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 欠了朕的錢不還,還想白嫖朕?!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要離刺荊軻字數:5207更新時間:24/06/28 13:34:29
    郭獻卿站在內東門下,低着頭,外人很難看清楚他襆頭下的面容。

    此刻,他在想着,適才在路上遇到的王師約。

    想到王師約,郭獻卿就忍不住在心裏罵了一句:“王君授這爛羊頭,自家早早知曉了宮裏面的意思,卻連派人來提醒一下我家的事情都不做!”

    如今,王家是乘風而起。

    因爲王家手裏握着,一張‘宮廷祕法’的門票。

    而王家從未涉及過酒業,他們家世代都是守着果子行和那幾個編、織作坊過活。

    所以,現在,整個汴京城的正店,都在瘋狂的想辦法、找路子,想要投效,只求能得到王家的那張門票。

    事情到現在已經過去幾天了。

    郭獻卿不是傻的——就算他傻,他手下的人也不傻。

    所以,他差不多搞清楚了,那所謂的‘宮廷祕法’是個什麼事情?

    或許存在着這樣的祕法。

    但這祕法不是不可攻破的。

    只要有錢、有人、有時間,遲早都能復刻出來。

    甚至,這個時間不需要太久。

    但,要人命的卻還是官曲院那邊——官曲院那不賣那所謂的‘特製酒麴’給指定之外的正店。

    所有人都得傻眼!

    爲什麼?

    因爲,這所謂的‘特製酒麴’,就和榷曲制一樣。

    與其說一樁買賣,不如說是一個門檻。

    只有得到官府許可的人,才有資格買曲。

    而現在,只有得到官家賜下祕法的人,才能在汴京售賣那種‘玉液酒’。

    這一點,郭獻卿是想明白了的。

    這就是資格!

    所以,汴京城裏的好多人,現在都眼巴巴的盯着,王師約家裏的這個資格。

    而,這個資格,郭家本來也有的。

    只要王家、曹家、楊家、劉家、李家,隨便一家點他一句。

    但就是沒有人來點。

    特別是王師約那個傢伙,是真的狠的下心腸來呢。

    虧他一直還拿王師約當朋友!

    簡直就是個爛羊頭!

    “郭駙馬!”

    郭獻卿正在心裏,痛罵着王師約的時候,王師約身前傳來聲音。

    他擡起頭,看到了郭忠孝的身影。

    “兩宮慈聖、官家,請駙馬至慶壽宮相見。”

    郭獻卿趕忙拜謝了一聲,然後就跟着郭忠孝的腳步。

    在路上,他還試探和郭忠孝說話。

    但郭忠孝裝聾作啞,沒有接話,一直將郭獻卿領到了慶壽宮的閤門前,郭忠孝才說道:“駙馬請……”

    郭獻卿張了張嘴,看到郭忠孝低下頭去,他只好還了一禮,然後畢恭畢敬的踏上閤門的臺階。

    郭忠孝看着郭獻卿拾級而上,他就在心裏嘆了口氣。

    “這郭獻卿,當年還是先帝親自給魏國大長公主挑的夫婿呢!”

    “卻如此的不識趣……”

    “到底還是太年輕了些!”

    郭獻卿那裏知道郭忠孝心裏的想法,他恭恭敬敬的內臣引領下,到了慶壽宮中。

    便見着帷幕後,兩宮中間坐着一個孩子。

    當即拜道:“開州團練使、駙馬都尉臣獻卿,恭問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帝陛下聖躬萬福。”

    “老身萬福!”

    “本宮萬福!”

    “朕萬福!”

    三個聲音相繼響起,然後他就聽到帷幕裏傳來少年的聲音:“駙馬免禮,賜座!”

