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愛上廚藝的王安石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要離刺荊軻字數:3411更新時間:24/06/28 13:34:29
    和趙煦想的一樣。

    當這麼一顆,涉及了宗廟、昭穆制度還有幾代天子位置的炸彈,被拋到了朝堂上。

    整個朝堂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

    然後就開始了大宋傳統的站隊。

    整個朝野都開始按照自己的立場而站隊!

    於是,新黨、舊黨的宰執們,愕然發現——大臣們並不是按照新黨、舊黨站隊。

    而是按照自己在這個問題的立場上站隊。

    譬如在御史臺裏,作爲舊黨的李常,堅決站在先帝祧順祖尊禧祖的立場。

    理由?

    很簡單——始祖、太祖、太宗,自古以來三不祧也!

    禧祖,乃是大宋始祖,自當萬世不祧!

    至於太祖皇帝?

    委屈一下唄!

    還能怎麼着?

    太祖?太祖能有幾個指揮!

    和李常一起堅決支持禧祖不當祧的,則包括了新黨的安惇、劉拯。

    而在御史臺裏,監察御史孫覺、王覿則站到了支持祧禧祖的立場。

    理由也很簡單——太祖開國而有天下,功高於世!

    豈有太祖不得東方正位的道理?

    和孫覺、王覿一起站位的,還有本該屬於新黨的監察御史張汝賢、侍御史滿中行等人。

    在三省,同樣上演了大亂鬥。

    中書舍人刑恕、胡宗愈、給事中陸佃等人,堅決支持先帝祧順祖,而中書舍人王震爲首,帶着一大票新黨、舊黨士大夫,堅決要求祧禧祖,還太祖正位。

    即使在都堂及六部,宰執們的立場也不因新黨、舊黨而分。

    韓絳、張璪、安燾、呂大防、範純仁支持祧禧祖。

    理由和其他人一模一樣——太祖乃開國之祖,豈能不得東方正位?

    呂公著、曾孝寬、呂大防、曾布、韓忠彥等人,則認爲禧祖乃是始祖,絕不可祧。

    就連告病在家的司馬光,也站出來支持了正義——太祖功高,安能居右,不得正位?乞祧禧祖,以正太祖之位。

    看似繁雜,其實就是太祖派和太宗派的鬥爭。

    同時也摻雜着和皇室關係遠近的因素——大部分和皇室親近的大臣,都支持禧祖萬世不祧。

    而那些與皇室關係不是太密切的大臣,則支持祧禧祖還太祖正位。

    這是自熙寧以來,第一場不涉及變法的政治鬥爭。

    因爲,涉及的事情很嚴肅——太祖還是太宗居左,位東方,得享尊位?

    所以,沒有人肯退讓。

    又因爲,這個事情與現實利益沒有太大關係——太祖、太宗的時代,距今都已經過去一百多年了!

    再怎麼樣,也動搖不了朝中秩序和法度。

    加上趙煦和兩宮,都沒有表露什麼特殊傾向、態度。

    所以,大家都保持了謙謙君子的風度。

    沒有互相指斥對方是奸臣,認爲對方在禍國殃民。

    一下子,大宋朝堂的風氣爲之一變。

    雖然吵的很厲害,可下了朝,分屬不同立場的大臣,還是能有說有笑。

    朝堂上爲了宗廟的事情,炒上天的時候。

    章惇乘坐的漕船,已經順流而下,從南京應天府,出亳州、宿州、泗州,轉道向北,從洪澤湖沿着淮陰-楚州,再轉向南方,順着邗溝,進入了長江。

    抵達了揚州後,章惇沿着長江南下,經潤州、真州、京口,抵達了江寧府。

    當然,章惇獨自行動的。

    狄詠率軍的宋軍船隊,和他不是一條路。

    狄詠的大軍離開汴京後,就徑直穿過京西的許州、唐州,然後在襄州登陸。

    然後穿過江陵、鼎洲,進入荊湖南路。

    再從潭州、邵州、永州進入廣南西路。

    這條路,水陸並用,漫長而艱辛。

    需要一個月才能抵達廣南西路境內,然後又得跋涉半個月,才能抵達邕州。

    章惇則沿大運河而下,進入長江。

    這條路更遠,也需要繞更大的圈子。

    但,章惇依舊選擇了這條路。

    因爲有一個人,他必須見!

    也不得不見!

    新黨的領袖,新學的創始人——司空、荊國公王安石。

    章惇抵達江寧城的時候,已是元祐元年的二月丙寅(初七)。

    江寧知府、端明殿學士王安禮,早早的知道他要來,帶着官吏在城門口迎接。

    “子厚,別來無恙!”王安禮微笑着迎上前。

    “和甫別來無恙!”章惇下馬行禮,他和王安禮曾同朝爲官數年,自然很熟絡。

    “介甫相公一向可好?”章惇問道。

    “勞子厚掛記,家兄近來一切都好!”王安禮微笑着回答:“近來,甚至愛上了下廚!”

    “下廚?”章惇楞了一下,他從不知道,王安石還有這個癖好!

