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或爲良相,或爲良醫

類別:科幻靈異 作者:放羊小星星字數:2254更新時間:24/06/28 13:41:32
    范仲淹的提案涉及吳淞江,白茆、茜涇、滸浦、下張、七丫等河,預計至少要調用十萬役夫以及配套的地方廂軍。

    所謂地方廂軍,也就是各州府的常備部隊,廂軍的主要組成部分大多是饑民,部分是流放的罪犯。

    雖然冠以‘軍’的名字,但廂軍幾乎不承擔作戰任務,起主要任務多是各種雜物。

    與其說廂軍是軍隊,不如說是國有的工程團隊,在地方上,似築城、修路建橋、運糧墾荒、製作兵器等任務,統歸廂軍。

    雖然廂軍的總體人數並不少,但攤到各州府,人數便不算多,似這種大工程,僅憑廂軍之力,是難以完成的。

    因此,范仲淹的奏疏中才有徵調民夫的請求。

    當然,奏疏中的提案也不是單純的徵調民夫,更像是以工代賑。

    以工代賑,其實也不是什麼開創性的提案,歷史上以工代賑的例子,最早可以追朔到春秋戰國時期。

    《晏子春秋》中有記載,齊景公時,國家遭遇饑荒,晏子爲民請粟,公不許。

    爲了救災,晏子曲線救國,以修築君主所用的建築爲由,讓饑民獲得了救助的糧食。

    到了先秦時期,管仲亦有以工代賑的措施。

    因此,范仲淹‘以工代賑’的論調並不算新穎,也不足以令劉娥驚奇。

    真正讓劉娥意外的是,范仲淹一介選人,竟然敢提出如此大膽的奏議。

    范仲淹的奏疏中不止是要求徵調民夫和廂軍,還額外奏請了二十萬石糧食。

    如今,京中的米價約爲300文一石。

    二十萬石糧食,六千萬錢,也就是六萬貫(足額的情況下)。

    六萬貫錢,明顯不足以支持修建如此浩大的水利工程,這僅僅是第一批招募饑民的錢糧而已。

    根據常例,徵調的民夫每天最少也要消耗米兩升,十萬人,也就是二十萬升。

    十升和一斗,十鬥和一石,十萬民夫每日消耗的糧食便要2000石。

    綜合而言,二十萬石的糧食,也就只夠一百天的消耗。

    就這,還沒有算上運糧的損耗,以及徵調民夫的其他開支,民夫不可能每天只吃粟米吧?

    況且,一天兩升還是最理想的情況下。

    宋代一石合92.5宋斤,一宋斤約爲604克,換算可知,一石大米爲59.2公斤,也就是118.4斤。

    繼續換算,宋代的一升約爲1.2斤,兩升便是2.4斤。

    2.4斤,看似很多。

    但古代的飲食結構不比後世,肚子嚴重缺少油水,役夫幹的又是重體力勞動。

    每天吃兩斤多,不足爲奇。

    (ps:宋朝隨軍運糧民夫每日定量的口糧便是兩升,宋代詩人李復有詩‘人負六鬥兼蓑笠,米供兩兵更自食。高卑日概給兩升,六鬥才可供十日’)

    半晌,李傑放下手中的札子,微微感慨道。

    “范仲淹確是良吏,蘇湖地區常年受災,這水利,是該修一修了。”

    聽到這話,劉娥眉頭微蹙。

    “六哥,現在這個時機徵調民夫,怕是不合適吧?”

    徵調民夫,歷朝歷代都是擾民之舉,尤其是此次需要徵調十萬民夫。

    先帝這才登遐多久,就要大規模徵調民夫。

    另外,官家剛剛登基就這麼做,也不太合適。

    “大娘娘,國政爲先,若是錯過了今年冬天,明年就要耽擱一整年。”

    “最近幾年,江南地區又恰逢多雨,說不定明年蘇湖地區又要受災。”

    古代徵調民夫,通常都會考慮時節問題,若是農忙時期,如春耕,秋收,肯定是不適合徵調的。

    非必要的情況下,大多是以農閒期招募爲上。

    像之前爲真宗修陵,那是沒辦法,只得在農忙時期徵調。

    “此事還需再議。”

    劉娥的態度很是堅決,值此之際,的確不是徵調民夫的好時機,不過,她也沒有完全否定,而是跟着補充了一句。

    “待明日,於承明殿與諸卿議一議此事。”

    ……

    ……

    ……

    蘇州。

    望着眼前浩浩蕩蕩的太湖,若是換做是別時,范仲淹很可能會詩興大發,作詩一首。

    但現在嘛。

    他只覺得很煩。

    一碧太湖三萬頃,再好的景色,他也沒工夫欣賞。

    蘇州算是范仲淹的故鄉,既然他來了這裏,自然想爲家鄉的父老鄉親做點事。

    也正因爲如此,他才會冒險上了一份興修水利的札子。

    其實,范仲淹也很清楚,眼下這個時機,不適合大規模的徵調民夫。

    早在上書的那一刻,他已然做好了石沉大海的準備。

    同時,他也做好了受罰的準備。

    世界上總有一種人,明知不可爲,而爲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不爲名,不爲利,但求問心無愧。

    毫無疑問,范仲淹便是這種人,不然的話,他也不會做出‘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詩句。

    站在一旁的張綸,面露無奈的看了一眼范仲淹,嘆息道。

    “希文,你這又是何苦呢?”

    張綸前些日子也一直在各地走訪,查探災情,直到今天,他才重新和范仲淹會和。

    “謝使君關慰。”

    范仲淹澹然一笑,目光一轉,看向了無邊無際的太湖煙波。

    “然,不能利澤生民,希文又何須這身官衣。”

    昔日,范仲淹進士及第之前,他曾去過寺廟裏求過籤。

    第一問:“他日得位相乎?”

    不許!

    復禱之。

    第二問:“不然,願爲良醫。”

    亦不許。

    兩願皆不中,范仲淹繼而嘆曰。

    【夫不能利澤生民,非大丈夫平生之志】

    雖然已經過去了十多年光景,但范仲淹從未忘記仕官之前許下的願景。

    換句更現代一點的話便是,當官不爲民做主,不如回家種紅薯。

    “唉。”

    聽到范仲淹的迴應,張綸不禁倍感無奈。

    顯然,他是知道范仲淹的追求的,只是,張綸還是想勸一勸范仲淹,這樣做官,是行不通的。

    此時,張綸雖不在京師,但他儼然可以想到,若是朝中大臣看到了這份札子,大概會作何反應。

    這一份札子,很可能會讓范仲淹多上十年的選人生涯。

    十年!

    人生,又有幾個十年呢?

    一步慢,步步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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