着路明非，一直看了他很久很久，他真的很想看看路明非夢中的世界是怎樣的，但又不想打擾路明非，在艱難的抉擇後，他終於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在路明非退出夢境後，他用自己的力量使夢貘續航，然後再進入那個世界，看看夢境中到底有什麼。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那個芙寧娜應該是來自異世界的記憶碎片，被哥哥用自己的精神摧毀形成了一個獨立的個體，進而在他的精神世界存活，就算他離開了，芙寧娜也在。

    誒嘿？我能看到芙寧娜了！

    這簡直完美！

    以前，他對這種幻想中的人物向來都是不屑一顧的，但現在不同，在做好重開的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路鳴澤現在只想看樂子，在臨死前和哥哥儘可能多的享受快樂。

    夢貘停下了，哥哥的精神意志要離開那個世界了！

    要小心，自信的續上夢貘，讓夢境中的世界繼續留存，這樣的話，夢境中的女孩才不會發現我。

    而且在看完以後，我還得想辦法刪除她的記憶，然後偷偷溜走，否則萬一被哥哥發現我來過，那可就出大事了！

    夢貘結束，夢境的世界崩塌，路明非和芙寧娜的意識迴歸現實，而芙卡洛斯則默默坐在長椅上，看着崩碎的世界逐漸露出笑容，彷彿是在迎接着華麗而盛大的死亡預兆。

    夢境崩塌以後，她也要迴歸，回到那個狹小黑暗的諭示裁定樞機裏，如機器般執行自己的工作了。

    只是，夢境崩潰的速度以往相比要慢上許多，明明以前夢境在路明非離開後的幾秒鐘後就會崩潰，但這一次，夢境卻穩定的維持了半分鐘。

    好奇怪呀？

    芙卡洛斯坐在長椅上，看着這個支離破碎但卻又穩定存在的世界，臉上不禁露出疑惑的神色。

    很快，一個穿着黑色燕尾服的優雅少年便踏着輕盈的步伐，從破碎的虛空中一步步走出，他笑着招手，說道：“晚上好，美麗的女士。”

    破碎的世界重新癒合，星空照亮夜晚的楓丹，世界彷彿從未破碎過。

    “你是.”

    芙卡洛斯微微皺起眉頭，疑惑而擔憂的看向路鳴澤問道。

    在她的元素視野中，路鳴澤和路明非並沒有太大區別，都是一團漆黑的怪物，而且路鳴澤似乎比路明非還要更恐怖些，他的力量似乎比路明非更加強大。

    “哦？哥哥沒有和你提起過我嗎，我是他的弟弟，路鳴澤。”路鳴澤笑着說道。

    “路鳴澤？”

    芙卡洛斯瞬間領悟，這傢伙是路明非的弟弟，也是一條恐怖的黑龍。

    路明非和芙寧娜講過路鳴澤，但卻並沒有和芙卡洛斯講過，因爲他和芙卡洛斯的關係還沒那麼熟，見面的次數也不多，更多的還是同樣保護芙寧娜的夥伴關系。

    “看你的反應，哥哥似乎並沒有和你講述過關於我的事，真遺憾。”路鳴澤無奈的嘆息一聲，他原以爲哥哥會說的，畢竟他怎麼說也是那個世界上和他關係最親近的人。

    “是嗎？你來這的目的是什麼。”芙卡洛斯緩緩站起身，警惕的看向路鳴澤問道。

    與芙寧娜和僕人不同，芙卡洛斯是真正的神明，擁有七神的力量，哪怕是在夢貘的世界中面對路鳴澤，她也有很大把握能死的體面一些。

    他是路明非的弟弟，但此刻卻入侵了路明非的夢貘，而且還是以一種極其隱蔽的方式維持並入侵，那芙卡洛斯可以理解爲路鳴澤或許想偷窺路明非的夢境？而她，恰好見證了這一過程，所以，被牽連也不無可能。

    “沒什麼，就想看看你而已。”

    路鳴澤簡單的回答，同時暗暗摸着下巴仔細的觀摩着這個女孩。

    水元素力很澎湃，不愧是水神.

    不對，不對勁！路明非不是說芙寧娜是假裝成水神的人類嗎？爲什麼這傢伙水神的水元素力這麼強，難道楓丹普通人的水元素力已經達到這種地步了嗎？楓丹有這麼猛？

    很顯然的錯誤答案，那麼，還有一種可能，她就是水神，而且還是真正的水神，路明非記憶碎片中的那個水神。

    她不是芙寧娜，而是

    芙卡洛斯！

    路明非給予記憶碎片意志，讓這些精神體活在他的夢裏，那麼，有芙寧娜以外的存在存活，也不無可能。

    “你來.看我？”

