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好大的膽子！

    話音剛落，張茂則如蒙大赦，連忙弓着身子退到了一旁。

    不多時，張茂則偷偷地瞧了一眼雷允恭的背影，然後動作輕微的擦了擦掌心的汗漬。

    ‘雷押班真是越來越威嚴了。’

    ‘也不知道我何時能有這樣的威勢？’

    一念及此，張茂則的思緒越飄越遠。

    自古以來，伴君如伴虎，但高風險也意味着高收益，如果被官家一朝看中，飛黃騰達的日子亦是近在眼前。

    雷押班不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如果不是太后提攜，雷押班豈能三十多歲便立於一衆內臣之上？

    李傑和雷允恭並不知道門口的小內侍已然浮想聯翩。

    此時，李傑正面露不悅的打量着雷允恭。

    沉思被人打斷了，面露不悅，很合理！

    李傑絲毫沒有隱藏情緒，他的不悅自然被雷允恭看在了眼裏。

    但，雷允恭不再乎。

    如果是太后露出這幅神情，雷允恭肯定會立馬下跪，積極主動的認錯。

    可眼前的人不是太后，只是一個暫時沒有實權的小孩子。

    討好，是有必要的，但，是有底線的討好。

    “官家，聽內侍說，官家今日午食又沒吃？”

    說話時，雷允恭柔聲細語，臉上帶着極爲明顯的憂色，小孩子也看得出的那種。

    “我吃不下。”

    李傑搖了搖頭，一臉哀傷道。

    “一看到飯食，我就會想起父親。”

    雷允恭關切道：“官家，前朝杏林聖手孫思邈曾說過一句話，安身之本，必資於食。

    天下神器，皆繫於官家一身。

    念在天下萬民，官家也應按時進食才是。”

    李傑吶吶不言，似是陷入了沉思。

    當然，這肯定是裝出來的。

    雷允恭這狗東西，年紀輕輕就躋身高位，果然有幾把刷子，小嘴就跟抹了蜜似的。

    還天下神器皆繫於一身？

    還念在天下萬民？

    道德綁架，玩得很是熟練。

    如果換做是李傑尚未甦醒時，‘原身’大概會半推半就的應下了。

    然而，現在是由李傑來主導。

    想對他道德綁架？

    鞭炮齊鳴——響太多！

    眼看官家不爲所動，雷允恭臉上依然掛着關切的表情，心裏卻暗自皺起了眉頭。

    怎麼回事？

    怎麼不管用了？

    雷允恭雖然不知道‘套路’這個詞，但他早已深諳‘套路’的精髓。

    小皇帝是什麼性子，早就被他拿捏的死死地。

    心善，耳根子軟。

    如果遇到什麼不好勸的事，只要藉着太后，先皇，亦或者老百姓之類的由頭，包管一勸一個準。

    可今天這一招卻失效了。

    雖然雷允恭還有別的招，但百試百靈的東西不管用了，一定是出了什麼問題！

    而且是他不知道的！

    念及至此，雷允恭心中陡然升起一絲怒氣。

    真是好膽！

    張茂則竟然敢有事瞞着他！

    沒錯，張茂則其實是雷允恭的人。

    並且這層關係很是隱祕。

    爲了埋下這枚暗子，雷允恭花費了極大地代價。

    這片皇城，說大也大，大到許多宮人一輩子也走不出去，說小也小，小到稍微一丁點風吹草動，就會進入有心人的視線。

    雷允恭是太后眼前的紅人，這是衆所周知的事實。

    他和丁謂關係好，這事雖然是祕密，但在某些人的眼中，這也是有目共睹的。

    早在天禧三年（1019），雷允恭和丁謂就有了交集。

    那一年，雷允恭奉真宗的命令去茅山造訪，彼時，丁謂恰好知江寧府。

    （知江寧府，相當於地方一把手，茅山在江寧府境內，中使（相當於欽差）造訪，作爲一把手，丁謂自然要接待）

    從那之後，雷允恭和丁謂的關係一直很親密。

    兩年前，丁謂重新回到中書，那時，真宗的身體狀況已經不太妙了，明眼人都能看出真宗時日無多。

    皇帝快不行了，怎麼辦？

    趕緊和下一任皇帝親近啊！

    所以，趁着真宗還清醒，丁謂當即上奏，自請兼太子少傅，十日一赴資善堂。

    （資善堂是培養太子觀政的地方）

    丁謂得償所願，不久後，在丁謂的幫助下，雷允恭也被任命爲皇太子宮都監，同管勾資善堂。

    於是，兩人皆得償所願，得以湊到太子身邊。

    雷允恭雖然驕橫了一點，但他也不是傻子，小皇帝雖然現在沒有掌權，但小皇帝也不是沒有優勢。

    年輕，就是最大的資本。

    太后現在權力再大，又能如何？

    還能跟前朝的武則天一樣嗎？

    顯然，這是不可能的。

    滿朝文武都不會答應，太后如今垂簾聽政，一是因爲先皇指定，二來也是因爲官家年紀太小。

    這是妥協的結果。

    只待官家年紀稍張，還政的呼聲勢必會越來越高，最終，官家還是會親政的。

    雷允恭現在還年輕，不過三十來歲，等個十年八年，他也不過四十來歲。

    年輕，同樣是他的優勢。

    他等得起。

    不然的話，他又何必千方百計的湊到官家身前呢？

    不然的話，他又何必費盡心思的安插一枚暗子呢？

    內廷幾乎沒有祕密。

    爲了安插張茂則，雷允恭不知道耗費了多少心力。

    從現在的結果來看，他的努力沒有白費，沒有人知道張茂則是他的人。

    因爲，知道的人都死了。

    沒過多久，雷允恭面沉如水的離開了福寧殿。

    官家今天也不知怎麼地，不論他怎麼勸，都收效甚微，即便祭出了先皇，官家仍然無動於衷。

    自己不過兩天沒來，官家居然發生了如此大的變化。

    一定發生了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

    張茂則，好大的膽子！

    雖然雷允恭很生氣，但離開前，他沒有刻意去找張茂則。

    埋下一枚暗子不易，沒必要因爲一時之氣暴露。

    不過，這筆賬，他記下了！

    等他忙過這段時間，他有的是時間收拾張茂則。

    最近，雷允恭正在籌劃一件大事。

    內臣走到他這一步，如果沒有特別的際遇，想要繼續往上，幾乎很難。

    他本就是破格提拔上來的，想要往上，自然會更難。

    但眼下恰好有一個機會，爲先皇修墓。

    宋朝和前朝不太一樣，皇帝生前，是不提前營造陵寢的，不僅如此，宋朝還嚴格遵循‘七月而葬’的舊例。

    所謂七月而葬，也就是死後七個月下葬。

    這七個月也是陵墓選址，堪輿，營造的時間。

    爲皇帝修墓也是功勞，而且是大功，一般而言，皇帝入陵之後，凡是參與過修陵的人都會獲得升遷。

    雷允恭看中的正是這一點！

    如果錯過這次機會，下一次想要升遷，還不知等到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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