    “謝陛下。”郭獻卿恭恭敬敬的起身,然後坐到了一張被人搬來的椅子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郭獻卿坐下去後感覺,這椅子好像有些窄,坐的不太舒服。

    可御前他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只能稍微放半張屁股在上面。

    “駙馬今日上劄求見,言說謝罪,朕有些疑惑,駙馬有何罪?”簾中的少年官家,似乎是帶着些笑容問道。

    郭獻卿小心翼翼的躬身答道:“臣死罪,先帝曾降隆恩,許臣借貸市易務糯米,前後價值一萬貫,本早該償還有司,奈何臣家拮据,一直拖延未還……”

    “不意因此獲罪官家,臣萬死,特來請罪,乞陛下寬恕!”

    說完,郭獻卿就從椅子上站起來,躬身再拜。

    ……

    趙煦坐在兩宮中間,靜靜的看着帷幕外,那個彎着腰,一副恭順乖巧模樣的駙馬。

    他在心中嘆了口氣。

    這郭獻卿,不識趣啊!

    你說你,欠了錢,老老實實還錢不就得了?

    非得入宮來一趟,入宮也就算了。

    還把這層窗戶紙捅破做什麼?

    威脅朕?

    朕像是那種會被人威脅的人?

    趙煦嘿笑一聲,就道:“竟有此事?”

    “石得一!”

    他招了招手,石得一立刻來到他身旁,躬身道:“臣在。”

    “有這個事情嗎?”

    石得一答道:“奏知大家,此事臣不知,大家或可下詔有司查詢。”

    “哦!”趙煦滿意的點點頭,然後對帷幕外的郭獻卿道:“駙馬還請稍後,朕命人去戶部查一查,再來與駙馬說此事!”

    石得一立刻在旁邊捧哏:“大家,今日戶部、都堂都還在放衙,只有少數幾人留守,恐怕一時難以查清楚!”

    趙煦一拍手,就笑起來:“哎!卻是朕忘了,今日還在放衙!”

    “駙馬不如回去稍等幾天,待戶部和都堂上衙後,朕查清楚了,再給駙馬回信?”

    他笑着說道:“駙馬請放心,朕查清楚後,必定給駙馬一個交代!”

    “駙馬說家用拮据?”

    “若果真如此,朕會令有司,將駙馬所欠的這些錢,都予以優免!”

    還想威脅朕?

    呵呵!

    若是在趙煦的上上輩子的脾氣,郭獻卿少不了當殿一頓訓斥。

    然後就是貶官,甚至褫奪駙馬都尉的頭銜,令其和魏國大長公主和離。

    但這樣做,代價是有的。

    因爲在大宋,除了李瑋之外的每一個駙馬,都是皇室選出來,給天下武臣看的榜樣——好好幹,朕和朕的子孫不會忘記卿等的。

    所以,如非必要,對駙馬的處置,都要慎重。

    像郭獻卿這種滾刀肉,一般而言,還真沒有什麼好辦法處置。

    打他、罵他、罰他,都得有讓人信服的理由。

    貪污和欠錢不還,肯定不能讓人信服!

    爲什麼?

    因爲大宋對高級武臣的國策就是——貪污、腐敗、好淫乃至於道德敗壞都不是錯。

    只有不忠、不聽指揮,才是錯,才是可以處置他們的罪名。

    這就是大宋。

    一個封建王朝!

    一個以人治爲本,家天下爲底色的王朝。

    好在,趙煦在現代留學時,已經學會了怎麼在規則內對付這樣的人。

    根本不需要動他。

    只要將之打入另冊就行了。

    以後,你給朕坐小孩那桌去!

    郭獻卿卻還在得意,他喜滋滋的拜道:“陛下隆恩,臣感激不盡……”

    “倘得陛下寬宥,能賜臣一張祕方,許臣在官曲院買些酒麴就更好了!”

    他心中美滋滋的想着。

    自己不花一分錢,只說幾句話,就讓官家減免他欠的錢,還能白嫖到祕方和酒麴,成爲汴京城的第七家‘玉液酒’正店。

    太棒了!

    他爲自己的機智而驕傲。

    趙煦卻是笑了,笑的無比燦爛。

    “駙馬在說什麼?”他問道:“朕不大懂!”