    芙卡洛斯愣了一下，身上澎湃的水元素力也隨之一滯，她微微皺起如柳般的細眉，仔細的看着路鳴澤，異常疑惑。

    如果他是來看芙寧娜的，那她完全可以理解，因爲和路明非關係最近的人就是芙寧娜了，他會關心芙寧娜很正常。

    可她的話

    她甚至都沒和路明非說過幾句話，有什麼值得路鳴澤關心的？他竟然要修復這個夢貘的世界找我說話？

    難道我很特別嗎？

    “沒錯，就是你，芙卡洛斯。”

    路鳴澤輕輕打了個響指，身上的燕尾服迅速化作調酒師的服飾，楓丹的場景中也迅速出現了櫃檯與座位，他一邊做出請的手勢，一邊問道：“這位美麗的小姐，伱想喝點什麼？”

    “.隨便。”

    芙卡洛斯稍微猶豫了一下，不過還是很快便做在了其中一個位置上，路鳴澤對夢境的掌控力很強，若是與他敵對的話，想死得體面一些或許會很困難。

    所以還是配合一下，先看看情況再說，就目前來看，他對我似乎並沒有敵意，我或許能從他那裏瞭解到一些關於路明非世界的情報，這或許能更好的吃呸，保護芙寧娜的安全。

    “挑你喜歡的吧。”

    路鳴澤在外人面前向來優雅，他再度打了個響指，一系列貴重華麗的酒品瞬間出現在背後的展臺上，在夢境的世界裏，他無所不能。

    “呃”

    芙卡洛斯看着琳琅滿目的酒品，頓時犯了選擇困難症，她輕輕咬着嘴脣，暗暗握緊拳頭鼓起勇氣道：“我不認識這些怎麼辦？”

    “哦？”

    路鳴澤玩味的看着她，臉上的笑容逐漸濃郁，繼續說道：“這樣吧，你可以大概說明一下自己喜歡什麼樣的，我幫你選。”

    “我喜歡什麼樣的？”

    “對，看你的喜好。”

    “我的喜好.”

    芙卡洛斯微微低下頭，心中有一種無法言明的感覺。

    五百年了，她已經在諭示裁定樞機裏待了足足五百年了，在如此漫長的時光中，芙卡洛斯早就淡忘了曾經的喜好，她甚至連喝的能力都沒有。

    喝喜歡的東西

    這是對正常人來說再簡單不過的事，可對於芙卡洛斯而言，這是她只有在夢中的有可能做到的事，也只有在夢貘中，只有在路鳴澤的酒吧櫃檯前，她才有可能喝東西。

    我喜歡喝什麼？

    這是一個芙卡洛斯五百年來都沒有考慮過的問題，在這段漫長的時光裏，她有過喝無數種東西的慾望，吃各種各樣的東西的慾望，但她卻只是一個寄宿在諭示裁定樞機中的精神，只能一次次壓抑自己內心的慾望。

    直到她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芙卡洛斯緩緩擡起頭，看向那個擁有黃金龍瞳的優雅少年，模糊的回答道：“我想要喝一杯.一杯像大海一樣的飲品，最好還有一點果味。”

    “大海？果味？”

    路鳴澤微微挑了挑眉，他在嘗試通過調酒的方式瞭解芙卡洛斯，只不過，他瞭解到的都芙卡洛斯卻像是個可憐蟲。

    我明明只是隨便幫她弄點喝的，她竟然會這麼開心，這麼拘謹。

    “抱歉.是我形容的太模糊了嗎？”

    芙卡洛斯雙手緊握，眼神閃爍。

    “嗯，是有點，但也足夠了。”

    路鳴澤隨意的拿了個大型高腳杯，然後便開始了優雅的調酒過程。

    朗姆酒40毫升

    椰子酒20毫升

    菠蘿汁50毫升

    路鳴澤調酒的過程很簡單，並沒用有什麼花裏胡哨的手法，因爲他本身對芙卡洛斯也沒什麼特別的興趣，所以優雅中也帶着肉眼可見的敷衍。

    可就是這麼簡單的調酒過程，在芙卡洛斯的眼中卻像是這世上最美的戲劇，她完全挪不開眼，那期待的眼神刺得敷衍的路鳴澤感覺身上都有些不自在。

    最後，他加完冰塊，插上吸管並擺上裝飾品後，繼續補充道：“藍色夏威夷，藍橙酒代表海洋，塞滿酒杯中的碎冰象徵着泛起的浪花，而酒杯裏散發的果汁甜味則是夏威夷的微風細語，希望你能喜歡。”

    “嗯嗯。”

    芙卡洛斯接過藍色夏威夷，那眼神像是看着珍貴的寶物，因爲，這是她五百年來唯一一次喝到東西。

    而且，她還是在夢境中面對一個異世界的存在，沒必要隱藏自我，也沒必要保持神明的姿態，更讓她歡心的是，這個人甚至不是路明非，她也不需要擔心芙寧娜的想法。

    這簡直太完美了！

    夢幻的藍色，冰冰涼的觸感，芙卡洛斯小心翼翼的拿起吸管，放在嘴邊輕輕吸入，酸苦清爽的口感在她的口中綻放。

    她笑了

    像是在度過此生最幸福的一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