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別離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青紅字數:3195更新時間:24/07/01 18:45:23
    …

    小院兒,炊煙裊裊。

    東廚叮鈴咣噹,李青系着圍裙,熟練地翻炒肉菜,空氣中瀰漫着濃郁香氣,令人口齒生津。

    “先生,差不多了。”

    “沒事兒,我飯量大,一會兒就好了。”李青將炒好的菜鏟進盤中,舀半瓢水刷了下鍋,熟練地起鍋燒油,少頃,將一旁淘洗乾淨的菜倒入鍋裏。

    ‘滋啦啦……’周圍充斥着水和油的碰撞聲,混合着佐料的煙氣升騰,菜香中夾雜着嗆人的氣味。

    “別在這兒聞煙味兒了,去客堂吧。”李青笑道,“今兒讓你嚐嚐我的手藝,可比御廚強多了。”

    于謙遲疑了下,輕輕點頭,轉身去了。

    有時候謙讓反而不美,要接受別人的好。

    …

    明兒于謙就要走了,這一走,不知何時才會相見。

    又或許……以後可能就見不到了,今兒必須要豐盛一些。

    兩個人,李青卻足足炒了八道菜兩湯,好不豐盛。

    飯菜上桌,李青取出珍藏佳釀,給於謙倒了一杯,笑道:“這還是當年太上皇賞的,埋了二十多年了,今日用它爲你餞行。”

    “先生這可太折煞於謙了。”于謙連忙扶着酒杯,說,“以後我是享福了,不過……”

    “不說這些。”李青大大咧咧道:“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不照樣好好的嘛,你用不着操心。”

    “我不是擔心朝局。”于謙輕輕搖頭,“我對先生的能力沒什麼不放心的,但……唉!待朝局穩定,先生不妨也四處走走,散散心。”

    他懂李青,懂李青的苦楚,他是真怕李青熬不住這……漫漫長生路。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過些年吧,”李青點頭,“等到朝局徹底穩定,我就下野,去做些想做的事。”

    “先生想做什麼啊?”于謙好奇。

    李青笑笑:“別忘了,我還是個道士啊。”

    於謙一怔,他倒忘了這茬。

    一直以來,李青都在攪動廟堂風雲,所有人都把他當做權謀大佬,就連熟悉李青的於謙,也忘了李青還有這層身份。

    嗯…聽起來似乎也不錯……于謙含笑點頭,舉杯道:“敬先生。”

    “乾杯。”李青笑呵呵地舉起杯。

    ‘叮!’兩人一飲而盡,笑意愈發濃郁。

    李青笑着招呼:“吃菜吃菜,嚐嚐味道如何。”

    “嗯。”于謙夾了一筷子,咀嚼片刻,讚道:“好極,御廚猶不及也。”

    “是吧?我也這麼覺得。”李青笑着說,“好吃就多吃點兒。”

    “嗯…先生也吃啊。”

    ……

    這頓飯吃了許久,說是吃飯,更多的是談天,追憶……

    直到申時末,於謙才起身,道:“先生,于謙告辭了。”

    “明兒什麼時候走?”

    “不用送了。”於謙笑言,“相熟這麼多年,何必在意這些虛的?”

    李青知道他是想讓自己睡個好覺,便也沒有追問下去。

    “路上慢點兒。”

    “嗯,好。”

    ~

    次日,天剛矇矇亮。

    于謙家門口就圍滿了人,大大小小好幾輛馬車,還有百餘名帶刀錦衣衛。

    朱見深還是挺夠意思的,特意派錦衣衛護送。

    很快,所有行李裝進馬車。

    於冕望着這住了十多年的家,心中頗感不捨,他打小在順天長大,對這裏有着深厚感情,而且……世間又有哪個男人能抵抗的了廟堂誘惑。

    父親的身份、地位皆是頂尖,只需一句話,相信皇上看在父親勞苦功高的份兒上,定會給他開個方便之門。

    且朝堂百官也不會說什麼,因爲父親有這個資格。

    可是……

    “怎麼,你想留下?”于謙看出了兒子想法。

    于冕默然少頃,微微點頭:“父親,兒也想爲國盡忠。”

    “呵呵……”于謙笑了笑,輕嘆道:“做官,尤其是做在朝爲官,可不是件輕鬆的事,你也不是做官的料子,爲父不讓你做官,是爲了你好。”

    頓了下,“或許你覺得爲父心狠,亦或爲了自身清譽,這才委屈了你,但事實……唉,等你真做官了,你便會後悔。”

    于冕認真道:“父親,孩兒不會辱沒於家。”

    “人在廟堂,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啊!”于謙苦笑,“爲父做了這麼多年官,深知這裏面的水有多深,爲父不想你和光同塵,亦不想你處處被排擠。”

    “孩兒未必有那般不堪。”于冕有些不服氣,“李先生能做到,父親能做到,孩兒爲何不能?”