    “但駙馬提及官曲院,朕就不得不和駙馬叮囑幾句了!”

    “這官麴院,乃是官衙,官衙自有祖宗法度和國家條貫在,即使是朕,也不能,更不願逾越祖宗法度和國家條貫!”

    “駙馬身爲社稷大臣,國家外戚,更當遵守!”

    “此外,駙馬已富貴至極矣!”

    “朕記得,朕即位以來,對駙馬以及魏國大長公主多有賞賜!”

    “駙馬,緣何卻還要經商?”

    “此與民爭利也!”

    “與民爭利,聖人不爲!”

    一頂頂大帽子,直接往他身上招呼。

    郭獻卿人都傻了。

    不是!坊間不都說這位官家仁聖寬厚,頗肖仁廟嗎?

    現在是什麼情況?

    我在哪裏?

    發生了什麼?

    他頓時冷汗淋漓,趕緊低下頭去。

    趙煦卻不肯放過他。

    畢竟,這事情傳出去,天下武臣都會知道,錯不在他這個皇帝,而是郭獻卿得寸進尺了。

    朕都免了他的債,也不追究他的罪了。

    他卻得意忘形,跋扈非常,都脅迫君上了!

    趙煦看了看自己身邊的太皇太后,不動聲色的問道:“太母,是朕賜駙馬的賞賜太少了嗎?”

    太皇太后看着趙煦的模樣,回想着方纔王師約在這裏的時候,官家對王師約的態度。

    一口一個姨父,更親自攙扶,如同晚輩一樣敬重、禮遇。

    等到郭獻卿,就明顯的分出了遠近親疏了。

    不僅僅稱其‘駙馬’,還直接責備起來。

    這讓這位太皇太后很滿意——她雖然和周淑妃小時候情同姐妹,近些年來也往來密切。

    可是,再好的姐妹,也不是親的呀。

    郭獻卿只是周淑妃的女婿,又不是她女婿!

    照顧一下可以,想要讓她在自己孫子面前明顯偏袒就不可能了。

    此外,郭獻卿方纔說的那些話,在這位太皇太后聽來,實在是有些不識好歹了。

    官家都恩免了伱欠市易務的錢了。

    你還在不依不饒,還想要好處?

    你是誰?憑什麼?

    就更不要說,官家所言,在她看來句句在理。

    祖宗法度、國家條貫都在。

    你一個駙馬都尉,哪來的勇氣,敢讓官家爲你破壞祖宗法度和國家條貫?

    朝廷和國家,給你的賞賜難道少了?

    於是,太皇太后道:“官家說的對!”

    她對郭獻卿道:“郭駙馬,卿已富貴至極矣!”

    “爲何要與民爭利呢?”

    郭獻卿張了張嘴,他其實很想說:太皇太后,高家太夫人,如今在汴京城裏有一個上好的堆垛場,歲入數萬貫,這難道不是與民爭利?

    但他不敢。

    只能乖乖跪下來,拜道:“臣死罪,死罪……御前妄言,官家訓斥的是,娘娘教訓的是!”

    說着,他就打算腳底抹油,回去想辦法,讓他妻子寫信給周淑妃,請出淑妃娘娘來化解這個危機了。

    可趙煦哪裏肯讓他如願?

    便對太皇太后道:“太母,孫臣以爲,駙馬或許是因爲平素在外,與市井之人,來往過多,沾染上了那些市井氣息,故而有了些貪利之心!”

    “但,孫臣以爲,駙馬的本性和本心是極好的!”

    “不然,父皇當年也不會特意爲魏國大長公主選此佳婿!”

    太皇太后見趙煦這樣說,也道:“官家所言極是,郭駙馬人是好的,都是被那些市井之人帶壞了。”

    這樣的結論,周淑妃來了,她也有個交代——娘娘,老身也幫着駙馬說了話了。

    同時,這個事情以後就算傳出去了,郭獻卿也不至於丟人。

    天子都說——駙馬都尉人是好的,心也是好的。

    只是被人帶壞了而已。

    人誰無錯,能改就行!

