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拾章 張茂則之死(2)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要離刺荊軻字數:3464更新時間:24/06/28 13:34:29
    深秋的寒風,嗚咽着,吹在永裕陵的神道石之間。

    那一個個栩栩如生的文官俑和武官俑,默默的矗立着。

    張茂則看着這些兵傭,莫名的感覺有些煩躁。

    因爲揚王顥,又給他寫信了。

    “這個蠢貨,現在還給老夫寫信有什麼用?”張茂則罵了一聲。

    若是在先帝彌留之時,揚王顥肯聽他的。

    就釘在先帝病榻前死也不走!

    以彼時太皇太后對揚王的寵愛,她還能趕走揚王不成?

    只要揚王釘在先帝病榻前,其他聽到風聲的人,自然會觀望甚至投靠。

    然後藉助這些人輔佐、幫助,以太皇太后的名義給他們升官,讓這些人去取代那些關鍵位置上的官員。

    到了這一步,廢立之事,就是揚王說了算。

    大事可成矣!

    何至於現在再來後悔?

    微微籲出一口氣後,張茂則摸了摸被貼身收好的揚王的信。

    他轉身走回自己在這個帝陵內的官廨。

    回到官廨,剛剛進門,張茂則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因爲他看到了自己的廂房中,已經燃起了燈光,有人影在其中活動。

    “誰?”張茂則有些不開心了。

    自從他服侍慈聖光獻以後,就已經沒什麼人敢隨意出入他住的地方了。

    從英廟開始,就連外廷的士大夫們,也開始尊重他。

    他開始成爲了代替皇室去和元老大臣聯繫、溝通的使者。

    從韓魏公到富韓公再到文潞公……

    這些元老大臣每年的生辰、節慶,都是他在奔走。

    哪怕是在這些元老面前,他張茂則也會被尊稱一句:張公。

    久而久之,張茂則也將自己當成了士大夫的一員。

    而且是元老級的人物。

    現在,卻有人闖入了他的住所,堂而皇之的出現在他的房間裏。

    這太不尋常了!

    張茂則壓抑着怒火,直接推開廂房的門。

    然後,他便看到了,一羣穿着窄袖紫袍的年輕內臣,正在將他的住所翻箱倒櫃。

    這些年輕人看到他回來,只是詫異了一眼,然後繼續開始做他們的事情。

    張茂則的行囊都已經被打開,裏面的衣服、藏書都被翻出來了。

    廂房的地板,也在被撬開。

    所有的屏風,都被推到,有人在拿着刀子,往裏面撬。

    “誰給你們的膽子?”張茂則沉聲呵斥:“竟敢搜老夫的房子?”

    “來人!”他大聲喊着,想要呼喚在帝陵的禁軍。

    他是入內內侍省都都知,大宋帝國最高的內臣。

    同時還是延福宮使、寧國軍留後!

    遙郡也已經升到頂了!

    錯非祖制內臣不可過遙郡,他早已經是正任節度使。

    然而,沒有任何人響應他的呼喚。

    一切靜悄悄的,只有那些沉默的內臣在翻找着他的物品、房子的聲音。

    “你們是誰派來的?”張茂則終於有些慌了。

    依舊沒有迴應。

    直到,一陣腳步聲在他身後傳來。

    “都知……”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

    張茂則回頭,就看到了張士良那張微笑着的小圓臉。

    “張士良?”張茂則盯着這個從前在大內的小不點,曾經在他面前奴顏婢膝,極盡討好的內臣,看着他那張堆滿笑容的圓臉:“汝意欲何爲?”

    “該是某問都知才對……”張士良笑着說道:“都知爲何在身邊,藏這麼多的東西?”

    張士良將自己手裏拿着的一張書貼,拋了拋:“譬如此物……張旭的書貼呢……”

    “這可是英廟生前最愛之物……”

    “本該陪葬永厚陵的寶物啊!”

    “它怎麼到了都知手裏?”

    張士良的笑容,在張茂則眼中,彷彿毒蛇一樣,讓他渾身寒戰。

    “這與汝何干?”張茂則冷着臉呵斥。

    “呵呵……”張士良笑了笑,不再說話。

    但在張茂則的廂房中,那個一直背對着他,蹲在牀前的人卻站起身來:“張都知……那這些又如何解釋……”

    一件件精美的御用之物,在他面前呈現着。

    都是先帝生前所愛,也都該放置在先帝地宮之中。

    “竊盜御物,可是死罪!”那個人回頭,看向張茂則。

    “張都知,天子若是知道,您怕是一百個腦袋也不夠掉!”

    是老宗元!

    一個比張士良地位更低,入宮的時候,還跪在他面前磕過頭的內臣。

    張茂則渾然不懼。

    “爾等究竟要做什麼?”他威脅着:“誰給爾等的膽子?老夫要上稟太皇太后,治爾等目無尊上,肆意妄爲,栽贓陷害的大罪!”

    他就不信,這點小事還能扳倒他。

    不就是截留點東西嗎?

    搞得好像是多大的事情一樣。

    英廟、先帝的御用物怎麼了?

