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八章 太學士大夫再教育中心成立了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要離刺荊軻字數:4749更新時間:24/06/28 13:34:29
    元祐元年四月壬子(25)。

    “敕:士大夫,天下之楷模,乃以道德望進。故風俗厚而朝廷尊,經術用而名器重!具官吳安持,故宰相之子,自棄聖人仁恕之教,歷事四方,不恤百姓疾苦!朕聞: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孔孟之教,在其中矣,奈何不修?可,吳安持勒停,着太學收教,以敘聖人之教。”

    吳安持聽着那個在他面前,抑揚頓挫的念着敕書的內臣的聲音,整個人都傻了。

    怎麼回事?

    我爹的門生故舊呢?

    你們給我說句話啊!

    拉小侄一把啊!

    文太師、司馬侍郎、孫學士、張節度……

    救救孩子!

    然而,無論吳安持內心如何咆哮,那個讀完敕書的內臣,都只是冷冷的盯着他:“具官吳安持,還不謝恩?”

    吳安持沒有辦法,只能乖乖的磕頭:“臣,安持拜謝天恩!”

    吳安持這邊領了旨意,那邊就有着禁軍上前,對他說道:“吳知州,請吧。”

    太學那邊,在今天早上就已經得了旨意。

    管勾國子監公事許將,已經將學舍打掃出來了,就等着這位大宋第一位,進入太學接受聖人經義再教育的宰相之子入讀。

    殿前司也循了郭獻卿故事,揀選了精幹人馬過去。

    吳安持低垂着腦袋,拿着敕書,被禁軍們押着向外走去。

    ……

    國子監。

    官署在汴京敦教坊中,元豐改制之後,其下掌國子、太學、武學、律學、算學之事,並權攝天下州郡州學、縣學,算是大宋最高等級的教育機構。

    屬於原始的教育部雛形。

    其不僅僅擁有屬於自己的,獨立的雕版印刷部門和發行部門。

    還擁有一個龐大無比的圖書館——國子監書庫。

    其中藏書數量,僅次於皇城的崇文院。

    據說,在國子監書庫,曾有人找到過,已經被認爲失傳了數百年的孤本、古籍。

    當今天子即位後,詔以國子監,天下儲才之地,於是賜宮中典藏之珍寶,以爲天下學者臨摹。

    於是,出王羲之等人真跡、拓本於國子監書庫,供國子監、太學諸生學習、臨摹。

    今年更出蘭亭集序的定武本和無缺本兩個宮中典藏的拓本。

    於是,國子監書庫,也就成爲了天下文人打卡的熱門地點。

    每有文人入京,總要想方設法的進一次國子監書庫。

    但很少有人知道,在國子監書庫的深處。

    這墨香書庫之間,有着一個僻靜、清幽,人跡罕至的地方。

    這裏就是郭獻卿的讀書之地。

    一個爲了他量身打造的地方。

    此刻,郭獻卿正拿着一本厚厚的《禮記》,持着毛筆,一個字一個字的抄錄着、學習着。

    沒辦法!

    他馬上就要迎來一次月考了。

    按照制度,他這個駙馬都尉,在國子監一月一考。

    考核成績,直接納入磨勘。

    一次不合格,就加磨勘一個月。

    換而言之,也就意味着,他的‘學習期’要延長一個月。

    所以,他只能拼命學習,每天都沉浸在聖人經義的海洋中不可自拔。

    久而久之,這位駙馬都尉,居然養出了幾分儒雅氣質,就連說話都變得文縐縐的了。

    這就不得不說,真是個奇蹟!

    郭獻卿正讀着書,門外卻罕見的出現了喧譁聲。

    他擡起頭,豎起耳朵。

    就聽着在他旁邊的一個小院子的門,似乎被人打開了。

    然後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吳知州,且在此待着吧。”

    郭獻卿放下手中的書,臉上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

    “終於……”他低聲呢喃:“有伴了!”

    那個坐在他上首,不苟言笑的國子監講書,在這個時候瞪起眼睛,看了他一眼:“駙馬,讀書要緊!”

