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一章 招供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要離刺荊軻字數:4281更新時間:24/06/28 13:34:29
    揮手讓石得一退下去,趙煦的眼神,開始變得深邃起來。

    “孟氏?”

    趙煦回憶着那個已經都快忘了模樣的溫婉女子。

    手指頭輕輕動了一下。

    那是個可憐的女子,也是個很單純的女人。

    趙煦記得,她被劉氏誣陷的時候,還曾哭哭啼啼的找過自己,拼盡一切想要自證清白。

    卻根本不知,真正想要廢后的人,其實就是那個她眼中認爲保護她的人。

    “若有可能,孟氏還是不要入宮的好……”趙煦輕聲呢喃着。

    孟氏的性子,就不適合這個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宮廷。

    在現代,女大學生的寢室裏,四個人尚且可以玩出幾十個羣的操作。

    在如今的宮廷裏,表面姐姐妹妹,私低下互相使絆子,下刀子,無所不用其極的人,數之不盡。

    旁的不提,向太後在熙寧之後,一直深居坤寧殿不出。

    是她真的不想出來嗎?

    仁廟時代,郭皇後和那幾個美人、妃嬪之間的鬥爭。

    慈聖光獻和溫成張皇後之間的刀光劍影……

    都是血淋淋的教訓啊!

    可惜……

    趙煦搖搖頭,這個事情,不是他可以做主的。

    也不是孟氏自己可以決定的。

    選擇權在兩宮,在孟家人身上。

    趙煦能做的,大抵也就只有儘可能疏遠對方。

    可是,這有用嗎?

    孟氏出身雖然不高——父祖官爵不顯。

    可她的外祖卻是王廣淵,生母是太皇太后看着長大的,在太皇太后眼中,這是親孫女一樣的人。

    而且孟氏地位低微,爲人單純,就是一個標準的現代傻白甜。

    這樣的人,是最好控制、操縱的。

    就像現在的文薰娘,只不過,文薰娘是裝出來的軟弱。

    其實那個小姑娘,堅強的很呢!

    想着這些事情,趙煦就感覺有些頭疼,趕緊停下來。

    他還小,需要好好養身體,不可傷神。

    所以,這些麻煩就留待以後再說吧。

    反正,還有的是時間。

    ……

    這天下午,孫固神祕兮兮的來到了張方平府邸。

    兩位元老碰了面,張方平就屏退下人,然後問道:“學士探查出來了?”

    孫固頷首。

    “怎樣?”張方平問道:“狄小娘子如何?”

    “容貌絕佳,知書達理,溫婉賢淑,可謂良人!”孫固輕聲說着。

    這可是他費了不少功夫才打探到的東西。

    畢竟,那位狄小娘子,如今虛歲也有十歲了。

    而勳貴之家,女子八歲就要開始避父兄了。

    張方平也不意外,輕輕點了點頭。

    狄詠的容貌,在整個大宋都是獨一檔的——人樣子狄詠狄子佳,豈是浪得虛名?

    他的女兒,相貌自不用多言。

    只是……

    張方平看着孫固的神色,問道:“可是身世有問題?”

    孫固點點頭:“小娘子並非嫡出!”

    “其母乃是狄詠在梓州路時所納的瀘州蠻女子……”

    “狄詠之妻,又素來慎妒……好在,狄詠之兄狄諮妻李氏膝下無女,甚喜這位小娘子,便將之帶在膝下教導,小娘子乃以阿母呼其伯母……”

    “某聽說,狄詠也有意,將此女過繼與其嫂……”

    張方平聽着,整個人都呆住了。

    這狄小娘子的身世也太複雜了吧!

    真是這樣的話,那麼這位狄小娘子就有三個母親了。

    生母、嫡母還有養母!

    這要讓宮裏面知道了……

    皇后之位的爭奪競賽,這個小娘子會第一個出局。

    於是,張方平連忙問道:“如今狄小娘子可已過繼?”

    孫固長吁一口氣,道:“還未。”

    “這就好,這就好……”張方平放下心來,只要沒有完成過繼程序,就還來得及,還有操縱空間。

    “待狄詠回京,學士暗中遣人暗示一二吧!”

    “絕不可過繼其女與嫂!”

