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少年露鋒芒 第一千五百二十六章：等待落子

    天明，春神山。

    林輕流在屋中靜修，同爲隱峯長老的林崖突然破門而入，問道：「輕流，蒼雲去了何處？」

    林輕流睜開雙眼，蹙眉道：「他不是要回隱峯嗎？」

    「哎。」林崖輕嘆一聲，迅速說道：「永言長老收到消息，他並沒有回隱峯。」

    林輕流目光一緊，盯着林崖不說話。

    林崖避開他的目光，說道：「我剛纔就在永言長老那裏，他收到這個消息很生氣。」

    林雲蒼凌晨就離開春神山，若是沒有發生意外，早該回到隱峯。

    林輕流很容易就猜到了林永言生氣的原因，因爲林峯二人在消失之前見的最後一人就是林雲蒼。

    「雲蒼絕不可能背叛林家！」

    「我當然願意相信他，但……」

    林崖話音一頓，屋內二人齊齊生出感應，林永言的氣息正在朝山外飛去。

    林崖臉色微變：「永言長老衝動了，林昊長老還沒……哎，輕流，你要去哪裏。」

    「當然是找人！」

    春神山外，林輕流很快就追上林永言，二人一言不發，遁着痕跡沒找出多遠，便來到一片山林上方。

    林中，寶棲樓的那支車隊全都喪身於此，屍體僵硬，血液浸入土裏，在陰影中呈現烏黑暗紅的色澤，散發着難聞的氣味。

    林永言的目光從屍體的傷口上掃過，臉色陡然一沉：「都是劍傷。」

    林輕流疑惑道：「如果是木青，他爲什麼要對這支車隊出手？」

    「哼。」林永言冷聲道：「說不定是他們看到了不該看到的畫面。」

    林輕流臉色一變：「長老，此話太過臆測！」

    林永言不答，停留一陣後繼續朝前找去，從這片樹林開始，二人往前找出百里，沒能找到有用的線索，又折返回來以樹林爲中心仔細搜尋了方圓百里的地域，但依舊無果，到最後還是沿着一開始的方向尋去。

    二百裏外，二人停下身形。

    看着山谷中的慘狀，林永言沉默一陣後主動掠進谷內。

    這座叫青陽谷的山谷內有一個幾百人的修行勢力，山谷的位置極好，之所以不被其他勢力惦記，是因爲傳聞這個勢力與春神山有着一些關係。

    但今日，這個勢力的幾百人全都死在谷內，一具具焦屍與建築的廢墟混雜在一起，無聲無息。

    林輕流搜尋得很仔細，隨着時間推移，他發現得越多，臉色就越難看。

    「是我們林家的雷法，蒼雲和人在這裏有一場激烈的戰鬥。」

    林輕流站在林永言面前，攤開手掌，露出一塊黯淡的靈石，說道：「這裏被人提前佈置了一座隔絕動靜的陣法。」

    林永言緩緩閉上雙眼，似乎在心裏推演林蒼雲離開後發生的一切，問道：「戰鬥何時結束？」

    林輕流目光掠過廢墟，心中有怒火在盤旋，回道：「很難確定，若這些人是在他們剛交手時就被波及，那麼至少有三個時辰，而這剛好和蒼雲離開春神山的時間吻合。」

    「他先是發現那片樹林，而後一路找來，在這裏追上敵人。」

    林永言睜開雙眼，眼底深處一絲疲憊一閃而逝，說道：「是我誤會了他。他很可能在這裏遇上木青，被對方所殺。」

    林輕流緊緊皺眉，說道：「以谷內的情況來看，雲蒼還不至於隕落於此，他現在只是失蹤，而且我只在這裏找到林家的雷法痕跡。」

    林永言問道：「那你的結論是什麼？蒼雲被自己人所害？」

    林輕流搖搖頭，悶聲道：「沒有證據。而且以木青與……我們林家的關係，他想要修煉林家的雷法並不難。」

    「我只是在想木青爲什麼要這麼做，他既然能夠用劍殺死周乾，爲何要用雷法，還是林家的雷法？」

    「因爲他在尋求破境。」一道平靜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林輕流心中一驚，轉身看去，林昊出現在不遠處，目光深邃地望着青陽谷內的慘劇，說道：「永言將周乾的情況告訴我時，我就在想木青這麼做的目的。」

