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先生大才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青紅字數:2691更新時間:24/07/01 18:45:23
    李青:“?”

    朱祁鎮說:“楊士奇是絕大多數文臣的領袖不假,但他遠沒你想的那麼厲害。”

    李青靜聽下文。

    朱瞻基繼續道:“自楊榮致仕還鄉後,楊士奇便是絕對的話事人,大多文臣都以他馬首是瞻;

    權力是把雙刃劍,不能傷人便要傷己,權勢給了他名利,卻也牢牢束縛住了他;

    他爲了保住現有權勢,只能不斷爲下面的人謀福利,久而久之,下面的人逐漸從感激,變爲理所應當;

    一旦楊士奇頂着壓力,損害他們利益,那楊士奇必遭反噬!”

    朱祁鎮感慨:“升米恩鬥米仇,不外如是。”

    接着,他又冷笑:“這也怪不得旁人,玩火者,終將自焚。”

    他平視李青,“楊士奇已經被架起來了,他現在從手握權柄,變成了羣臣手中的工具,哪還有自由可言?”

    “皇上英明。”李青對這小皇帝越發滿意,頓了頓,“然,並不全對。”

    “哦?”朱祁鎮詫異道:“李卿可有高見?”

    “楊稷在手,不僅可以順利出兵,還能在一定程度上削弱文臣。”李青說。

    這一大利器,光是達到出兵目的可不夠。

    朱祁鎮自以爲看清了本質,不曾想卻被李青推翻,他好奇大過鬱悶,問:

    “何以見得?”

    “你太小看楊士奇了。”

    “不,朕從未小看他,但,事實就是如此。”朱祁鎮篤定道:“他現在只能在一條道上走到黑,他不往前走,那些人會推着他往前走,他堅持不走,那些人會把他踩在腳下,繼續往前走。”

    “這一點皇上分析的很對。”李青點頭,接着,反問:“楊士奇是數朝元老,在廟堂待了數十年,皇上以爲,你想到的,他會想不到?”

    朱祁鎮一滯,這話他還真沒辦法反駁。

    左思右想,卻無法終是猜不透。

    “請先生明言。”朱祁鎮客氣的說。

    李青道:“楊士奇絕對會保兒子,畢竟誰也不想白髮人送黑髮人,正如你所說,他現在已經無法真正意義上號令羣臣,所以他能救兒子的方法只有一個,致仕還鄉!

    而這,也是他全身而退的唯一選擇;

    同時,這麼做,還能讓皇上你滿意,他肯定看得到這步棋。”

    “這些年,我一直隱藏的很好,對他也很敬重。”朱祁鎮遲疑道,“他未必……”

    李青笑了:“當楊稷押到京師之時,楊士奇就全明白了。”

    朱祁鎮恍然,“先生高見。”

    頓了頓,“還有呢?”

    “楊士奇那個位子,誰不想坐?”李青道:“位子就有一個,而想坐,且自認爲有能力坐上的人定然不少,楊士奇一走,他們必定亂起來。”

    朱祁鎮眼眸一亮:“亂中取利,以達到出兵目的?”

    “準確的說,是讓他們內卷起來。”李青糾正道:“正如我方纔所言,楊士奇一黨,有能力接替他的人不少,他們相互不服,且又很難奈何得了對方;

    這時候,在這勢均力敵的局勢下,皇權的作用就體現出來了。”

    李青笑道:“當此時也,你只需拋出自己的條件就可以,不愁沒人爲了上位,附庸於你;甚至爲了仕途,他們會逐漸加碼。”

    “原來楊稷是這麼用的……妙哉,妙哉!!”朱祁鎮徹底服氣:怕是父皇在世,也不過如此了。

    “卿之大才,令朕茅塞頓開,請受朕一禮。”

    “萬萬不可。”李青忙道:“食君之祿爲君分憂,哪有君爲臣行禮的道理。”

    這小皇帝和他爹一個樣,稱得上英主,但…不可深交。

    只能做君臣,不能做朋友。

    畢竟…世上再也沒有小胖了。

    朱祁鎮還是行了一禮,親切道:“君不可對臣行禮,但學生向老師行禮卻是天經地義。”

    李青一怔。

    朱祁鎮卻道:“先生做朕的老師吧,朕需要先生這樣的老師。”

    “據聞,皇上的老師是於謙於侍郎。”李青說。

    “誰說老師只能有一個啊?”朱祁鎮真誠道,“卿之才遠勝于謙。”

    不愧是你爹的崽兒,都是屬狼的……李青從心理上喜歡不起來這樣的人,但,喜歡這樣皇帝。

    身處權力巔峯,必須要有這樣的品質。

    相反,那個孝順、懂事、平易近人、禮賢下士的朱允炆,卻很不適合做皇帝。

    好人,是做不了好皇帝的!

