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四十不惑

    中海市，長泰區工業園大廈。

    “老薑，公司現在情況你也清楚，作爲老員工，我希望你能作個表率，帶頭降薪，沒問題吧？”

    “吳經理，我上有老下有小，還有房貸要還，你現在讓我降薪……”

    辦公桌前，姜勝急忙想要爭辯，椅子上的吳經理卻打斷道：“你情況我知道，但現在大環境不好，公司確實困難，你要理解嘛。”

    頓了一下吳經理跟道：“再說了，降薪只是暫時的，等回頭公司業績好了之後再給你們漲回來不遲嘛，對不啦？”

    “吳經理……”

    不等姜勝說完，吳經理便再次打斷道：“好了老薑，這件事就這麼決定了，伱也不要有什麼抵觸情緒，好好努力工作，讓部門業績更上一層樓，這才是當務之急。行了，你先下去吧，叫王金龍過來。”

    姜勝內心極爲憤怒和憋屈，想跟經理大吵一架，憑什麼專挑他們這些老員工降薪，軟柿子好捏對吧？

    可是他心裏更清楚，以吳經理性格爲人，一旦發生爭執，後面肯定會給他小鞋穿，讓他在公司裏面混不下去。

    之前一個老員工就是因爲當衆頂撞了他幾句，最終被逼走了。

    如果年輕十歲，他或許有勇氣說一句“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然後摔門而去。

    可是85年的他，馬上就快40歲了，他不會也不敢再像年輕時那般衝動，懂得了權衡利弊。

    老家農村年邁的父母需要贍養，老家縣城每個月的房貸需要償還，還有家庭開支，女兒學雜費等等，一樁樁一件件，就像一道無形的馬嚼子一樣，套在他的嘴上，讓他根本張不開嘴。

    最終他也只能默默轉身離開，用無聲表達抗議。

    順手還不忘把辦公室門關上。

    這就是中年人的悲哀！

    ……

    晚上回到出租房。

    一室一廳的老房子，收拾的井井有條，柔和的燈光下，老婆陳文靜正在陽臺邊的書桌上輔導女兒作業。

    如此溫馨的一幕，讓姜勝那顆疲倦的心瞬間變得柔軟了下來，她們兩個就是他努力的全部意義。

    陳文靜比他小了六歲，91年的她今年32歲，身高不到一米六，長得不算漂亮，但勝在皮膚細嫩，體態豐腴，最重要的是性格大大咧咧，萬事不愁。

    女兒今年十一歲，剛上五年級，皮猴子一個，性格特像男孩子。

    但是心地特別善良，最大願望就是養一隻貓咪，可惜家裏地方太小了，一直沒能如願。

    “回來啦！快點去吃飯，剛幫你熱過，再熱就不好吃了。”

    陳文靜話音剛落，女兒姜敏跟着說道：“爸，我的新溜冰鞋到家了，待會我們下去玩蛤。”

    “玩什麼玩，不許玩！”剛剛還一副賢妻模樣的陳文靜，轉頭就像被點燃的炮仗樣，戳着考試卷吼道：“你計算題怎麼老是錯呢？都跟你說了一百遍，要打草稿打草稿，不要掐指算，爲什麼就是不聽……”

    姜勝洗過手開始盛飯，不多不少，正好一碗。

    裝好飯，把保溫的電飯鍋插頭拔掉，內膽端出來放在水龍頭下面放水泡，然後就着老婆的碎碎念開始吃飯。

    吃過飯把鍋碗洗掉，那邊作業也做完了，姜敏迫不及待的跳起來說道：“爸，快點走。”

    陳文靜恨鐵不成鋼的喊道：“走什麼走啊，把課本給我收拾好！桌上成什麼樣子啦，你在學校是不是也是這樣邋遢？”

    “哎呀~別說了，我知道啦……”

    姜敏快速的收拾桌子，把散落的書本放進書包裏。

    然後抱起門邊的大盒子便走，“爸，我在樓下等你蛤。”

    “嗯！你先去吧，我跟你媽說兩句話。”

    說完姜勝便進了衛生間。

    狹窄的衛生間裏，陳文靜正彎腰站在滾筒洗衣機旁邊，把裏面洗好的衣服掏出來放在塑料盆裏，準備到陽臺上晾曬。

    姜勝從後面抱住她豐腴的腰肢，腦袋枕在她柔軟的後背上，手捏着她小肚子的肉肉。

    陳文靜問道：“幹嘛？”

    “呃……不幹嘛，抱抱。”

    姜勝想把降薪的事情告訴老婆，但到了嘴邊又咽下去了，今天只是談話，還沒有正式開始實施，他打算回頭真正實施了再告訴她。

    雖然這件事基本上已經是板上釘釘了，可他內心還在期盼着，萬一老闆良心發現呢？

    陳文靜心思單純，也從不焦慮，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着，主打一個好心態。

    所以對於姜勝的支支吾吾也沒有任何懷疑，還以爲他想要了呢，扭扭屁股笑道：“晚上再抱。快下去，你家閨女最喜歡亂跑，煩死了。”