    相當於,板子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這也屬於是仁廟時代的傳統了。

    所以,太皇太后看着自己的孫子,眼中滿是欣賞。

    這孩子,對外戚宗室勳貴,是真的好啊。

    帷幕後的郭獻卿,連連磕頭謝恩。

    就在他以爲,一切都將結束,他回去後會將這個事情當成沒有發生一樣的時候。

    趙煦就說話了:“既然太母也這樣覺得,那孫臣就有辦法了!”

    “古人雲: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孫臣在經筵上,也聽先生們說了孟母三遷的故事。”

    “駙馬,是國家大臣,也是魏國大長公主之夫,孫臣絕不能袖手旁觀,坐觀駙馬爲市井之中的無賴狐兔所影響!”

    太皇太后頓時好奇起來,問道:“那官家打算?”

    “朕意,命太學爲駙馬,專闢一室,請大儒鴻儒,教導駙馬聖人經義,以聖人經義薰陶駙馬身心,用聖人大道規勸駙馬言行!”

    趙煦的話一出,別說郭獻卿了,就連兩宮都呆住了。

    然後兩宮就都笑起來,特別是向太後:“六哥這個辦法好!這個辦法好!”

    太皇太后也說道:“官家的主意甚好!”

    聖人經義,在當代被認爲,擁有一切神效,包括但不限於教化、治民、安國。

    趙煦卻不肯就這麼簡單的放過郭獻卿,他笑着道:“太母,孫臣以爲,除了遣大儒、鴻儒教導之外,更得讓駙馬有心去讀書!”

    “所以,駙馬在太學讀書期間,除了公主之外,不得見其他任何人,且公主每次相見,都不能超過一定時間!”

    “此外,駙馬還需通過大儒考校,確認確已熟讀聖人經義!”

    “如此一來,則確保駙馬受聖人教化,確保剔除駙馬所受狐兔小人影響!”

    郭獻卿聽着,完全傻掉了。

    這不就是變相的軟禁嗎?

    偏生,他還挑不出任何錯,甚至不能拒絕!

    因爲,聖人經義,乃是大宋公認的唯一真理。

    能使浪子回頭,能清朝堂陰霾,能致天下太平,更可修身齊家。

    如今,天子心念駙馬,欲請大儒教導,導駙馬向善,用聖人經義薰陶。

    這是什麼?

    這是天大的恩典,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郭獻卿再蠢、再笨也知道,他既無法拒絕,也不能拒絕。

    甚至,還得感恩戴德——這是天恩浩蕩啊。

    於是,只能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拜道:“臣,敬謝天恩!”

    在心裏面,他已滿是沮喪。

    因爲官家說了——他需要通過大儒的考覈,確保已經剔除了市井狐兔小人的影響,才能重獲自由。

    可他從小就是個學渣。

    儒家的那些大部頭,他是一本也讀不下去啊。

    所以,這是要他的命呢!

    ……

    打發走郭獻卿,趙煦在心裏冷哼一聲。

    大宋的這些外戚勳貴,早就被歷代官家都寵壞了。

    像郭獻卿這樣的人,居然還是其中水平不錯的。

    從這你就可以知道,剩下的都是歪瓜裂棗了。

    好在,趙煦已經經過了現代的特訓。

    知道怎麼在規則內,收拾這幫爛貨。

    正好,郭獻卿自己不開眼,主動撞到他手上。

    那就讓他成爲榜樣吧。

    直娘賊!

    欠了朕的錢不還,還想白嫖朕?!

    現在,加倍賠償吧!

    注:爛羊頭,古代罵人的話,大概和今天罵的亡八蛋差不多。

    注2:狐兔,宋代形容壞人的用詞。狐不用說,兔,是因爲宋人認爲兔子是望月而孕,屬於木有父親的動物。

    今天雖然做了理療,但肩膀還是疼,可能需要時間恢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