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山鬼謠 第26章、佳人難尋
類別:
武俠仙俠
作者:
八千妖孽字數:2805更新時間:24/06/28 13:44:59
“世間自是有女子只在乎你的人,不在乎榮華富貴,你常說安貧樂道,莫非就沒有女子‘吾心安處是吾鄉’?”
楊昀嚼着餛飩,含糊不清道:“難尋、難尋。”
“我知道有這樣一位女子。”
“在下認識嗎?”
“不僅認識,甚至十分相熟。”
“何人?!”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張翠翠目光清澈,說完這句話,長出一口氣,渾身剎那間輕鬆起來,這句話憋在心裏已經忘記多久了。
楊昀手足無措,放下湯匙,“在下尚有課業要做,告辭!”
她發了狠,攔住去路:“楊昀,我就是喜歡你!”
走在彩煙街的行人紛紛止步看熱鬧。
張翠翠這位受流言蜚語纏身的俏寡婦,竟然對讀書讀傻了的癩子頭楊昀表白!
此事足夠大街小巷的婦人嚼舌好幾年。
樑右跟王綠水恰巧也在人羣裏。
王綠水看的津津有味,樑右卻失魂落魄。
“瞧瞧,我說嘛,張翠翠肯定和他有一腿,她定是眼看自己有了孩子,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實在沒辦法,才謀劃着改嫁給癩子頭楊昀。”王綠水扭頭說道。
站在她背後踮着腳尖看熱鬧的是馬蘭。
昨天王綠水在餛飩攤與樑右扭打了起來,是馬蘭拽着他們回了小花巷。
作爲遊居鎮有名的長舌婦,馬蘭自然不會放過這般難尋的機會,造謠張翠翠道:“誰知她肚子裏的娃兒,是不是癩子頭楊昀的。”
“哈,你說的也對。”王綠水譏諷道,“反正楊昀天天讀書,已經讀傻了,不介意孩子是不是他的。”
樑右心裏不舒服:“少說兩句。”
“你還惦記那騷狐狸?”馬蘭白他一眼,“可惜吶,騷狐狸看不上你,只有我們家的綠水才瞎了眼的一心對你好。”
王綠水冷笑:“滾回家!家裏長了那麼多的黴,都給老孃鏟了,今天鏟不完的話,仔細你的皮!”
馬蘭怪道:“往年下雨都不長黴的,今年不懂咋回事,瘋了一樣發黴。”
“還能怨誰?都怨張翠翠這騷狐狸!她是倒黴星!呸,賤貨!遲早得了花柳病身子爛掉!”
樑右連嘆幾口氣,魂不守舍的回小花巷。
經過弄歲巷前,趙蟾跑了出來。
他瞧了眼神色落寞的樑右,隨即眺見一羣人圍了翠翠姐的餛飩攤。
藏好銀子、祕籍,簡單收拾了收拾家裏,便要趕去斬妖司。
未曾想,翠翠姐的餛飩攤出事了。
趙蟾擠過人羣,看看能不能幫翠翠姐解決麻煩。
張翠翠哭了。
淚如泉涌。
她擦拭一次又一次,但淚水委實太多了,無論怎麼努力去擦,楊昀在她眼中還是模糊不清。
她不想看不清他,使足力氣,即便將眼睛擦的紅腫,淚水依然決堤般的傾瀉而下。
“翠翠姐。”趙蟾走到她身旁,抓住她的手腕。
張翠翠甩脫趙蟾的手,奮力睜大眼睛,她非得看清站在對面的男人。
她還有許多話要說,嘴脣卻抖的厲害,半句話也說不出。
“楊大哥?”
楊昀呆呆凝視着張翠翠,猶如傻掉了一般。
趙蟾不需詢問,從圍觀羣衆的七嘴八舌中就知曉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翠翠姐對楊大哥表白了。
這些年翠翠姐單賣韭菜餡餛飩,其餘餡料一概不賣,趙蟾亦曾詢問過,她卻笑着不回答。
彼時他不懂,現在知道了。
這些年光顧餛飩攤最多的人就是楊大哥,他特別喜歡吃韭菜餡餛飩,百吃不厭。
翠翠姐是爲了楊大哥一人擺下的餛飩攤。
所以。
趙蟾提醒楊昀:“楊大哥,你飽讀詩書,應當明白人言可畏,能殺人!”
