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熬鷹與義商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要離刺荊軻字數:3473更新時間:24/06/28 13:34:29
    刑恕畢恭畢敬的面朝着福寧殿再拜,然後才站起身來,接過了他賜他館職的聖旨。

    他的長子刑居實當即就上前賀喜:“恭喜大人,終於再得館職!”

    刑恕捋了捋鬍鬚,點了點頭。

    他在元豐元年時,曾得到時任宰相吳充的賞識,吳充向先帝舉薦他,參與了當年的館閣考試,得授館閣校勘。

    可惜,好景不長,吳充很快被罷相。

    他的館職也因此丟了。

    好在他見機得快,迅速抱上了蔡確的大腿,這才沒有和其他吳充提拔的人一樣,被趕出朝堂。

    如今,時隔數年,再獲館閣,而且起點就是直集賢院

    這是三館祕閣的貼職,也是一個文官,真正成爲重臣的起點。

    因爲這個館職,一般都是給上州知州、轉運判官以及次路轉運使的貼職。

    多少人一輩子都摸不到這個貼職的邊!

    帶着激動的心情,刑恕在這天晚上,再次帶着耶律琚,出遊桑家瓦子。

    不得不承認,這新一代的李師師,確實是桑家瓦子的主人,花了大價錢培養起來的。

    不止是模樣、身段,無人可及,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她還會唱北虜的詩詞。

    北虜那位皇后的十香詞,更是唱的婉轉動人。

    於是,耶律琚在凌晨時分離開瓦子的時候,雖然腿都軟了,可眼中卻滿含着不捨。

    刑恕對耶律琚的神態很熟悉。

    好多入京趕考的士子,掉入溫柔鄉的時候,都是這個模樣。

    “貴使可還舒心?”刑恕輕聲問着。

    耶律琚嘆了一聲,道:“多謝貴官款待,這兩日讓貴官破費了啊!”

    “無妨!”刑恕輕描淡寫的說着:“區區開銷,不足掛齒!”

    耶律琚瞪大了眼睛,問道:“貴官,這兩日光是招待某家,恐怕就已經花了好幾百貫了吧?”

    刑恕點點頭:“約莫五六百貫上下。”

    耶律琚雖然早知,南朝富庶,尤其是南朝士大夫們,揮金如雨的傳說。

    可刑恕的神態,還是讓他有些破防了。

    五六百貫?

    差不多是他一年俸祿、賞賜總額的三成了。

    南朝的官兒,都這般的有錢嗎?

    於是,忍不住問道:“這是一筆鉅款吧?”

    刑恕不動聲色的說道:“小意思,不足掛齒。”

    “當年,文太師在成都雪中宴客,一頓飯就差不多吃了這麼多錢!”

    耶律琚猛地咳嗦了一聲。

    南朝,恐怖如斯!

    於是,他忍不住的想要請教起來了:“敢問,貴官一歲俸祿,正常有多少?”

    刑恕看着耶律琚,悠悠的說道:“還行!俸祿的話,依元豐之制以及嘉佑祿令,本官寄祿官朝奉郎月俸三十千,此外還有四季布料配給,只能說勉強度日而已!”

    耶律琚聽着,咽了咽口水。

    三十千?他在心裏算了一下,大抵是三十九貫左右,年俸大概四百八十貫。

    相當於他在北方的年俸的一半。

    可問題是,他已經是節度使了啊!

    “此外,吾還是中書舍人,依制還有職錢,每月三十二千左右……”

    耶律琚瞪大眼睛,這就差不多已經在收入上趕上他了。

    “本官還有直集賢院的貼職,按制每月可領添支錢十貫!”

    耶律琚的呼吸開始急促。

    刑恕一直在仔細觀察耶律琚,當他注意到耶律琚的心態已經完全失衡時,他就趁勢拋出了真正的殺招。

    “不過呢,本官這兩日與貴使在這瓦子之中的吃喝用度,其實本官沒有出一個銅板!”

    “那您的錢是哪裏來的?”

    刑恕神祕的一笑,答道:“公使錢啊!”

    “我朝有制度,不僅官員有着歸自身支配使用,用來宴客的公使錢,各衙也有屬於本衙招待賓客的公使錢……”

    “這兩日的開銷,本官就全部是走的都亭驛的公使錢的賬!”

    耶律琚的思想,已經完全被刑恕的話所勾動了。

    南朝官員的待遇,竟是如此的優厚?!

    他深吸一口氣,問道:“貴官就不怕人查?”

    “查?”刑恕輕蔑的一笑:“誰查?”

    “各衙的公使錢,本就是朝廷許給士大夫們宴客、招待友人的錢,本官便告訴他們,這些錢都用在宴客上,誰又能奈我何?”

    這就是有些誇張了。

    公使錢的使用,其實還是有制度,也有着規範的。

    不能隨便拿來亂用,一般都得行文本衙,才能支取。

    慶曆年間,滕子京謫守巴陵,就是因爲挪用公使錢,被人抓住了小辮子。

    熙寧以來,栽在公使錢上的文官士大夫,也是車載斗量。

    但,這些事情就不必和耶律琚說了。

    耶律琚聽着,內心的毒蛇,瘋狂飆漲。

    “我堂堂大遼節度使,一歲歲入,卻還不如南朝一個朝奉郎!”