    「他天賦妖孽，躋身聖王境的選擇有很多，劍道、雷法甚至純粹的水火之道……」

    「但顯然，強大的力量本就難以保持平衡，他現在進入了瓶頸期，想要以問道的方式找到破境的契機。」

    林輕流臉上露出恍然之色，暫時壓下心頭的其他想法，期待問道：「長老能確定雲蒼的情況嗎？」

    林昊面無表情地說道：「我在你們之後來到此處，該是我問你們才對。」

    林輕流輕嘆一聲，因爲林琅天的原因，他對木青有過較深的瞭解，總覺得對方不是這樣的人，但一路發現的痕跡，又在告訴他兇手大概率就是木青。

    林永言看了林昊一眼，說道：「不只是林雲蒼，和塵真人也已經消失好幾日，這一切都在證明木青已經準備對我們林家動手。」

    林輕流目光微顫，第一次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危機。

    兩日後。

    雲行羣山，寶棲樓。

    木青站在四樓的窗前，望着樓外黃昏時的山色雲霞，易容後的裴固抱着一罈美酒走進房間，啓封後自己先滿飲一杯，說道：「寶棲樓這時候才收到消息。」

    「派往春神山的那支車隊被公子所屠。」

    「還有呢。」

    「公子北上兩百裏屠了青靈門，又在青靈門佈下陷阱，成功偷襲林雲蒼。」

    木青無奈搖頭，他離開春神山後就徑直回到了寶棲樓，倒是在路上遇到了那支車隊，說道：「周乾的元神和吞天的殘靈之間存在着羈絆，我開始對周乾出手，林昊便感知到了。」

    「他若立刻動身，差不多就是在我離開後不久就能趕到春神山，林雲蒼十有八九也被他鎮壓在萬物生焉鼎內。」

    木青回到桌邊坐下，詢問起裴固手上的事。

    裴固連忙搬走桌上的東西，展開一張地圖，聲音裏多了一些不屑：「林家那些長老龜縮不出，反倒派些年輕人出來攪亂局面，有丁博文出面，靠近皇朝邊境的這幾個勢力雖然不敢公然背叛林家，但都存着觀望的心思，答應不會再侵擾皇朝邊境。」

    木青看着面前展開的地圖，西山境面積廣闊，眼前這張地圖囊括的面積比皇朝邊境三州還要大出幾倍，但放在整個西山境卻豪不起眼。

    而丁博文他們說服的這幾個勢力，西山境至少還有上百個。

    若論底蘊，西山境遠遠超過木槿皇朝。

    木青心中閃過這些念頭，問道：「那些年輕人都送去涼州了嗎？」

    「嗯，封印他們的經脈後都送去了涼州，暫時由慕容月統領看管。」

    木青又問了幾件事情的進展，裴固一一回答，皆是向好的情況，但木青全程都沒有展眉。

    裴固起身離開，走到門口時突然駐足，誠聲說道：「公子，不管是我還是丁博文都清楚你是怎樣的人，但林家仍然是西山境的主人，所以在更多的地方，你都是心思歹毒、貪婪殘暴的敵人。」

    「想要扭轉這種印象，光靠大家去拉攏幾個、十幾個勢力是遠遠不夠的，或者說……永遠都不可能改變他們對你的看法。」

    木青笑着搖頭：「我並不在乎他們對我的看法。」

    裴固等了片刻見木青沒有解釋下去，心中着急，直言道：「隱峯那些長老不在乎林家的年輕人，

    也不在乎西山境的這些勢力興亡，他們只在乎自己的利益，我們這樣和他們僵持下去，對他們並沒有造成傷害。」

    「他們甚至很願意就這樣和我們一直消耗下去，吃虧的是我們。」

    裴固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是真心在爲木青考慮。

    木青起身重新回到窗邊，此時已經入夜，雲行羣山一些散修又相約着來寶棲樓享受夜晚時光。

    木青看着這些渾然不知道陰影籠罩的人，說道：「我和林昊就是對弈的兩人，春神山是我主動落子，但我還沒有等到他落子。」

    裴固目露疑惑。

    木青說道：「我知道你們的想法，這樣慢慢耗着，時間一長損失同樣不小，還不如儘快全力一擊。」

    裴固連忙說道：「聽說陵光神君還在閉關，倒不是要馬上出手，但有些事情我們完全可以放任其發展……比如那些年輕人，若是此時就死了，林家內部對林昊肯定會有怨言。」

    「但也只是怨言。」

    木青說道：「林峯這兩日悄悄聯繫過林家的人，但他們都對林峯避如蛇蠍，原因就在林昊一人身上，林昊擁有碾死他們的能力，若不是我當時出現在春神山，林峯二人死在林昊手上也不會主動逃出來。」

