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章 終於都失去了

    葬禮沒有去殯儀館，是在銅鑼巷，她跟外婆住的老房子那裏辦的。

    在這座城市，相依爲命的她們倆像孤島。

    所以來參加外婆葬禮的人並不多。

    老人家三三兩兩的朋友來，又三三兩兩的離開。

    短短的悼唁後，外婆的一生也隨之在別人的世界裏淡忘。

    “杳杳，你外婆生前最疼愛你，最舍不得你受苦，不要太難過。

    你要拼命的過得好，這樣她才能安心，知道嗎？”

    鄰居林奶奶抱了抱江杳杳，心疼的在她的背安撫的拍了拍。

    江杳杳含淚點頭。

    “你外婆的朋友就這麼多了，應該不會有人來了，要不你收拾收拾，今天晚上去我家那裏住吧。”

    老人語氣裏都是對現實的無奈。

    想到江杳杳的外婆在沒有去世之前經常跟她說的一句話是，要是她離開了，她的杳杳一個人怎麼辦，她就忍不住難過。

    “林奶奶，謝謝你，這裏是我跟外婆的家，我不想讓它空着。”

    “行吧。”

    林奶奶嘆息的離開。

    不大的房子，江杳杳以前覺得狹窄，現在卻感受到什麼是空蕩。

    “外婆……我真的很舍不得你……”

    她蹲下來，沒有了外婆的懷抱，就只能自己抱着膝蓋掉眼淚。

    ……

    銅鑼巷是被蓉城遺忘的一隅，房子老舊，自帶院子。

    在這舊而小的房子裏，卻充滿了江杳杳跟外婆的回憶。

    只是讓她沒想到的是，在她失去外婆的時候，連房子也要失去。

    夜深，門口院子傳來幾人稀疏的腳步聲和說話的聲音。

    江杳杳皺着眉頭，仔細聆聽。

    下一秒，一個男人刺耳的聲音伴隨着踢門的聲音傳入了她的耳朵裏。

    “喲，這個老不死的東西終於走了！我現在也該把房子給收回來了！”

    江杳杳猛然起身，便看到一對夫妻，和兩個年輕的男女從外面進來。

    他們穿着廉價的衣服，卻配上高傲的表情，讓人嗅到了一股臭魚爛蝦的味道。

    “你們來幹什麼？”江杳杳沒好氣的問。

    在蓉城，外婆那邊唯一的親戚就是她哥哥一家。

    不過舅公的兒子不孝，爲人刻薄，在舅公去世之後，外婆跟那邊沒有了聯繫。

    十年不往來的親戚突然找上門，他們想幹什麼？！

    房子嗎？

    這不是外婆的？跟他們有半毛錢關係？

    “江杳杳，我們來，就只有一件事！

    這個房子是我們的，讓那個老不死的帶你住了這麼多年，也算仁至義盡。

    現在她走了，房子我們要收回來。

    你現在收拾收拾東西，趕緊的從這裏滾蛋！”，男人聲音粗獷，語氣不耐煩。

    他的眼神審視着房子，似乎是在評估它現在到底有多少價值。

    “憑什麼說房子是你們的？”這些人就是一羣無賴。

    “這個房子當初是登記在我父親的名下的，他看到我姑姑死了丈夫可憐，就讓她住的，所以你說這個房子到底是不是我的？”向志剛理直氣壯。

    不提到這個江杳杳都還沒有那麼的生氣。

    一提到這個，心中的怒火被無限放大。

    “你們到底要不要臉！這本身就是外婆出的錢買的！”

    江杳杳之所以覺得外婆的一生辛苦，不只是因爲她結婚之後丈夫溘然離世，也不只是她的一雙兒女早早的離她遠去。

    還因爲她的出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裏。

    哥哥上學，家裏沒有那麼多收入，就讓她輟學給哥哥賺學費。

    哥哥結婚，家裏又讓她把所有的積蓄拿出給哥哥買房子。

    在那樣的家庭裏，她不是獨立的個體，而是哥哥的附屬品而已。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外婆出的錢買的這個房子，只因爲哥哥的妻子說不喜歡人多，她就沒有了住在這裏的資格。

    如果不是哥哥某一天買彩票中了獎，他們搬到大房子裏住了，這裏空了下來。

    不然外婆永遠不會被允許住進來。

    向志剛好賭，此刻他聞訊出現在這裏，他是不是把錢給揮霍光了，開始打這個房子的主意？

    向志剛聽到江杳杳說的話，他譏誚的勾着脣，不要臉的嘲諷。

    “你說的不錯，這個房子確實是姑姑出錢買的，那又怎麼樣？

    名字還是在我父親的名下，我有房子的繼承權！

    所以你說這個房子到底歸誰！”

    在外婆的哥哥中了彩票搬到大房子裏面住之後，外婆一直希望他能夠把房子過戶到外婆的戶頭上。

    一開始他不答應，大概年齡大了，覺得虧錢他的這個妹妹太多，便同意把房子過戶給外婆。

    只是，在房子還沒有過戶，老人就已經不行了，事情就這樣不了了之。

    江杳杳咬着牙，拳頭拽緊。

    看着向志剛一家人貪婪的嘴臉，她氣得牙癢癢。

    “看什麼看，不趕緊的收拾你的東西滾蛋的話，我們只好幫你！”

    江杳杳的行李被丟在門口，人被向志剛從裏面大力的推出去，直接跌倒在了地上。

    看着衣服散亂一地，狼狽不堪的江杳杳，向志剛眼中滿是嫌棄。

    “滾吧，從小就被拋棄的人，一看就是苦相命格，少來沾我的邊，我懷疑我天天輸就是因爲你住在這裏影響我的運氣！”

    向志剛帶着家人一邊轉身，一邊自言自語。

    “當初老太婆讓我父親去過戶房子的時候，是想寫那丫頭的名字的。

    只可惜我父親還沒有撐到給她過戶的時候。

    我也真搞不懂。

    明明就是沒有什麼血緣關係的人，老太婆像吃了藥一樣的對她這麼好？！”

    ‘砰’門一下子被關上，江杳杳被永遠的隔絕在了外面。

    終於什麼都要失去了。

    她頹然的跌坐在地上。

    向志剛說‘沒有血緣關係’這幾個字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她不是外婆的親外孫女，這是江杳杳在無意中發現的。

    當時老人家安慰她，不管她是不是親外孫女，她們之間的關係不會因此改變。

    對於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人，外婆對她還是那麼好。

    這也是爲什麼江杳杳會那麼捨不得外婆，覺得她們之間的感情難能可貴的原因。