    在這個時候,耶律琚選擇性的遺忘了,刑恕是以朝奉郎試中書舍人。

    “不僅僅如此,他們還能有公使錢,可以隨意開銷。”

    他呢?

    俸祿不如南朝的一個小官,待遇也遠遠不如。

    在這一刻,耶律琚感覺,自己被辜負了。

    大遼辜負了他!

    當然了,耶律琚也只能在心中吐槽、不滿。

    因爲他對現狀無能爲力。

    自承天太后改革之後,大遼就再也沒有人可以挑戰天子了。

    因爲,聖宗系的力量,已經壓倒性的碾壓了其他各系。

    刑恕看着耶律琚的模樣,在心中點了點頭。

    他豐富的經驗告訴他,這個遼人已經動搖了。

    於是,刑恕趁熱打鐵,問道:“貴使呢?”

    “本官聽說,大遼並有幽燕、渤海、草原……臣屬者無數。”

    “以貴使在大遼的地位和官爵,歲得數萬貫,應該是有吧?”

    “數萬貫?”耶律琚瞪大了眼睛:“就是一萬貫鐵錢,吾也沒有!”

    北地鐵錢和銅錢兌換的比例,大抵在五比一到七比一左右。

    “啊?”刑恕滿臉的不可思議,然後嘆息一聲,說道:“堂堂節度使,一歲居然連一萬貫鐵錢收入都沒有?大遼也太苛待大臣了吧?”

    耶律琚嘆息一聲。

    他想起了來前,宮中妃嬪託他採購的貨物。

    價值粗略計算,就已經達到了十八萬貫以上。

    天子大手一揮,全部允准。

    於是,他更加不平衡了。

    刑恕微笑着,不再說話。

    他很清楚的,這個時候就得慢慢來了。

    ……

    接下來兩日,刑恕都沒有再出現在都亭驛,更沒有邀請耶律琚出門。

    這就讓在都亭驛裏的耶律琚,坐立不安,日夜都在伸長了脖子,看向桑家瓦子的方向。

    他開始日益思念起桑家瓦子。

    常常做夢,夢到他在瓦子裏,和李師師一起談天說地,甚至夢到他騎着馬,擁着李師師在遼闊的大草原上奔馳。

    每每醒來,他總是抓着被褥,彷彿李師師方纔就在他的身邊一樣。

    於是,當第三天,還是沒有看到刑恕的身影的時候。

    耶律琚就再也坐不住了。

    他顧不得體統,約見了都亭驛的官員,請他去請刑恕到都亭驛來,打着的旗號當然是——有要事相商。

    ……

    開封府府衙。

    趙煦端坐在府衙議事廳上。

    看着那一個個被蔡京,帶到他面前來的‘義商’。

    一共是六個人。

    是的,過去的五天,再沒有新增任何一個義商。

    整個汴京城的商賈們,似乎都忘記了,他們還欠官家一大筆錢沒有還。

    偶有人還錢,也只是還了一點。

    不過,趙煦不急。

    “小民等,誠惶誠恐,拜謁天顏,恭祝官家聖躬萬福!”

    來到他面前的六位義商,匍匐着頓首而拜。

    沒有一個人,敢擡頭看一眼,端坐在坐褥上的趙煦。

    “諸位義商免禮!”趙煦微笑着說道。

    衆人起身,但依舊低着頭。

    “義商賜何在?”趙煦問道。

    孫賜當即出列,拜道:“小民賜在!”

    趙煦仔細打量了一番這個汴京城的傳奇人物。

    他看上去四十多歲,並不算高大,估計也就五尺二寸上下,但看着很健壯,皮膚呈健康的小麥色,鬍子被修剪過,打理的很仔細,看外表就給人一種可靠、忠厚的感覺。

    “汝能知大義,明忠貞,朕心甚慰!”趙煦說道。

    “小民本是頑石草木之屬,若非陛下仁聖寬厚,加恩澤於小民,小民何知大義?”孫賜將頭緊緊的貼着地面,心臟撲通撲通的跳着。

    他知道的,這是他命運的轉折點。

    能不能成功的和天家攀上關係,就看這一遭了。

    於是,便只聽到,那位少年官家爽朗一笑,顯然是龍顏大悅了。

    然而,卻並沒有下文。

    少年官家,只是開心的笑了一聲,然後就開始傳召其他人上前。

    也都只是勉勵一聲,就不再多語。

    這讓孫賜內心一黯,心中空落落的。

    期待了這麼久,毅然決然的將幾乎所有都押了上來,就只得到了一句‘朕心甚慰’?

    這讓孫賜心神恍惚起來。

    走出議事廳的大門時,他甚至差點撞到了牆上。

    但,就在他將要被人帶着出門的時候,身後傳來了聲音:“諸位義商留步!”

    一個穿着紫衣,配着寶劍的大貂鐺,悄然出現在他們身後。

    “諸位義商,請隨某到後廳一會!”

    孫賜看向對方。

    就聽着後者道:“某家宋用臣!”

    “蒙天子不棄,用爲入內內侍省副都知,兼差提舉在京諸司、諸場務公事!”

    於是,孫賜內心狂喜不已。

    因爲,這就是掌握着整個汴京城酒樓興衰的大人物。

    官曲院,就是在京諸場之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