    裴固一時找不到反駁的話，沉默良久才說道：「只是繼續放任下去，西山境依舊會越來越亂，我們豈不是無法阻止林昊？」

    「陽謀如何能阻？」木青輕笑，嘆道：「西山境這些勢力，有人做了長老，就想做大長老，做了大長老就想做宗主，林家可以輕鬆引導他們的慾望。」

    「慾望，就是一切動亂的根源。」

    木青對局面的發展看得很清晰。

    林昊的扶桑計劃其實成功了一大半，月靈雁從鄭耀先那裏挖出的線索只是冰山一角，想要徹底剷除這些隱患，無異於是在剷除那些渴望修行卻又無法修行之人的慾望。

    若是卻邪司有幾十萬人，或許勉強能夠做到讓那些人壓制住心中的慾望，但現在顯然不行。

    之所以現在局面還算平靜，就是因爲木青還沒有主動帶人攻去隱峯，他相信，等他出現在隱峯之時，就是後方生起大亂之時。

    林家大概會指責是他帶來的災難，他對這件事倒不在乎。

    但他在乎結果。

    如果明知道會死很多人，那麼就儘量讓這種災難存在的時間更短一些，而不是冒然出手，讓災難持續很長的時間，死掉幾倍甚至幾十倍的人，不管是在西山境還是木槿皇朝。

    而他搶在林昊劃定的節奏之前在春神山落下一子，就是明白告訴林昊，我已經知道猜到你的計劃，你需要加快動作。

    只要林昊冒然加快動作，就會一點點進入他的節奏。

    碧玉峯，廣場上。

    林永言再次來到這裏時，明顯感覺到林昊身上的氣息比昨日提升一大截，不由皺眉問道：「誰被煉化了？」

    林昊站在煉器爐前，手上掐訣，萬物生焉鼎從火焰中掠出「嘭」地一聲落在地上，林永言目光裏掠去，見鼎身上還是只有三道血紋，稍稍展眉。

    一道血紋代表林昊用此鼎煉化了一人，他昨日來廣場時，鼎身上就是三道。

    但很快，林永言雙眉就猛地皺起，說道：「裏面怎麼只有三道氣息？」

    在林永言的計算中，林昊用萬物生焉鼎一共鎮壓了六人，陸臺、林同和那四人，以及林蒼雲。

    萬物生焉鼎的空間內現在還剩下陸臺三人，但還要再加上吞天的意識，所以該是四道氣息才對。

    林昊側目看他一眼，淡淡道：「放心吧，我沒有殺林蒼雲，只是抹除了吞天殘留在此鼎內的意識。」

    林永言面色一驚，他樂見吞天徹底隕落，但不該是這個時候，當即問道：「扶桑遺種的計劃還沒有開始，會有影響嗎？」

    林昊無所謂道：「自然會有影響，但死掉一萬的螻蟻也不如死掉一個聖王境的修行者，只要我用萬物生焉鼎多煉化一個聖王境便是。」

    林永言心中一嘆，繼續問道：「吞天和周乾存在羈絆，這會不會影響你掌控周乾的肉身？」

    林昊搖頭一笑：「恰恰相反，我想要將周乾的肉身煉製成仙軀，早晚要將吞天的意識抹去。」

    林永言不置可否，目光重新落在萬物生焉鼎上，他知道林昊依舊有些祕密沒有告訴他，不過事涉破境，他能夠理解，但唯獨對一事耿耿於懷，說道：「林雲蒼不可能與木青勾結，我希望你能放掉他。」

    林昊目光一閃，問道：「你知道林峯二人離開時與他說了什麼？」

    林永言搖頭，但還是堅持道：「林雲蒼這樣的人，他要反對也會站出來反對，不會暗地裏勾結。」

    林昊沉默一陣，點頭答應下來：「我會放了他，但不是現在。」

    林永言微微展眉，其實有時候他也在想若是林雲蒼真落在木青手裏，自己或許就不會如此糾結了。

    但只看結果，林雲蒼的失蹤真是一件好事。

    因爲林雲蒼和林琅天的關係不錯，隱峯這些長老一看木青竟然會對林雲蒼出手，覺得木青也很難饒過他們，自然而然地就上下一心。

    「可以讓那些勢力動身了。」

    「什麼？」

    林昊目光熱切地看着面前的萬物生焉鼎，笑着重複道：「再多死一些人，不用聖王境，我就能真正躋身合道境，而不是藉助神兵之利。」

    林永言目光微動，應道：「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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