    郭獻卿頓時縮了縮脖子,趕緊低下頭去,看他的書。

    他可不敢得罪這位老講書——人家在國子監裏的資歷,老的可怕,聽說早在仁廟嘉佑年間,就已在國子監裏講學了。

    最要命的是——他乃是官家欽點的駙馬都尉教諭。

    乃是他郭獻卿的老師。

    這是有聖旨認可的。

    所以,老講學擁有一切處置他郭獻卿的權力。

    包括但不限於罰他抄筆記、打掃衛生以及……肉罰。

    剛入此地的時候,郭獻卿就沒少被罰。

    甚至還被打過好幾次屁股。

    搞到現在,郭獻卿在這位老講學的棍棒教育下,甚至學會了打掃衛生,洗衣服……

    每天他的書房和寢室,都是乾乾淨淨。

    只能說,人吶,真的要靠環境來好好鍛鍊。

    ……

    吳安持帶着自己的那幾件衣服,被人送進了這間簡陋到讓他渾身不舒服的小院子裏。

    院子小的可憐,也就是幾間竹木搭起來的房子。

    其中一間裏,放着一張簡單的木牀,牀上隨便鋪着一條被褥。

    此外,就是在書房裏,還放着一張桌子,一條椅子,一塊屏風。

    舍此之外,就沒什麼傢俱了。

    至於下人?

    吳安持擡起頭,看向那個帶他來到這裏的管勾國子監公事許將。

    他知道許將。

    他的泰山王安石的門生!

    許將冷冷的看着吳安持,眼中滿是玩味的神色。

    作爲王安石學生,許將可能在一些地方和王安石存在一些學術和政見上的衝突。

    但在思想上,在傳承上,他們師徒一體。

    許將對王安石的愛戴和崇慕之情,更是鮮有人能及的。

    自然,許將很討厭吳安持。

    甚至可以說對吳安持恨之入骨!

    原因?

    恩師王安石的愛女,那個昔日新學門人眼中的白月光,自嫁給了吳安持,整日以淚洗臉。

    “西風不入小窗紗,秋意應憐我億家……”

    “極目江山千萬撼,依然和淚看黃花!”

    許將在心中念着,那首恩師之女,含淚所寫的《寄父》,眼神之中的殺意就又多了幾分。

    於是,他冷冷的看向吳安持,道:“吳知州,奉旨意,從今日起,知州便在這國子監書庫之中,潛讀聖人經義。”

    “太學每月一考,凡需二十四考皆優,方可得敘復之用。”

    這是和隔壁郭獻卿一樣的待遇了。

    在這裏,必須讀也必須學聖人經義。

    逐月考覈,一次不合格,就順延一月。

    二十四個月下來,五經必須通讀合格,同時還必須寫出一篇符合標準要求的文章,才能算畢業。

    吳安持聽着,咽了咽口水,問道:“管勾,下官能否見家人?”

    “能否讓家人送些東西來?”

    許將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看着吳安持的臉:“知州以爲,這裏是什麼地方?”

    “此乃聖人經義之地!”

    “此乃天恩浩蕩,允知州恩典之地!”

    還想見家人?

    還想要家裏面送東西?

    當這裏是什麼地方了?

    要不要再送幾個歌姬進來,陪你花天酒地?

    吳安持被許將懟的支支吾吾,只能低下頭去。

    “管勾……”他張了張嘴:“那下官日後生活起居,如何是好?”

    許將咧嘴一笑:“每日三餐,太學自有配送。”

    “標準宮中早定。”

    嗯,一日三餐,有葷有素,是不會餓着人的。

    當然,想要有什麼美食?那就是想多了。

    “至於衛生灑掃?”許將微笑着:“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知州在此讀書期間,這院落之中,須得乾淨整潔,每日都會有人抽查,但有不淨,自有懲處。”

    “知州的家人,每隔五日,可入此探視一次,每次可停留一個時辰。”許將補充說道。

    吳安持聽着,整個人都傻了。

    許將卻繼續道:“舍此之外,知州在此一切起居,皆當以讀書爲上。”

    “聖人經義,淵厚無窮,知州當潛心於此,好生領會。”

    “這可是官家恩典,更是朝廷對知州的愛護!”

    還真是如此!

    這個事情,自從傳揚開來,輿論就是一片叫好。

    哪怕是舊黨的士大夫們,也是紛紛點贊。

    雖然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所謂的‘入太學再受聖人經義教化’,是一種變相的軟禁、編管居住。

    但,這個名頭比編管居住好聽得多了。

    保留了士大夫的個人體面和尊嚴,同時也維護了士大夫這個羣體的顏面。

    整個過程,更是溫情脈脈。

    配套措施,則是充滿了人文關懷。

    同時,對士大夫們,特別是那些古板守舊的士大夫而言。

    一個犯錯的,違背了聖人教化的大臣,天子居然沒有放棄他,反而將之送到太學,接受太學再教育。

    這是什麼?

    這是愛啊!

    天子對大臣的愛護,充盈其中。

    真真是可以感動上蒼!