    于謙好笑搖頭:“世間又有幾個李先生?爲父之所以能成功,很大一部分原因佔了運氣成分,但你就沒這麼好的命了;

    其實吧,於謙之子這個身份對你幫助並不大,甚至還會有反作用,你應該也明白,爲父得罪的人可不少;

    父親老了,沒幾年好活了,實不想你趟這渾水。”

    頓了頓,於謙對兒子給予肯定,“你很優秀,父親對你也滿意,但……你不是做官的材料,詩詞文章更適合你。”

    于冕心中失落,輕輕點頭:“一切聽父親安排。”

    “嗯…走吧。”于謙笑了笑,笑容輕鬆。

    他輕聲自語:“終於要離開這個權力場了,唉…放眼朝堂,又有幾人是真心爲國爲民呢?大多人不過是被貪慾驅使,淪爲權力的奴隸罷了。”

    這麼多年過去,他也疲倦了,今殘軀一副,已不能再爲國盡忠,他迫切想回鄉頤養天年。

    只不過……終是有些不捨與心疼。

    他可以頤養天年,但李青卻……

    “參見永青侯!”

    于謙回過神,望向門口。

    少頃,李青跨過門檻,走進院子。

    于冕忙上前行禮,“見過李先生。”

    “呵呵……少禮少禮。”李青擺擺手,快速走到於謙跟前,上下打量了一圈,打趣道:“這一說走,氣色明顯好一大圈兒啊!”

    于謙含笑點頭:“打擾先生美夢了。”

    “哎?無妨。”李青從袖筒取出一副方子,“這個是我根據你身體調配的,你好好保養身體,等這兒清淨了,我去找你喝酒。”

    于謙接過方子,笑着說:“我儘量。”

    終於卸下了包袱,于謙整個人輕鬆下來,不過眉間那深深的溝壑,卻是笑容也無法撫平。

    李青欣然,爲於謙感到開心,“東西收拾好了?”

    “嗯。”

    “那就走吧。”李青道,“我就不耽誤你了,回到家,來封信報平安。”

    “嗯,好。”于謙收起方子,後退兩步長長一揖。

    李青作揖還禮。

    再擡頭,李青溫笑:“珍重。”

    于謙點頭:“先生珍重。”

    ~

    馬車逐漸遠去,消失在巷尾。

    李青輕嘆一聲,心中愈發落寞、孤寂……

    怡情樓,

    聽清倌人彈曲兒,看花魁扭腰……然,李青悲哀的發現,他已經脫離了低級趣味,不是故作清高,而是真的提不起興致了。

    最後,只喝了一肚子酒……

    更悲哀的是,即便不用真氣,他也喝不醉。

    ~

    …

    樹蔭下,李青靠在躺椅上,右手垂着,手裏的書已掉落在地,他明明睡得很熟,卻依舊透着濃濃的疲倦。

    朱見深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走到李青對面石桌前坐下,看着這樣的李青,他滿腹的怨氣消散,竟有種說不出心疼。

    錦衣衛神色怪異,卻也不敢說什麼,見皇上示意,無聲行了個禮,退出小院。

    朱見深很有耐心,就那麼坐着,觀察熟睡的李青。

    ‘真是怪哉,這廝整日啥都不幹,怎麼一副累得不行的樣子?’

    朱見深心裏納悶兒,惡趣味的想着:莫不是在青樓累的?

    “皇上什麼時候來的啊?”李青冷不防開口,正在心裏編排他的朱見深一個激靈,差點兒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什麼時候醒的?”

    “剛醒。”李青打了個哈欠,“皇上來找我什麼事兒?”

    一說這個,朱見深可就來了氣,哼道:“永青侯,你不覺得你很過分嗎?”

    “哪裏過分?”

    “幾天了,都幾天了?”朱見深氣道:“于謙都走半個月了,你上朝了嗎?一次都沒有!”

    “都這麼久了嗎?”李青蹙眉自語,坐起來問,“朝政可有大事發生?”

    “沒有。”

    “那沒事了。”李青又躺了回去,慵懶道:“沒事兒讓我上朝做甚?”

    朱見深氣結:“好啊,你這麼玩兒是吧?”

    “你看,又急。”李青撇了撇嘴,“草原那邊兒來信了嗎?”

    “昂,前天來信說,大致八月中旬或九月初趕回來。”朱見深道,“這次收穫頗豐,預計投靠大明的人口在五萬人以上,朕已讓兵部又撥了一批糧食,以防餓着人。”

    李青微微頷首,又問:“瓦剌情況如何?”

    “你……你先起來。”朱見深看不慣李青這副姿態,往那兒一癱,跟大爺似的。

    這場面,倒像是他在匯報工作,聽李青吩咐。

    真的是……分不清大小王是吧?朱見深氣得不行。

    李青坐起身,道:“說說吧。”

    “……瓦剌贏了,韃靼輸了。”

    “就這麼簡單?”李青皺眉,“信件呢?”

    “在宮裏,你若想知道詳情,明兒早朝後朕給你看。”朱見深無奈中帶着央求,“差不多行了,該上朝幹活兒了。”

    “你讓我幹什麼?”李青好笑道,“你真遇到事,我肯定幫忙,不過……就別那麼在意儀式感了。”

    “于謙沒走的時候,你可不是這麼說的。”朱見深深吸一口氣,淡淡道:“朕在兵部給你尋摸了個差事。”

    “兵部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