    “噢~”

    姜勝放開手，至於“晚上再抱”這個暗示的話根本沒有接茬，轉身下樓。

    ……

    老破小斜對面的小廣場上，戴着頭盔護膝的姜敏像是踩着風火輪一樣，跟一大幫同齡孩子瘋玩。

    笑聲在夜色下傳出去很遠很遠。

    姜勝遠遠看着，一臉老父親欣慰的笑容。

    他對於閨女的長相、身高、性格等各方面都非常滿意，包括她的名字，當初丈母孃一直嘮叨說不夠洋氣，如今在班級一衆梓涵、雨涵、梓睿、雨軒中，也算是一股清流了。

    等姜敏繞了廣場一圈騎過來的時候，姜勝習慣性叮囑道：“慢點滑，不要摔跤了，爸在廣場上轉轉。”

    “知道了……”

    聲音遠遠的傳來，人已經到了十幾米外。

    姜勝漫步朝前走去。

    這是長泰區的老城區，附近也都是老破小的房子，廣場也不大，一邊是小護城河，一邊是小區的臨街底商，跳廣場舞的，散步的，倒退走步的，在健身器材區鍛鍊的，不一而足。

    靠近小河邊有一些老頭在對弈，旁邊擠滿了圍觀的人，七嘴八舌，不時發出爭吵聲。

    小河邊一股風迎面吹來，暖人心脾。

    旁邊散步的老太太說：“這都十月份了，天氣還這麼熱，今年這個溫度不正常啊。”

    “誰說不是呢！去年這時節，晚上我都穿外套，今年穿短袖都不冷……”

    姜勝順着兩老太太的步伐，朝前走去，腦海裏不由自主想到了今天下午經理的話，本已經平靜的內心，再次變得煩躁起來。

    都說四十不惑，有房有車有存款。

    可年近不惑之年的他卻真得很困惑，也很焦慮，上有老下有小，再加上這邊房租以及老家縣城房子的房貸要還。

    他和老婆兩個人工資加一塊也就是一萬塊五左右，刨去各種開銷後，一個月基本上存不下來錢。

    最重要的是，隨着年紀越來越大，體力和精力明顯開始下降，他漸漸開始感覺到力不從心。

    工作再也沒有了激情，只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身體開始出現各種小毛病，頸椎、腰椎不舒服，記憶力下降，腸胃消化也出了問題，晚上偶爾和同事出去喝點啤酒吃點燒烤，第二天必定拉肚子。

    “距離退休還有22年，也不知道會不會延遲退休？”

    姜勝腦海裏想到了“退休”這個詞，突然感覺到好遙遠。

    轉頭看向不遠處正在跳廣場舞地大爺大媽，心裏羨慕無比，同時又有些悲觀，他覺得自己不一定能活得過他們……

    “小姜。”

    就在姜勝出神之際，耳邊傳來一聲打招呼的聲音。

    回過神一看，是同小區的周大爺，他孫女跟姜敏是同班同學，都在附近一所民辦小學上學，也就是所謂的“菜小”。

    “欸，周大爺，晚飯吃過啦？”

    地中海髮型的周大爺，迎着晚風走過來道：“吃過了。怎麼樣，腰還疼不疼啦？”

    “我還沒練呢，今天晚上回去一定練看看。”姜勝笑着說到。

    前兩天周大爺教了他一個練腰的方法，叫什麼“五點支撐法”，據說對腰肌勞損有奇效，立竿見影，每天練個三五分鍾，腰就再也不會疼了，他回去後忙着修改設計方案給忘記了。

    周大爺說：“那你一定要記得練啊，年紀輕輕腰就不好，以後怎麼辦呢？你看我這個腰……”

    周大爺“啪啪”拍了兩下腰，自信的說：“不是跟你吹，三十歲的小年輕都趕不上！你只要天天堅持練五點支撐法，我保證你的腰能超過我。”

    “嗯嗯嗯，回頭我一定練。”

    姜勝說話時，習慣性又扭扭脖子，脖子“咔吧咔吧”響。

    周大爺耳朵很尖，說：“你這個頸椎也不好啊，來來來……我教你一套養生功，保證你頸椎再也不犯病。”

    “不用了周大爺……”

    “小姜你聽我的準沒錯。身體就是一部機器，要學會定期保養，你老是不保養它，時間長了它肯定會出各種小毛病，日積月累，小毛病會拖成大毛病。”

    周大爺熱情的說着，同時拉開身架說：“來，跟我學，左腳開步，自然打開，與肩平齊，儘量以舒服爲止。”

    姜勝無奈，也不好抹了周大爺的一片心意，於是也照着學。

    “我教你的這個養生功名叫《八部金剛功》，是道家赫赫有名的氣體養身功，一直都是口傳心授不記文字。全真龍門的高道張之順老道長，心繫衆生，爲了讓更多的人能夠養身護體，於是將此功公之於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