    在這些人眼中,吳安持應該感恩戴德,並且在這裏頭懸樑,錐刺股,日夜苦讀聖人經義,一日反省三次自我。

    只有這樣,才能稍微報答一點天子的恩情。

    他但凡有一點懈怠,有絲毫遲疑,都是對天子恩情的褻瀆!

    不當人子,應該被開除出人籍!

    總之,吳安持在太學接受至少兩年的再教育,現在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接下來,他是做當代的周處,來一個浪子回頭。

    還是被釘死在歷史的恥辱柱上,成爲一個屢教不改,狼心狗肺,枉顧天子恩義的混賬,就看他自己的選擇了。

    吳安持耷拉着腦袋,看着他眼前的一切,心中無比絕望。

    他是宰相之子,從小錦衣玉食。

    那裏自己一個人住過?

    更不要說,還得讓他自己打掃衛生,自己照顧自己了。

    只是想想,他都有些絕望。

    “娘啊……”

    “想想辦法,救救孩子吧。”吳安持在心中祈禱着。

    他現在只能指望,他的母親李氏,能夠入宮去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面前給他求情,讓他可以早點回家了。

    ……

    兩日後,內東門下。

    李氏穿戴着整套的命婦服飾,焦急的等待着。

    很快,太皇太后身邊的尚宮王氏就出現在她面前。

    “夫人……”王氏對她歉意一禮:“兩位娘娘請夫人回府……”

    李氏愣住了。

    她看着王氏,連忙問道:“太皇太后和太后,今日很忙嗎?”

    王氏搖搖頭。

    “夫人應該知曉的。”王氏道:“貴府郎君,是獲罪於天下。”

    這個事情,現在已經有了蓋棺定論。

    而且是經過了三省用印,有太師文彥博背書的定論。

    連敕書都已經下發,佈告了天下。

    吳安持,不學聖人仁恕之教,天子以其宰相之子,故愛之,乃送太學受聖人經義薰陶。

    待其改過自新,仍爲國家大臣。

    任誰也跳不出刺來。

    更不要說,這個決定本就是兩宮採納了官家建議後做出來的。

    老實說,兩宮肯派人來解釋一下,已經算是很給李氏這個故宰相遺孀面子了。

    李氏頓時便流起了眼淚。

    自己的兒子,自己還不知道?

    她今天早上才去太學看過的。

    她的寶貝好大兒,吳安持現在一個人,被關在太學那孤冷清寂的小院子裏。

    見了她是鼻涕眼淚,紛紛流下來,不斷哀求着她,求她救救。

    還告訴了她,昨天晚上太學送去的飲食,又冷又硬,根本吃不下去。

    李氏聽的,心都碎了。

    “夫人……”李氏沒有辦法,只能從袖子裏,掏出一迭厚厚的交子,就要遞給對面的人,哀求着:“還請夫人在兩宮慈聖面前,替老婦人美言幾句。”

    王氏看着那一迭交子。

    她確實很喜歡交子。

    可她不敢拿!

    宮裏面的態度很堅決的。

    吳安持必須在太學,接受完整的聖人經義再教育、再薰陶。

    他必須變成一個對大宋天下社稷有益的人。

    一個中庸、篤學、仁恕的君子。

    就像郭獻卿!

    看看人家,現在多懂事!

    聽說上個月太學考覈,郭獻卿拿到了中上的評語。

    在大宋這樣的社會,中上的評語,其實就是上上——因爲中庸,不可能給人上上的評語。

    宮中太妃聽說了,非常高興,親自到了兩宮面前謝恩,魏國大長公主還代替駙馬給官家上了謝表,直說是‘君恩如海,難以報償’,‘君父再造,賜臣新生’。

    多長臉啊!

    現在,你們吳家才哪到哪?

    好生反省,好生反思吧。

    李氏看着王氏的神色,嘆了一口氣。

    她想起了這些日子以來,她在這京城之中到處碰壁的遭遇。

    文家、張家、孫家、韓家、呂家,都不肯見她,就算見了,也是顧左右而言他。

    “看來……”

    “只能指望王家人了……”

    她想起了遠在江寧的親家。

    現在,能夠上書替她的好大兒求情的,也就只有在江寧的親家王安石了。

    可王安石會替她兒子求情嗎?

    李氏不知道,但她只能這樣做。

    實在不行,就強令王氏回江寧,跪到半山禪院去。

    王安石再是鐵石心腸,也不得不動容吧?

    好像昨天那一章,編輯幫我改了?

    我在後臺看是這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