    當年,永昭陵的東西,他也沒少拿。

    誰又能把他怎麼樣?

    他可是慈聖光獻身邊最信任的內臣,也是一手在大內,幫着英廟上位的內臣。

    更是元老大臣們在大內的知己。

    誰敢動他?

    張士良和老宗元看着到了現在還要趾高氣昂的張茂則,都是笑了起來。

    “張都知……”張士良拍了拍手:“又怎麼解釋這些?”

    一沓沓的審訊記錄,被丟到了張茂則跟前。

    “都知在永裕陵,可是無日不在誹謗先帝,怨望兩宮,詛咒天子……”

    張茂則看也不看直接道:“都是小人誣陷、栽贓!”

    “老夫回京後,自會在太皇太后面前解釋!”

    這是他現在最後的依仗了。

    在張茂則眼中,這些人恐怕都是向太後或者那個小皇帝派來的。

    只要讓他見到了太皇太后,有了太皇太后庇佑,一切都會好起來。

    因爲,揚王一定會幫他的。

    “呵呵……”張士良從懷中掏出一塊玉牌:“好叫都知知曉……”

    “灑家奉的正是太皇太后旨意!”

    張茂則看着那塊熟悉無比的刻着‘高’字的玉牌,如蒙雷擊:“不可能……不可能……”

    “太皇太后旨意……”張士良說道:“入內內侍省都都知、延福宮使、寧國軍留後張茂則,以年老上表,乞於永昭陵中歸老……”

    “慈聖再三慰留,奈何張都知去意已決……不得已,許之!”

    張茂則顫抖着身子,不得已,只能跪下來磕頭謝恩:“老臣謝太皇太后恩典……”

    他還想做最後的掙扎:“老臣乞上表謝恩!”

    張士良咧着嘴:“聖意不允!”

    張茂則哀求着:“老臣請上遺表……”

    “聖意不允!”張士良冷冰冰的說道,然後他一揮手:“拿下!即刻送永昭陵,慈聖光獻皇后神靈之前!”

    便有着內臣上前,不由分說的將一塊破布堵在了張茂則嘴裏。

    然後將之熟練的捆綁起來。

    接着,搜查了一遍張茂則的身體。

    搜出了好幾封信,這些信被送到張士良和老宗元。

    兩人只掃了一眼信的封皮,就不敢再看了。

    親賢宅的用紙!

    揚王的字跡!

    誰敢多看一眼?

    ……

    樑從政站在帝陵園區的一個涼亭中,他提着燈籠,迎着寒風,看向那遠方的黑暗中,被人塞上了一輛馬車之中的影子。

    “身爲內臣,卻以爲自己是士大夫……”

    “爲人臣子,吃裏扒外……”

    “明知聖主在朝,卻還懷揣不臣之心,做非分之事……勾連親王……”

    “這是取死之道!”

    張士良的身影,出現在樑從政身後,他輕聲道:“押班說的是……”

    樑從政微笑的看着張士良:“張公事這次做的不錯……”

    “全賴押班提攜!”張士良陪着笑。

    一朝天子一朝臣。

    當天子表現出自己已經能掌握權力的能力,就會有人自動上門表忠。

    何況當今天子,不止證明了他可以駕馭權力。

    他還真的掌握了權力!

    別人看不清楚,他們這些一直在宮中上下奔走的內臣還不懂嗎?

    大內禁軍,特別是御龍諸直,現在全是天子的人。

    御龍左直自不用說。

    燕達三子,現在已經分別充任了第一、第二、第三指揮。

    御龍右直和御前骨朵直的指揮,現在也都已經向那位少年天子效忠了——人家天天跟着天子在崇政殿、集英殿裏走動,有一萬個機會表忠!

    張茂則卻看不到這些,真的是老糊塗了。

    內臣又老又糊塗,就沒有存在的必要,識相的就該早早的上表告老,給別人挪位子,也給自己留體面。

    ……

    送走張士良等人樑從政提着燈籠,來到了帝陵另外一側的禁軍大營。

    他步入一個營房。

    李憲正在燈光下,讀着兵書,看到樑從政走進來,他詫異了一聲:“樑押班?怎有空來某家這裏?”

    樑從政微笑着拱手一拜:“下官是來給李都知賀喜的……”

    李憲不懂,問道:“喜從何來?”

    “方纔,張都知已經上表兩宮,乞歸養永昭陵,侍奉慈聖光獻神靈……”

    “如此一來,那入內內侍省都知之位,舍李都知誰人能爲?”

    李憲驚訝不已:“張茂則歸養永昭陵了?”

    樑從政點頭:“就在方纔!”

    李憲深吸一口氣,他雖然一直在外帶兵,可這不意味着他不清楚皇城大內的那點事情。

    他立刻知道發生了什麼?

    只是……

    他看向樑從政,盯着這個素來在太皇太后身邊服侍的內臣。

    他實在不明白,這個樑從政到底想說什麼?

    樑從政卻也只是大笑一聲,拱手再拜,就拜辭而去。

    他難道需要那個喇叭到處喊:“我樑從政,早在先帝還是穎王的時候,就已經發誓要效忠先帝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