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下鄉

    身後，男人明顯也很關心女兒，但他什麼話也沒說，什麼也沒問。

    女兒畢竟是大姑娘了，有些話題他得避諱。

    旋即，男人默默的從房間裏退了出來，給母女二人留在了充足的空間。

    自家婆娘去問也是一樣的，反正婆娘知道了，也就代表着他知道了。

    “爸？”

    男人剛剛從房間裏退出來，便迎頭撞上了聞聲而來的大兒子。

    “剛剛是小蓉在哭嗎？她怎麼了？”

    周家老大周秉義，五官長得很端正，眉清目秀的，身上天然帶着一股子書生的味道。

    身爲大哥，周秉義還是很關心妹妹的，一聽到哭聲，他連書都顧不上看了，連忙跑了過來。

    周志剛默默的搖了搖頭。

    女兒爲什麼哭，他也不清楚。

    好端端的，怎麼就哭了呢？

    一點預兆也沒有。

    要說是捨不得自己吧，幾天前，家裏就知道他去西南的消息，真要哭也不會等到現在。

    眼看父親默默搖頭，周秉義的眼神中也透露出了些許茫然。

    今天早上，周蓉還好好的，一大清早就爬了起來，前不久，他還看到妹妹在院子裏。

    怎麼突然就哭了，而且哭得還那麼傷心？

    屋子裏，李素華看着倔強的女兒，頓時感動一陣無奈。

    她看啊，女兒不應該是屬虎的，而是屬驢的。

    倔地要死！

    不論她怎麼問，女兒打死也不認自己哭過。

    “算了，吃飯吧。”

    片刻後，李素華默默一嘆，放棄了追問的打算。

    女兒的性格她瞭解，認死理，一旦打定了主意，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反正女兒現在也不上課，平時她也不愛亂跑，未來的日子還長，總有一天能知道，她心裏藏着什麼事。

    “嗯。”

    周蓉低眉順眼的點了點頭，頭剛低下去的那一刻，她的眉宇間立刻染上了幾許愁色，看的讓人揪心。

    “秉昆呢？”

    走出裏屋，李素華一眼就看到了外屋的丈夫和大兒子，眼看沒有小兒子的身影，她不由問道。

    “這孩子，不會還在睡覺吧？”

    “秉昆？”

    周秉義驚訝道：“他不是一大早就出門去了嗎？怎麼，還沒回來？”

    “出門去了？”

    聽到這話，不僅是李素華一臉意外，就連周志剛，乃至周蓉也跟着露出意外的神色。

    大懶王起得早了？

    得知這事，周蓉連心中的悲傷都顧不上了，嘴脣微張，神色間滿是詫異。

    李素華看了看屋外，又看了看桌上熱騰騰的稀粥。

    秉昆去哪了？

    這孩子現在又不用唸書，一大早的能跑去哪？

    說曹操，曹操到，就在衆人心裏唸叨的時候，吱啞一聲，門響了。

    轉頭一看，只見一個虎頭虎腦的少年人走了進來，他面頰的兩邊還紅撲撲的，看起來像是騎車被風吹得。

    “你這孩子，一大早去哪了？”

    一看孩子回來了，李素華心中的擔憂立馬放了下來，轉而開始埋怨起了兒子。

    “出去也不知道和家裏打聲招呼。”

    “媽，我去街道了。”

    李傑呵呵一笑，神色坦然道。

    “去街道？”

    李素華神色一怔，而後勐然想起了什麼。

    前兩天，街道的人剛剛上過門，動員他們家孩子去上山下鄉。

    當時，街道的人是被李素華給轟走的。

    孩子他爸的工作剛剛調動，要去大西南，具體什麼地方，孩子他爸也沒說，準確來說，孩子他爸也不知道。

    只知道是去西南。

    丈夫走是上級要求的，李素華即使不願，也沒辦法。

    總不能不去吧？

    不去的話，工作可就沒了。

    沒了工作，他們一家老小吃什麼？

    這邊，李素華還沉浸在丈夫要出遠門的消息裏，那邊，大兒子也跟着要去建設兵團。

    上山下鄉嘛，搞了這麼多年，李素華多少也知道一點。

    丈夫、兒子都要走，最近這段時間，李素華的心情很不好。

    所以，她才會把街道的人給哄走的。

    她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家庭婦女，那些什麼大道理的，她不懂，她只知道一家人應該在一起才對。

    大兒子去生產兵團的事，她還沒緩過來，街道的人又來動員，讓他們家再派一個人去上山下鄉。

    街道的人說了，根據現在的政策，家裏有多個子女的，只能留一個在城裏。

    “你去街道幹什麼！”

    言語間，李素華的神色頓時變得嚴肅起來。

    “我去報名了。”

    李傑撓了撓頭，似乎沒有注意到李素華陰沉的臉。

    “咱這也不是響應主席的號召嗎！”

    “你看咱們家一共三個孩子，大哥去兵團，還要再去一個，我尋思着，這個人應該是我。”

    “姐雖然年紀比我大，但她是女的，而且長得還漂亮，一個人出遠門，多危險啊。”

    “嗯，我也這麼覺得。”

    這時，沉默已久的周志剛忽然開了口，語氣中滿是讚賞。

    “這件事，秉昆做的沒錯。”

    “我也贊同，秉昆去下鄉，確實更合適一點。”

    一旁的周秉義也跟着附和，上山下鄉去的地方，可不比家裏，他去的兵團，已經算是好的了。

    但哪怕算的好的，那裏的條件也不是特別好。

    他問過街道的人，那邊是個什麼情況，街道的人支支吾吾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知道那裏的冬天很冷，比他們這邊還要冷。

    周家是工人家庭，根正苗紅，其實以周秉義的條件，完全可以去更好的地方。

    他之所以沒去，完全是因爲一個人。

    郝冬梅，他的女朋友，冬梅插隊的地方就是那片區域，周秉義去的兵團，已經是離冬梅最近的地方了。

    簡而言之，他沒得挑。

    另一邊，聽着丈夫和大兒子都支持小兒子，李素華只覺得心煩意亂。

    雖然前幾天她把街道的人轟走了，但她很清楚，瘦胳膊是擰不過大腿的。

    這人，遲早是要出的。

    只是到底是讓女兒去，還是讓小兒子，她心裏還沒拿定主意。

    哪怕她知道小兒子去是更好的選擇。

    但父母總是多愛幼子的，秉昆今年才17歲，他還是個孩子，這孩子從小到大就沒有出過遠門。

    下鄉啊，也不知道去多遠的地方，李素華心裏是一萬個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