    “嗯!”孫固認真的點點頭。

    這事情確實很棘手。

    可再棘手也得做,不然的話,真讓文寬夫得逞了。

    他們兩個,就會被文寬夫那老匹夫壓一輩子。

    未來青史之上的地位,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你什麼元老?

    文彥博又是什麼元老?

    也配?

    只是想想那個可怕的場景,兩位元老都是不寒而慄。

    “學士可以再尋覓尋覓……”

    “殿帥燕達,三子皆官家親信心腹,掌左右禁衛,不可再充後宮……”

    “但副帥苗授、管軍劉昌祚家裏面,都可以尋覓尋覓……”

    “嗯!”孫固點點頭。

    廣撒網,多捕魚嘛。

    反正,他們兩個現在,除了編修《元祐字典》,剩下的精力根本無處發泄。

    正好,用來給文彥博添堵。

    噁心噁心那個老匹夫!

    ……

    御史臺,色役案大牢。

    安惇高坐於上,看着那些在炎日烈日下,被曬的口乾舌燥,渾身汗流浹背,卻還需要提筆抄寫聖人經義的官吏們。

    他的嘴角,露出笑容來。

    “來呀!”

    “將今日訂的飲子送來,與諸位同僚分享!”安惇微笑着,發出了指令。

    於是,早就準備好的,在汴京州橋下的王二飲子店訂好的各式飲子,被官兵提着進來。

    一桶又一桶,用着井水冰鎮好的清涼飲子,被送到了這院子中,分與那些官吏食用。

    安惇更是端着一碗,加了冰塊的飲子,信步於那些犯官罪吏之間。

    他拿着勺子,吃着散發着寒氣的飲子,嘴巴裏還不時砸吧出聲:“善!果然不愧是王二家最好的冰鎮紫蘇飲呢”

    “味道清爽,尤其是這加了冰塊的飲子!一口下去,恍如冬日,令人神魂俱爽,妙哉!妙哉!”

    犯官罪吏們,已經是連續數日,被人拖到太陽底下,勒令抄寫聖人經義,洗滌自身魂魄了。

    現在,更是面臨了極刑!

    他們都擡着頭,看着安惇手裏,端着的那碗放了冰塊,冒着寒氣的紫蘇飲,也聽得到周圍官吏,狼吞虎嚥的聲音。

    反觀他們自己呢?

    這數日來,安惇也不審他們更不讓他們交代。

    只是每日固定,將他們拖出來,在太陽底下抄寫經義。

    而且,安惇還特別有人性。

    不會大中午就拖出去,一般是中午前和午後。

    還會給他們喝水,免得他們中暑。

    不過,每個人都只能得到兩碗水。

    這那裏夠?

    每天光是流汗,也不止流出兩碗水啊!

    所以,現在他們人人都是口乾舌燥,再看着安惇慢悠悠的吃着冰鎮飲子,聽着周圍官吏狼吞虎嚥的聲音。

    很多人的眼睛都開始紅了。

    他們努力的吞嚥着口水。

    安惇則適時的端着手中的飲子,靠近一個一看就知道已經無法堅持的犯官面前。

    “想不想吃一口?”他舀出一勺紫蘇飲,小小的冰塊在勺子裏漂浮着,紫蘇的香味飄逸開來。

    那是個很年輕的官吏,曬了好幾天了,皮膚都被曬紅了。他看着近在眼前的那一勺紫蘇飲,滿腦子都是想吃!

    於是點了點頭:“臺端,罪官想吃。”

    “善!”安惇拍拍手,立刻就有人,將一碗同樣放着冰塊的紫蘇飲,端了過來。

    “想吃飲子?”安惇盯着對方。

    “嗯!”

    “那就把汝知道的東西說出來!”

    “只要汝願意,這碗飲子,就是汝的!”

    對方緊咬着嘴脣,看着被端到面前的紫蘇飲,看着碗裏的冰塊。

    回憶起過去,他在開封府當差的時日。

    那時候,在這樣的炎炎夏日,他每天都可以吃到這樣的飲子。

    那味道,冰爽透心啊!

    “罪官說了,就可以吃?”他遲疑着問道。

    “當然!”安惇將那碗紫蘇飲,推到他面前:“汝現在就可以吃,吃完再說也不遲。”

    安惇很有自信。

    他看向其他人,那些都在盯着他的人。

    “爾等也是一般!”

