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於懟懟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青紅字數:3580更新時間:24/06/28 13:29:32
    “尚書,皇太孫。”於謙沉聲道:“可能讓於謙入朝堂?”

    李青、朱瞻基對視一眼,朱瞻基果斷道:“可以!”

    “如此,多謝了。”于謙起身作揖,轉身就走。

    “不吃飯啦?”

    于謙回頭,周身散發着一往無前的氣勢,“下官要準備一下,失陪了。”

    望着他離去的背影,朱瞻基語氣難掩欣賞,“青伯你眼光果真不錯,此人非常人。”

    旋即,又話鋒一轉,“然,凡事需謀而後動,僅有匹夫之勇,可解決不了問題。”

    “不要太早下結論。”李青笑着道,“且看他明日表現再說。”

    朱瞻基輕輕點頭,“不過,他一人恐獨木難支,得給他找幾個幫手,那些個北方士子,都被我安排進了六科左右給事中,明兒正好可以派上用場。”

    “嗯,可行。”李青笑道:“時間不早了,你還是儘快行動吧,這飯改天再吃,不能誤了正事兒。”

    “好吧!”朱瞻基揉了揉肚皮,埋怨道,“這麼大的國策你怎麼不早點說?”

    李青失笑道,“我本來想着先讓他們出手,然後見招拆招,只是先通知你一下,誰知道于謙這麼急,行了,趕緊去忙吧,改天補上這一頓。”

    朱瞻基點點頭,轉身去了。

    ……

    翌日,奉天殿。

    天矇矇亮,羣臣便已進了朝堂,分班站好,等着皇帝臨朝。

    皇上還未踏入大殿,官員們竊竊私語,小聲寒暄着,滿滿的人情世故。

    吏部右侍郎和右手邊的刑部左侍郎寒暄間,突然發現,殿門口站着七八個陌生面孔。

    他仔細瞧了瞧,這才發現其中有一個是他吏部新任給事中。

    “劉侍郎,看啥呢?”

    “王侍郎,給事中也能踏入朝堂嗎?”

    “你這不是扯……”刑部王侍郎順着他的視線往後一瞧,嚥下了嗤笑否認的話,詫異道,“什麼情況,給事中一個從七品,怎麼也能進殿了?”

    他發現,其中一個就是他刑部的給事中。

    “事出反常必有妖。”吏部劉侍郎蹙眉道,“看這幾人情況,都是新科進士,若無人安排,他們如何進得了朝堂?”

    王侍郎不以爲意,“不過從七品的給事中罷了,管他呢。”

    “不可大意。”劉侍郎小聲道,“你看站在最前面的那個,是都給事中,而且還是兵部的,會不會是李青那廝沒憋好屁?”

    “兵部的?”王侍郎一驚,旋即又好笑搖頭,“都給事中也不過是正七品而已,有何懼哉?”

    王侍郎正欲再說,一道聲音打斷了他。

    “肅靜!”東廠提督尖聲道,“敢有喧譁着,逐出大殿。”

    竊竊私語的大殿頓時一靜,羣臣站得整整齊齊,心中不爽,嘴上卻很誠實。

    不多時,朱棣踏進大殿。

    羣臣山呼萬歲,行君臣大禮。

    “衆卿平身。”

    朱棣揮一揮衣袖,坐於龍椅上,淡笑道,“永樂米經過試種,在北方的產量絲毫不亞於南方,永樂豆在北方長勢也極好……”

    羣臣謝恩起身,靜靜地聽着皇上巴拉巴拉,個個一頭霧水,不知皇帝這是要鬧哪樣?

    很快,他們就知道了。

    “北方有廣袤的土地無人耕作,朕看在眼裏,痛在心裏。”朱棣痛心疾首道,“朕決定,讓南方一部分百姓,遷徙來北方開荒種糧!”

    羣臣心中一驚,吏部劉侍郎率先出班,“皇上三思,此國策有失民心啊!”