    “先生現任何官職啊?”

    李青還沒答應,朱祁鎮就‘先生、先生……’叫上了,語氣親熱。

    “……”李青很無語,“太常寺,博士。”

    這是李景隆託關系給他弄的,正七品的官兒,在京師中屬於墊底存在。

    想到這兒,他不禁有些無奈,早知如此,當初就不那麼苦讀了。

    娘的,日夜苦讀七八年,你告訴我推舉就能做官,真是……太艹了。

    朱祁鎮看着一臉‘懷才不遇’的李青,心下更是欣然:果真大才!

    “來人,奉茶!”朱祁鎮揚聲喊了句,朝李青笑道,“先生,請坐。”

    李青聽着肉麻,卻不好說什麼,小皇帝能這麼信服他,是大大的好事,這一來,想平穩朝局就容易多了。

    不過,他就不明白了,小皇帝顯然是心思極重的人,卻爲何這麼輕易向他坦誠。

    從小皇帝的表現來看,他並不知道自己真實身份啊……李青百思不得姐。

    他乾脆問:“皇上爲何如此信任我?”

    朱祁鎮笑笑:“朕乃英主,慧眼識人!”

    李青:“……”

    他知道,這小皇帝就是爲了報他剛纔打啞謎之仇。

    真是父子,一個熊樣兒……李青腹誹。

    不過,李青也猜到朱瞻基的佈局了:他跟兒子說了,但沒完全說。

    熱茶上來,是李青最愛的龍井。

    已經入冬,北平的天格外寒冷,雖然他並不畏寒,但熱騰騰的茶下肚,胃裏暖暖的,十分舒爽。

    在山上的苦日子過慣了,猛然一享受,還挺好。

    “先生是剛進京吧?”

    李青點頭:“前日剛倒。”

    “可有安頓好?”朱祁鎮給李青續杯,“京師房價可不便宜,你看中了哪裏,朕賞給你。”

    “已經安頓好了。”李青說,“在連家屯兒。”

    朱祁鎮想了想,道:“那可真夠偏的,離宮裏怕不有十里,來回太辛苦了。”

    “其實也挺好的。”李青笑着說:“那裏相對清淨。”

    其實是離於謙家近。

    這麼多年了,于謙一直沒搬家,只不過將家裏裏裏外外翻修了一遍,日子過得還不錯,但以他這個身份來說,屬實寒酸了。

    朱祁鎮沒強求,“那等此事事了,朕再賞賜先生。”

    李青笑着敷衍兩句,轉而將話題引向政治。

    朱祁鎮也正有此意,當下將朝局狀況,詳細闡述了一遍。

    局勢比李青想象的還要糟糕許多,文臣駐守軍隊、保舉制盛行、停下西洋、檢校裁撤、軍隊腐敗,金銀銅礦收不上來錢、貪污盛行……

    “先生可有破局之法?”朱祁鎮問。

    李青抿了口茶,道:“一口吃不成個胖子,慢慢來吧,先從軍隊入手,提高你威望。”

    …

    送李青離開後,朱祁鎮立即叫來王振。

    “皇上有何吩咐?”王振怯怯問。

    “你帶人去趟江.西吉安,把楊士奇之子楊稷抓來。”

    王振一驚:“這…奴婢遵旨,不過皇上,那楊士奇可不好對付,這樣會不會……”

    “你抓你的。”

    “啊…是,奴婢這就去辦。”王振不敢再三心二意,連忙就要去辦。

    “回來,朕還沒說完呢。”

    王振轉過身:“皇上您說。”

    “楊稷強搶民女,縱兇殺人,人證物證別忘了帶回來。”朱祁鎮認真說,“罪行要清楚、明白,懂嗎?”

    王振一愣,隨即醒悟過來,嘿嘿笑道:“皇上您放心,那楊稷的罪過,奴婢定查的丁點不漏。”

    在王振看來,楊稷有沒有罪過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朱祁鎮說有。

    皇帝說有,沒有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