    “只要願意招認!”

    “只消點頭,州橋下王二家冰鎮飲子立刻送上!”

    王二家是州橋飲子名店,曾登上過汴京新報的美食專欄,被胡飛盤點評爲——汴京飲子,首推王二家。

    自是生意鼎盛,價錢也水漲船高。

    如今,一碗這樣的加了冰的紫蘇飲,如今要價五十錢一碗呢!

    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能吃的起,只有官吏才能日常享用。

    但只要讓人開口。

    那麼五十錢一碗,很划算!

    當安惇說話的時候,那個年輕官吏,已經端起了被送到他案上的飲子,狼吞虎嚥起來。

    冰爽的紫蘇飲,含在嘴裏,冰涼的感覺,直衝天靈蓋,年輕的官吏流下眼淚,這是他吃過最好吃的飲子!

    甘甜,清爽、冰涼!

    當這個人做出選擇,其他人的防線,瞬間土崩瓦解。

    “臺端……”

    “吾等願招!”

    不過是拿了別人一點錢財而已。

    數額也不算大!

    招了就招了吧!

    安惇微笑着,看着這些人。

    就像是看到了光明的前程!

    前輩潤國公蔡確,當年可就是通過一樁這樣的大案,從而爲先帝賞識、拔擢、任用,不過數年就從區區監察御史裏行,平步青雲,先拜御史中丞,後拜執政,然後主持元豐改制,進而拜任右相,如今更是衣錦還鄉,據說在福建那邊,已被父老交口稱讚。

    莆田蔡氏,都快被塑上金身了!

    現在入京的福建士子、商賈,提起蔡確,就沒有不驕傲的。

    沒辦法!

    這位宰相,自履任福建以來,就一心一意,只爲父老謀福利。

    又是親自主持督辦市舶司條例,又是上書朝廷,撥款修建水利,維護已有的木蘭坡等工程。

    有這尊大神坐鎮福建,朝廷政策,國家優待,源源不斷。

    福建人現在走路都有些票。

    福建周圍各路,眼睛都紅了。

    都在想着,自己這一路,什麼時候也出一個蔡公。

    蔡確在福建所享受的待遇,在整個朝堂都引起了轟動。

    酸的有,羨慕的也有,嫉妒的更有。

    但幾乎所有人,都想和蔡確一樣。

    入朝則爲宰衡,輔佐天子,治平天下。

    出則爲父母官,造福家鄉,受父老擁戴。

    如此,才不枉來這人間走一遭。

    如此,才可比肩那古代名臣。

    安惇當然也想!

    他老家是廣安軍的,廣安軍可不比福建,窮的很!

    他若有朝一日,能若蔡確一般,以宰執身份,得特旨回鄉,出判廣安軍。

    父老們夾道歡迎。

    鄉親們簇擁於道。

    家鄉孩童,以他爲榜樣,父老子弟,視他爲偶像。

    只是想想,安惇的天靈蓋都是顫慄不已。

    於是,安惇拍拍手,招呼起這些人來。

    “不要急!”

    “飲子人人都有的!”

    他拍拍手,一桶冰鎮飲子,就被人提進來。

    “願招認的,皆左立於庭院!”

    譁啦啦,幾乎所有人都站到了左邊。

    剩下那麼幾個人,猶豫一下,也站了過去。

    安惇大笑不已。

    旋即他想起了,前兩日,宮裏面的內臣給他帶來的天子口諭。

    安惇便將自己的心腹,招到面前,與他低聲說道:“快,將色役案在押罪官、罪吏皆已招供的事情,告知汴京新報……”

    “再告知汴京新報……”

    “其他罪官,也都願招認!”

    作爲一個矢志於升官的大臣,安惇和蔡京一樣,屬於徹底的道德真空。

    所以,他才不會和腐儒一樣,會因爲逢迎官家,有什麼心理障礙。

    對安惇來說——他只會恨自己,得到的機會太少!

    前輩鄧綰說的好——笑罵由汝,好官我自爲之!

    至理名言啊!

    鄧綰可惜就可惜在,他居然把這種話公開說出去了!

    這種事情,不是應該在心裏面默默記住的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