    “皇上要讓百姓背井離鄉,流離失所嗎?”刑部王侍郎緊隨其後,言辭尖銳。

    接着,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出班,直接開噴,“皇上此舉有違綱常,不讓百姓安居樂業,反倒讓他們不遠千里的來到北方,實非聖君所爲!”

    隨即,左僉都御史出班,朗聲道:“敢問皇上,百姓何辜?”

    很快,一衆郎中,員外郎相繼出班。

    “皇上爲了一己政績,不顧百姓死活,讓天下蒼生如何看您?”

    “子曰:以百姓心爲心;皇上這麼做,可曾想過百姓心?”

    ……

    六部尚書一言不發,吏部、刑部兩個侍郎說了一嘴後,也默默回班,把舞臺交給下面人。

    于謙眉毛一直擰着,聽到現在,他發現沒有一人提出實質性的意見,除了不講道理的反對,就是藉機罵皇帝。

    完全就是爲了諫言而諫言!

    他並不覺得反對皇上有什麼錯,但得舉出例證不是?

    於謙越聽越覺得不是滋味,這些人張口閉口天下百姓,卻說的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話,沒有一句說在正題上,更無人說如何解決問題。

    他再也聽不下去了,朗聲開口:“啓稟皇上,臣有本奏!”

    于謙嗓門洪亮,新修的大殿又攏音,頓時壓過了所有人。

    羣臣回頭,向於謙行注目禮,卻是神色各異,有詫異,有憤怒,還有鄙夷。

    “上前搭話!”朱棣道。

    于謙昂首挺胸,從文武百官留出的通道走上前,長長一揖,“皇上,臣以爲,百姓遷徙有利有弊,利大於弊!”

    不待他繼續往下說,翰林學士跳了出來,“閣下是……?”

    于謙聲音清朗:“兵部都給事中,于謙!”

    “都給事中貌似沒有進殿的權利吧?”翰林學士冷笑,接着,拱手道:“皇上,於都給事中逾矩了。”

    不解決問題,只解決提出問題的人……於謙難掩怒色,當即反懟:“你是大明的官員,我也是大明的官員;你是皇上的臣子,我也是皇上的臣子;你能上朝,我也能上朝;

    皇上命我上前搭話,你卻一再阻攔,顧左右而言他,是何居心?”

    於謙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也沒正面回答問題,反而上來給對方扣了頂大帽子,可把那位翰林學士氣夠嗆。

    京官都是可以上朝的,但五品以下的官員,只能站在殿外,於謙是正七品,這京官中幾乎是墊底的存在,即便站在殿外,也是靠後的那種,根本聽不到朝堂內的動靜。

    這也是於謙要求上殿的原因。

    有點意思……朱棣來了興致,託着下巴看好戲。

    見翰林學士被噎住了,都察院僉都御史出班聲援,“敢問於都給事中,讓南方百姓背井離鄉,不遠千里的遷徙至北方,怎麼就弊大於利了?

    難道,爲了國庫能提高一丁點兒賦稅,就不顧百姓死活嗎?”

    “不錯。”禮部郎中開口道,“你是言官,當直言、敢言,而非曲意逢迎聖上,致使皇上鑄成大錯!”

    吏部員外郎冷笑譏諷:“爲了仕途亨通,只知阿諛奉承,全然沒了文人風骨,枉讀了聖賢書!”

    “文人風骨難道就是不分青紅皁白,不論是非,只知詈罵聖上,以邀直名嗎?”於謙怒懟。

    “你……!”吏部員外郎臉上一陣青紅,氣得渾身直哆嗦,‘你’了半天,也沒‘你’個所以然來。

    眼見下屬扛不住,吏部侍郎發話了,“於都給事中,朝堂不是市井,可不是誰聲音大誰就有理。”

    “下官沒這麼認爲。”于謙情緒有些激動,嗓門依舊很高,“只是方纔你們也沒說出個道理來。”

    “你們?”吏部侍郎淡淡道,“你說的這個你們,也包括本官了?”