    “前些時日,蘇子瞻派人從登州送來了許多魚乾,還有一首詞……”王安禮解釋着:“家兄讀了蘇子瞻的詞,覺得甚妙,看了蘇子瞻的食譜後,便也來了興致……”

    “老夫卿發少年狂……”

    “竟也開始學着食譜,下起廚來……有時候,還會送些做好的魚幹粥、魚乾燒肉與某等……”

    章惇聽着,目瞪口呆,但也知道,這就是那位他的恩相做得出來的事情!

    王介甫一生行事,從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

    早在他年輕的時候,就已經是特立獨行的士大夫。

    早年間,就已經有傳說——撫州王介甫‘衣臣虜之衣,食犬憊之食’。

    每天都是囚首喪面,不修邊幅。

    根本沒有任何個人儀表可言。

    無論外人怎麼看他,他都一以貫之。

    但時間一久,他身邊的人就會知道——他之所以那個樣子,是因爲他每天都在不捨晝夜的讀書、寫文章、記筆記。

    哪怕後來當了宰相,若遇到了重要事情,他也能日夜在朝堂上辦公。

    連呂惠卿都卷不過他。

    而且,這位恩相從不在乎功名利祿,更不計較個人得失。

    回憶着往昔,章惇就問着王安禮:“和甫,介甫相公如今何在?”

    王安禮笑着道:“聽說子厚要來,家兄今日一早就在家中準備了……”

    “子厚到了,便知……”

    於是,當章惇父子被王安禮帶到了半山園下的王安石宅邸時。

    章惇一進門,就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肉香。

    他循着味道走過去,看到了宅邸一側的廚房裏。

    穿着便服,正在竈臺前,盯着鍋中正在汩汩的沸騰着的菜餚的王安石。

    雖然,王安石現在的容貌,已經完全變了。

    他老了,白髮在鬢,再無當年的英姿勃發。

    他也瘦了許多,身材顯得有些單薄。

    同時,他的氣質也變了。

    不再是當年那個在都堂上,讓百官忌憚,也讓羣臣敬畏,禮絕百僚的宰相。

    他就像是個鄰家的老人一樣,面帶微笑,眼中平和。

    “介甫相公!”章惇深深一拜。

    跟在他身後的章援,也連忙跟着深深拜道:“晚輩見過荊國公!”

    王安石回過頭來,看着章惇,然後就笑了:“子厚來了?”

    “快來替老夫嚐嚐這道紅燒肉燉魚……”

    “這可是老夫,採江寧之菜,渾登州之魚,多番驗證的新菜餚!”

    “正打算將食譜送去登州,和蘇子瞻一較高下呢!”

    章惇眼眶一熱,笑着道:“諾!”

    便走入廚房,拿起一雙筷子,夾起鍋裏燉煮的魚肉。

    入口酸甜,味道渾厚。

    “怎樣?”王安石急切的問道。

    “介甫相公此菜,酸甜適中……”章惇說道。

    “這就對了!”王安石撫着鬍鬚道:“蘇子瞻送來的食譜上用的那東坡肉,太過肥膩,老夫便以潤州(鎮江)農家所釀的醋來中和其肥膩,然後加少許黃酒,加入砂糖等佐料……”

    “如此豬肉肥而不膩,魚肉軟硬適中……比那蘇子瞻簡單的食譜,妙用更多,滋味也更豐富!”

    章惇聽着,目瞪口呆。

    這就是介甫相公的晚年退休生活嗎?

    不治學問,不問朝政,一心只問三餐滋味?

    倒也……悠閒!

    王安石卻是不以爲意,他看向章惇身後,那個還一直彎着腰的少年,問道:“這是子厚的?”

    “犬子援……”章惇連忙介紹起來。

    王安石點點頭。

    章援卻是激動的臉都漲紅了:“晚輩末學後進章援,再拜荊國公……”

    王安石笑着擺手:“老夫早已經致仕了……小友不必稱呼那些官面上的爵位頭銜了……”

    “尊敬一點,稱一聲‘半山老人’,若是隨意的話,喚老夫一聲‘王老倌’也行!”

    對王安石來說,他真的不在乎這些繁文縟節。

    要是在乎的話,他也不會是王介甫了。

    章援則是連稱不敢。

    王安石嘿笑一聲:“老夫都說了不必這樣拘謹!”

    “年輕人,要朝氣蓬勃,要奮發向上!”

    說着,他就對章惇道:“老夫聽說,少主命子厚南下廣西……”

    章惇點點頭。

    王安石問道:“少主可有指揮?”

    章惇點點頭。

    王安石笑了起來:“子厚若是方便,可以和老夫說一下,少主指揮之中,可有什麼特別的囑咐?”

    章惇答道:“陛下聖命:若無必要,無須越過富良江……”

    王安石的臉色,頓時變得嚴肅起來。

    “還有嗎?”

    “陛下還囑託,富良江以北,無論侗主、交趾官吏,凡有來投者,皆可便宜授官,許其稱臣羈縻……”

    “子厚……”

    “恩?”

    “汝之命運,比老夫好多了!”他望向河南,那先帝的帝陵方向。

    無數往事在他心中翻滾。

    章惇不敢接話,只能拱手一拜。

    但他們兩人都知道,彼此在說什麼?

    今天狀態不太對,先更7000,明天繼續還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