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來信

    ‘歐陽：

    見字如面，你到小黑山島了嗎？一路可還順利？

    我這邊一切都好，我很好，孩子也很好。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當你收到這封信時，我們已經坐上客船了。

    再過幾天，我們就能見面了。

    孩子們很想你，成天吵着要爸爸，爸爸。

    也不知道孩子們受不受得了海上的顛簸。

    我有點擔心，不過，我相信孩子們一定可以受得住的，因爲她們是你的孩子。

    ……

    ……

    ……

    對了，我聽隔壁的阿姨說，小黑山島那邊交通很不便，物資也不豐富，一週才有一趟船。

    如果遇到暴風雨，有時甚至半個月都沒船。

    我怕孩子們不能適應，所以私下做了一個決定，我給大哥寫了封信，讓他們定時給孩子們寄奶粉。

    很抱歉，沒有和你商量，我就做了這個決定。

    ……

    ……

    好了，就寫到這裏吧，我很想你，期待和你重聚。’

    小黑山島, 一間老舊破敗的房子裏, 李傑藉着清晨的微光讀完了安欣的來信。

    他們倆個是一起從島城出發的，本來，他們應該一起登島的，但上面催的很緊, ‘歐陽懿’只能搭乘運貨的小漁船趕往小黑山島。

    ‘歐陽懿’知道海上有多顛簸, 尤其是乘坐那種小漁船，他和安欣是成年人, 忍一忍倒是無妨。

    可安然和安諾不行, 她們只是兩三歲的孩子，帶着他們一起坐小漁船, 萬一路上出了什麼事, 身在海上，到時候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所以，他們夫妻商量了一下，決定分開上島, ‘歐陽懿’坐小漁船, 安欣帶着孩子坐客船登島。

    雖然客船也不是那種大噸位的遊輪, 但總比十幾米長的小漁船要來的好。

    讀完這篇長信, 李傑的嘴角不由露出一絲暖笑。

    安欣還是像以前一樣, 她沒有因爲自己被劃爲右派而懊惱, 沒有失去對生活的希望。

    字裏行間, 她還是原來的樣子, 一點也沒變。

    她信裏提到最多的就是孩子, 安然和安諾出生後，他們家雖然不比以往, 但日子也算是中上水平。

    即使是在物資供應匱乏的日子裏，她們姐妹也沒有斷過牛奶, 沒缺少過玩具。

    突然從繁華的城市來到生活困苦的海島上，安欣的擔心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島上的生活確實很苦, 他現在住的房子連門都是壞的，四扇窗戶中有兩扇是壞的, 一扇就快壞了, 僅有一扇窗戶是好的。

    屋裏裏除了一張牀，兩個小馬紮凳，一口鍋之外，就再也沒有其他傢俱。

    吃飯的桌子沒有, 碗只有一隻，筷子也只有一雙。

    家徒四壁已經不足以形容目前的狀況。

    未來, 這間屋子要住四個人, 兩個大人，兩個孩子，衆所周知，小黑山島上的淡水很緊張。

    這裏沒有井水，沒有河水，除了外面輸送的淡水，只有靠下雨天接水過日子。

    可這間房子裏沒有接水的水缸, 村支書只給他配了一個小木桶。

    就木桶那點容量, 根本就不夠一家四口用的。

    李傑低頭看了一眼信封末尾的日期，心裏默默算了一下, 就如安欣信中說的一樣。

    如果不出意外，再過三四天，她和孩子就要到島上了。

    爲了妻女, 他也得把房子好好修葺一下，起碼得讓這裏像個家的樣子。

    小黑山島的面積僅有7平方公里，這是總面積，其中大部分都是無法居住的山地，可供居住的面積僅有不到2平方公里。

    島上一共有一百多戶人家，總人口還不到一千，全都居住在島上的西南角，也就是碼頭所在的位置附近。

    雖然環境差了一點，但也不是沒有優點，這裏的民風很淳樸，晚上睡覺都不用鎖門。

    畢竟，這是一處孤島, 即使有人偷了東西，也沒法帶出去變現。

    這裏，沒有小偷生存的土壤。

    嘚！

    嘚！

    就在這時，外面的小道上傳來一陣腳步聲, 緊接着一個穿着灰色中山裝的男子出現在了李傑的視線中。

    這人就是那天出現在碼頭的村支書，他姓焦，島上的人都稱呼他焦書記。

    “焦書記，早上好。”

    眼看焦支書來到門前，李傑從馬紮凳上起身，不卑不亢的打了一個招呼。

    他沒有表現的太過熱情，也沒有太過畏懼，雖然他現在只是一個老右。

    但過去幾天，他也不是白混的。

    他到島上已經有將近一週時間了，對於小黑山島上的居民而言，像他這種外來的陌生人，稀有程度堪比大熊貓。

    島上的日子很苦，從來只有島上的人往外走的，很少有島外的人往裏來的。

    李傑的到來在島上引起了一片騷動，如果島上有熱搜榜的話，最近幾天，他肯定是無可爭議的熱搜第一。

    這幾天幹活的時候，總是有人時不時的路過他身邊，這些人大多都有一個共同特徵，他們的眼神裏藏着蓋不住的好奇。

    運動剛開始沒多久，那陣風暫時還沒有吹到小黑山島上。

    因此，島上的人並不是特別瞭解‘老右’的含義。

    他們不關心李傑的身份，他們只是好奇，這麼一個細皮嫩肉，斯斯文文的男人，怎麼會到小黑山島。

    前兩天，也不知是誰最先提起的，據說這人還上過大學，而且是名牌大學的畢業生。

    水木大學畢業的！

    島上的大多數居民雖然沒讀過什麼書，但水木大學的名頭，他們還是聽過的。

    華夏人不知道水木和京師大學，就像是西方人不知道耶路撒冷一樣。

    “歐陽懿，你到我們這裏也有好幾天了，感覺島上怎麼樣？”

    焦支書說話的時候很剋制，他壓抑着心中的不悅，儘可能讓他的話顯得沒那麼刺耳。

    今天登門，他是帶着目的來的。

    有求於人，總不能擺出一副面對階級敵人的樣子。

    其實，他心裏有很多的不滿，也不知道是哪個混蛋偷偷的看了‘歐陽懿’的檔案。

    這個混蛋，不僅看了，還到處宣揚，把‘歐陽懿’是水木大學畢業的事說了出去。

    結果好嘛！

    好傢伙，島上一下子炸開了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