    言語間的威脅不言而喻,妥妥的以勢壓人。

    但於謙根本不懼,點頭道,“不錯!”

    吏部侍郎一呆,他沒想到於謙敢這麼頂撞,一時間有些惱羞成怒,“於都給事中,你可知誣衊上官名譽是何罪名?”

    “侍郎可知,誣衊聖上名譽是何罪名?”

    “你……”吏部侍郎也扛不住了,轉眼看向自家老大。

    蹇義就是個和稀泥的,依舊老神在在,假裝沒看到。

    吏部侍郎求助無果,但也不想就此打住,要是被一個七品都給事中給轟下臺,那以後也不用混了。

    他一甩袍袖,冷哼道:“你既說南方百姓遷徙北方利大於弊,不妨說說,怎麼就利大於弊了?”

    於謙籲了口氣,他硬剛一衆上官,爲的就是讓這些人,心平氣和的聽他說話。

    終於,來到了他的主場!

    于謙斟酌了一下措辭,開口道:“南方比北方富庶,人口也比北方多,這是不爭的事實;

    諸位大人可知,爲何如此?”

    沒人說話,所有人都看着于謙表演,吏部的侍郎都被懟了,他們哪敢上,何況,于謙這話沒毛病。

    無人接言,于謙也不在意,繼續道:“那是因爲北方的人的遷去南方了!”

    “晉時,黃河流域有相當一部分人口,遷去江淮流域,在江浙、徽州、巴蜀等地落戶,使得這幾地人口得到快速增長,經濟得到發展;

    唐時,又是百餘萬北方人南遷,直接改變了漢人以黃河流域爲重心的格局;

    宋時,又有大量黃河流域人口南遷,遷至江浙、湖.北、江.西等地;

    元時,長江中下游百姓,遷徙至兩廣、湖.南、福.建等地……”

    於謙朗聲道,“南方能有今日的富庶、繁榮,都是北人南遷所致!

    諸位可知,在唐以前,南方就是一片蠻荒之地,若是沒有這幾次人口大遷徙,南方依舊是蠻荒之地!

    諸位可知,‘南腔北調’的出處?

    諸位可知,多少南方人的根兒都在北方?”

    于謙淡淡道:“各位可以回去看看族譜,興許,你們祖上也是北方人。”

    羣臣啞口無言。

    吏部侍郎則是冷笑連連,“晉時人口南遷不假,但那是因爲永嘉之亂;

    唐時,人口南遷還不假,但那是因爲安史之亂;

    宋時,人口南遷依舊不假,但那是因爲金人入侵;

    元時,人口南遷更是不假,但那是因爲元人入侵;

    人口遷徙是有政治背景在裏面的,亂世時,百姓自發遷徙當然可以,但如今我大明太平盛世,這麼做,比惹得天怒人怨。”

    于謙點頭,以他的口吻反問,“人口遷徙的政治正確,假不假?”

    “你……”禮部侍郎恨恨一甩衣袖,“百姓安居樂業,若強制執行,無異於暴政!”

    “安居樂業?”於謙怒道,“那是有田有地的百姓,侍郎可想過沒有耕地的佃戶、長工?

    現如今,大明有了新作物,可以給沒有耕地的百姓一個翻身的機會,爲何要放棄?”

    “于謙……”

    “我還沒有說完。”于謙打斷他,反問道:“侍郎說人口遷徙是暴政,那麼下官是不是可以認爲,侍郎大人在說,洪武趕散是太祖皇帝的暴政?”

    “我不是,我沒有……!”吏部侍郎聲音發顫,臉都白了,失驚道,“你莫要含血噴人。”

    “哦,那下官明白了。”于謙一副恍然大悟表情,“侍郎的意思是,洪武朝的百姓並不是安居樂業。”

    吏部侍郎:(??`??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