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體面與被體面

類別:科幻靈異 作者:放羊小星星字數:2316更新時間:24/06/28 13:41:32
    冬十月十三,葬真宗文明章聖元孝皇帝於永定陵。

    翌日,詔令以皇太后生日爲長寧節。

    這份詔書是由李傑親自簽發的,先前,錢惟演主動上奏的札子一直留中不發。

    直至今日,方纔以特旨的形勢發出。

    此一時,彼一時。

    以太后生日爲長寧節,國朝確實唯有先例,但上書是上書,簽發是簽發。

    兩者的性質截然不同。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有些東西可以給,但不能主動要。

    隨着李傑的話語權越來越大,對於這種摻雜着禮儀性質的詔書,給了便給了,已然不影響大局。

    寶慈殿。

    室外的嚴寒絲毫沒有影響到殿內,在幾尊銅爐的作用下,殿內溫暖如春,劉娥穿着一襲便服站在窗前,她現在的心情很是感慨。

    長寧節一事,她本已放棄,偏偏就在這時候,六哥忽然又直接下旨定下了此事。

    回想幾個月前,再看看現在,當真是時移世易。

    “娘娘。”

    林氏捧着一件素色的鳳氅走到近前,提醒道。

    “屋外嚴寒,請添衣。”

    劉娥微微點頭,緊接着,林氏動作輕柔的將鳳氅披在了她的肩上。

    “近幾日,劉府中可有事發生?”

    自從放棄了掌權的心思,劉娥只覺如釋重負,遠離了繁雜的政務,她反而念起了舊。

    之前,她還想着不管劉從德劉從廣的破事,但現在她的態度又有了微妙的變化。

    到底是劉美的孩子,尤其是劉從廣,幾乎是劉娥看着長大的,甚至還在宮中養了一段時間。

    所以,劉娥還是狠不下那個心,一如她狠不下心悍然奪權。

    “府中一切都好,二郎每日都在府中讀書,沒有娘娘的吩咐,一步也沒有踏出過家門。”

    “看書?”

    劉娥輕笑一聲,眼中露出些許追憶之色。

    “這皮猴子要是能專心看書,那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林氏躬身道:“娘娘聖明,二郎確實是看書,只是看得不是聖賢書,而是雜書和話本。”

    話本大致和後世的類似,語言文字比較口語化,相對比較通俗,只要識字,基本可以無障礙的閱覽。

    通俗易懂,故事又足夠精彩,外加凋版技術的革新,話本有了生存的土壤,深受樂子人的喜歡。

    好巧不巧,劉從廣就是樂子人,而且是高級樂子人。

    以前,他都是去勾欄,親自找人排練,當面演繹話本中的故事。

    現在嘛,被大娘娘禁足了,他只能看看文字版,聊以慰藉。

    “下午你跑一趟吧,告訴二郎,他的禁令解除了,不過,這只是暫時的。”

    “如果日後他在不知收斂,那便不是禁令的事了。”

    劉從廣能夠遵守禁令幾個月,已經令劉娥刮目相看,現在也是時候解封了。

    不然的話,她怕劉從廣會被逼瘋。

    劉府也就那幾畝地,天天呆在家裏,確實有點枯燥。

    “是。”

    林氏雖然心中驚訝不已,但面上卻沒有露出任何異色。

    娘娘到底是心軟了。

    不過,仔細想想也不奇怪,二郎(劉從廣)小時候,娘娘多喜歡二郎,用一句話形容,不似母子,勝似母子。

    另外,以娘娘和太尉(劉美)的淵源,也不是那麼容易割捨的。

    最後,大郎和二郎都是越國夫人錢氏的孩子,不看僧面看佛面,錢氏可是錢惟演的親妹妹。

    有這層關係在,娘娘不可能全然不管的。

    先前那些話,不過是氣話。

    衆所周知,氣話是不能當真的。

    ……

    ……

    ……

    馮府。

    砰!

    “欺吾太甚!”

    昔日備受寵愛的硯臺,如今不過是馮拯發泄的工具之一。

    “呂家小兒!”

    “氣煞我也!”

    砰!

    砰!

    馮拯又一連摔了兩件玩物,精美的瓷器,價值千金的青瓷,瞬間變成了一堆碎片。

    他是顯德五年(周世宗柴榮)生人,呂夷簡是太平興國三年(宋太宗)生人。

    兩人相差二十歲,馮拯這句‘呂家小兒’也不算誇大。

    畢竟,他們確實不是一輩人,馮拯和寇準、李沆、王旦他們才是一輩人。

    馮拯萬萬沒想到,呂家小兒竟然暗中蒐集了他的黑料,並且以此逼迫他自請致仕。

    簡直是不當人子!

    呂夷簡不講武德!

    他,馮拯,六十多歲的老人,爲國朝兢兢業業數十載,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臨致仕(退休)的年紀了,卻被一個小輩背刺!

    不可一世的寇準都被他給鬥倒了,現在卻栽在一個小輩手中。

    這讓馮拯如何忍得?

    此刻,馮拯的胸中滿是怒氣,就像是一顆隨時會爆的炸藥桶。

    他就沒有受過這種委屈!

    “唉。”

    半晌,馮拯倏地癱在了椅子上,看着遍地狼藉的書房,他情不自禁的捂住了胸口。

    疼!

    好疼!

    多好的物件啊,自己怎麼就砸了呢?

    都怪呂家小兒!

    念及至此,馮拯眉頭一挑,心中怒潮又起。

    但很快,他就頹然的靠在了椅背上。

    那些黑料,太致命了啊!

    他投鼠忌器,壓根就不敢和呂夷簡正面硬剛。

    另外,呂夷簡今年不過四十來歲,不出意外,起碼還能在朝堂上活躍十幾二十年。

    二十年後,自己怕是骨頭渣子都沒了。

    自己拿什麼跟人家鬥?

    “呂文穆(呂蒙正),你呂氏當真是代代皆有才人出啊。”

    說這番話時,馮拯的語氣是憤怒中夾雜着幾分羨慕。

    東來呂氏,確實人才輩出。

    上一輩是呂蒙正,這一輩是呂夷簡,下一輩雖然還未成長起來,但呂夷簡的幾個兒子皆是人中龍鳳。

    身負東來呂氏的名頭,上面有了呂夷簡護着,他們想不成才,都難。

    “唉。”

    想到這裏,馮拯又是一嘆。

    明裏暗裏都鬥不過,留給他的只剩下一條路。

    上表致仕!

    致仕的話,他還能留點體面,若是他繼續賴在中書不走,等到呂夷簡幫他體面。

    那時,場面可就難看了。

    不僅一輩子的名聲得搭進去,他自己本人以及宗族,估計也落不到什麼好下場。

    雖然國朝……(防和諧)鮮有問斬士大夫的例子,但落職什麼的,遠比殺人要痛苦。

    尤其是他這種老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