不管怎樣,楊昀若不接受張翠翠,她今後沒臉在遊居鎮活下去了。
楊昀苦笑,欲言又止。
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超乎趙蟾意料的走到張翠翠面前,張臂抱住了她。
圍觀羣衆齊齊驚呼。
讀書讀傻了的癩子頭楊昀,有天大的膽子當着所有人的面,抱緊了寡婦張翠翠。
“小時候,我最喜歡吃孃親包的餛飩,現今,我最喜歡吃你包的餛飩。”
他嘴裏沒了之乎者也。
“翠翠,孃親歸天後,我傷心欲絕,恨自己不能留孃親在世日日夜夜侍奉,便以聖賢書麻痹自己,呵,像傻了似的,但誰知我心中的痛?”
“遇見你後,我更加埋頭苦讀。”
張翠翠好不容易才呢喃的問道:“爲什麼?”
“呵。”楊昀自嘲道,“我實在太膽小了。
膽小到每天都來吃餛飩而不敢承認是爲了多看你一眼;
膽小到故意聽不懂你的種種暗示,生怕是一場空歡喜;
膽小到夜裏想你想的睡不着,只好大聲誦讀聖賢書;
膽小到我懂那般多的道理卻不敢對你說一句……我喜歡你。
翠翠,我太膽小了,膽小到由你告白而不是我。”
他抱的那麼緊,似要把張翠翠融進他的身體。
張翠翠陡然撕心裂肺的放聲大哭。
不是傷心,喜極而泣罷了。
……
回到遊居鎮便見到這一幕的白幼君衷心祝福他們。
白玉卿卻惋惜的搖搖頭。
張翠翠死在了情關裏。
謝婉在夕照客棧二樓的閨房開了窗,探出身子,俯瞰餛飩攤旁摟抱着的癡男怨女。
似是觸動心扉,她嘴角勾起緬懷的笑,目光溫柔。
“我可以進來嗎?”阿萍在閨房外問道。
“進來吧。”
阿萍推開門櫺刻着鴛鴦戲水的房門。
地面是平鋪的紅長板,該是時間久了,掉色掉的略微發暗。
雞翅木的梳妝檯,銅鏡前規整放着梳篦跟胭脂盒,胭脂盒是銅鍍金四方委角粉盒,盒子四周裝飾透雕花卉,蓋面則是五福捧壽紋,梳篦是黃花梨的,色澤燦爛。
梳妝檯右邊是一張紫檀貴妃榻。
左邊則是一張八寶架子牀,雙層紗幔,外層綢綾,內層薄紗。
一面黃花梨的豎頂櫃,櫃旁是洗漱的面盆架,臉盆是銅的,巾架上掛着柔軟的綢巾,橫板上擱有雪白的胰子。
掛在牆上的畫多是仙子圖,蟬衫麟帶、霧鬢雲鬟。
六副仙子圖都是一個人,相貌與謝婉有七八分相似。
每副畫下皆有香幾,香幾上擺了花插瓷瓶,都是昂貴的霽藍柳葉瓶。
閨房角落那面三扇屏風上是一副畫工精緻的萬花春睡圖。
“你這些家當比夕照客棧都貴。”他點評道。
謝婉轉過身輕笑:“賺錢不就是花的嘛,大把的錢財不花出去和死物有何區別?”
她只手託着香爐,指着柳葉瓶插着的萱草、鳶尾葉、薔薇枝、南天竹、蝴蝶蘭等等:“都是小蛤蟆前些日子上山採漆後摘給我的。”
“倒是個有心的少年郎君。”
“哈,有個屁心,我看吶,小蛤蟆翅膀硬了。”
“他惹到你了?”阿萍問道。
謝婉冷笑道:“遊居鎮傾覆在即,小蛤蟆竟然有事瞞我,好啊好啊,原想提前送他離開這漩渦,既然如此,休怪老孃袖手旁觀。”
阿萍皺眉:“到底發生了何事?”
她將趙蟾清早回來遊居鎮,對她假意周旋的事講了一遍,甚至謝婉還揣度趙蟾定是加入了斬妖司覺得自己成了人上人,無所謂往日的恩情。
“以前見他可憐,請他到客棧做幫工,錢雖不多,倒也能應付的了一日三餐。哈,不曾料到,小蛤蟆成了斬妖人後,轉眼就對我藏藏掖掖起來,甚至還敢岔開話,不說他昨夜去了哪裏!”
謝婉將青煙嫋嫋的瑞獸香爐砰的一聲扔至梳妝檯,猶不解氣:“怪我心善憐憫,錯看了人,小蛤蟆爹孃病死後,對人對事謹小慎微,又手腳麻利,我這才願意要他來客棧當幫工,我可不光給工錢,隔三差五還免費留他吃飯呢。”
頓了頓。
她冷哼道:“阿萍,你評評理,這種表裏不一、居心不淨的人,是不是該叫他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